《山河令之草木青》枫叶荻花1016

3、再修版

　　温客行半嘲半讽道：“摊上这样的爹，算他们倒霉。”在他的记忆中，也有人曾劝过甄如玉不要为了兄弟之义将自己的妻儿搭进去，可惜啊……
　　沈木青看他一眼：“是啊，人各有命，不是别人能轻易劝动的。”
　　入得画舫，便见到一位紫衣少女，正是上午当街打人的顾湘。顾湘惊讶地指指沈木青，又转头看向自家主人：“主人，他……”
　　“阿湘，不得无礼，”温客行沉下脸，又转身向沈木青，温声说，“阿青，这是我的婢女，顾湘。”
　　“见过阿湘姑娘。”沈木青微笑点头，他看出顾湘与温客行关系并非一般主仆，便也不将顾湘当作一般婢女。毕竟，错误的敬畏总好过错误的傲慢。
　　顾湘受他礼遇，也对他笑了一下，“主人，我去给你们泡茶。”虽然不知道自家主人想干什么，但是顾湘觉得自己最好走远点，别碍了主人的事。
　　顾湘走后，恰好夕阳光照到画舫的甲板上，温客行见此，邀请沈木青共赏湖光山色。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两人走到甲板上，温客行见着眼前美景，踱步吟了一句诗，“如此美景，身边又有友人相伴，甚好，甚好。”
　　友人？沈木青可不觉得温客行真的把自己当成朋友了，恐怕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吧？
　　沈木青笑了一下，回避道：“阿行，咱们先说好，我不通诗词。你吟诗，我听着，但若你想要我接下一句，那可真是为难我了。”
　　温客行挑眉，惊讶地看向沈木青。看外表，沈木青温和有礼，又一身书卷气，不像是不通诗词的人。
　　“我与家师都不喜欢诗词歌赋，所以……”沈木青笑着摊手，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他和沈约两个理科生，思维方式早已定型，且都是诗词苦手，实在欣赏不来诗词的美妙之处，把全是文言文的武功秘籍翻译成逻辑严谨的白话文就够他们头疼了。
　　“贵派果真特立独行，不屑世俗。”温客行拱手恭维道。
　　“……其实逍遥派不这样，是我们师徒比较特别，但是现在逍遥派也只有我们师徒两个，所以……”沈木青说到这个有点羞窘，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天龙世界的逍遥派门人。
　　温客行被他的窘状逗得轻笑起来。
　　“唉，其实我还是知道一点诗词的，赞美夕阳的……”沈木青作思考状，“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阿青啊，这句诗好则好矣，只是不应景。”温客行皱眉，无奈说明，算是对他不通诗词的程度有所了解了。
　　“谁说不应景了……”沈木青不服气道，转身望向镜湖山庄的方向，小声说，“只是不知，这镜湖山庄的太阳，何时才会落下？”你会接招吗？
　　“阿青想到了什么？”温客行察觉到这话中的试探，微微眯眼。
　　沈木青觉得此时的温客行像是在脸上戴上了一层面具，他不动声色道：“我去劝说张大侠时，正听见他吩咐自己的大儿子加强山庄戒备，还要约束两个弟弟不能外出，想来他也是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肯销毁琉璃甲。”温客行捏紧扇柄，沉声说，“这世上之人，皆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阿行，话不能这么说。”沈木青也眯眼，“张大侠保管琉璃甲二十多年了，已成习惯，我突然让他毁掉，岂非等于让他承认自己错了二十多年？”越到后来，话语越显冷漠，“让一个固执的人否定自己的理念，承认自己过去的错误，是天下第一等难事。莫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便是见了棺材，说不定还要死犟到底呢。”
　　温客行挑眉，与沈木青对视一眼。
　　“既然知道希望渺茫，阿青为何还要去劝说镜湖大侠呢？”现在轮到温客行试探沈木青了。
　　沈木青一怔，叹了口气：“就算成功的可能再小，也总得努力一番。”顿了顿，他又无奈地说：“再说，我逍遥派的秘籍还在武库里呢，阻止秘籍外泄，乃是我派弟子不可推脱的责任。”
　　“若是要阻止秘籍外泄，阿青何必劝说镜湖大侠销毁琉璃甲呢？”温客行眯眼，意味不明地说：“做个梁上君子，待琉璃甲到手后直接毁掉，岂非一劳永逸？”
　　“呃，”沈木青迟疑地说，“可是……”
　　温客行循循善诱，像极了捧着苹果的美人蛇，“我愿助阿青一臂之力，今晚我们便可去镜湖山庄，把那个祸害盗出销毁。”
　　“这样是一劳永逸了，”沈木青皱眉，“可是我把琉璃甲偷走毁掉了，又有谁会相信呢？世间的贪婪之辈总好以己度人，他们不会相信有人偷走琉璃甲就是为了毁掉它的。该来风波的还是会来，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温客行勾起唇角，不发一言，静待他的反应。
　　沈木青突然看向温客行，脸上露出一个感动的笑容：“阿行，谢谢你，既帮我想办法，又愿意为我冒风险。”
　　沈木青笑得又甜又软，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温客行，好像全没发现对方的险恶用心，“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考虑这个方法的，如果我们那时还在一起，我也会找你帮忙的。“他自知失言，又腼腆一笑，“嗯，我是说，如果到那时你还愿意帮我的话。”
　　“不过现在我还不想这么做。总之，还是要谢谢你。”沈木青瞪大了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无端让温客行想起天真的幼鹿，见到拿着弓箭的猎人不仅不会躲，还要拿毛茸茸的脑袋蹭猎人的手掌。
　　虽然知道沈木青这幅样子是装出来的，但温客行还是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他本想借琉璃甲引动人心贪欲，继而挑起江湖纷争，却偏偏遇上了想要消弭风波的沈木青……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阿青，天色已晚，我们去船上用晚饭吧？”无论出于何种考量，就算是为了保证琉璃甲计划顺利进行，接近、看好沈木青这个变数都是有必要的，温客行于是决定继续跟沈木青拉进距离。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有新鲜饭菜吃，谁要吃干粮？沈木青高兴地跟着温客行进入船舱，品尝起据说是当地名厨做的菜。
　　饭吃到一半，沈木青发现镜湖山庄的方向好像有些异常。太暗了，黑黝黝一片，镜湖山庄晚上不点灯吗？
　　难道就是今晚？沈木青马上放下筷子，对温客行说，“阿行，我怀疑镜湖山庄有异常。偌大个山庄，晚上怎会不点灯？我想去查探一二。”
　　说着，沈木青马上就站起来，作势要走，温客行连忙按住他的手：“若镜湖山庄真的出事，你待如何？”
　　“我……”沈木青犹豫了，自己的确没想过该怎么办，不过现在情势紧急，不容他细细思量，“总之，到时再说吧。”
　　他继而把另一只手放到温客行按着他的那只手上，看着温客行的眼睛，半真半假道：“我会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对眼的人，我还不想死呢。”
　　我这是被调戏了？温客行先是有些不可思议，然后又邪气地笑起来，觉得此人越发有趣。
　　“我跟你一起去。”他想起了今天住进镜湖山庄的疑似故人的那位兄台，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去看看。
　　“你去找周兄啊？”沈木青试探问道，“我今天离开镜湖山庄的时候看见他了。”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温客行装疯卖傻，“像周兄那等绝世美人，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哈哈哈，”沈木青大笑，“想不到你我的眼光如此一致，我也觉得周兄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要是让别人知道这两人在这里夸奖一个乞丐是美人，肯定会以为他们疯了，但温客行和沈木青却自在地很。
　　他们身上都有一种藐视世俗的邪气和疯劲，彼此忍不住惺惺相惜地对视一眼，继而笑着一起出了船舱。
　　到了岸边，前方传来一阵阵利器劈砍之声，沈木青看着飘散的纸钱，喃喃出声：“纸钱，鬼谷？是真的鬼谷中人，还是有人假扮？”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沈木青看向温客行：“阿行，我不能让琉璃甲落入他人之手，故欲去镜湖大侠住处寻他，你……”
　　“我们兵分两路。”温客行说，他想去找周子舒。
　　“好。”沈木青说完，飞身上岸。
　　沿着下午走过的路，沈木青顺利找到了正厅。他收敛好自己的气息，没有让那些鬼面人发现，越上房梁，拿掉一块瓦片，偷窥下方的景象。
　　我这算不算梁上君子，沈木青自嘲一笑。果不其然，下方正是鬼面人使出种种酷烈手段逼迫张玉森交出琉璃甲的画面。
　　沈木青安静地看着，打算如果张玉森真的拿出琉璃甲，自己就下去抢夺并销毁，并没有出手相救张玉森与他两个儿子的意思。
　　毕竟下午张玉森应得好好的，“老夫自有计较”，自己又何必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