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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天机铖02 ...

  •   告别黄锁梅,两人离开了梅园,锁梅阁地方不大,贵在纵深,建筑根据地势起伏延绵,最远处的阁楼最高。两人合计了下,决定先去仔细看看那四具尸体。
      “有一点很奇怪。”往厢房走时,冯雪宿说,“她是黄首富的女儿,提及那一妻三妾却丝毫不伤感。”
      “说明她的亲娘不在这四个人之中咯。”姬小山扛着竹伞走在他身侧,有意无意保持距离。
      “嗯。”顿了一会儿,冯雪宿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另起一个话题,“你要是有话,可以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你说黄姑娘奇怪,我觉得你也挺奇怪的!你这个人明明待人百般体贴,却好像没有办法被他人的情绪感染。”姬小山望着头顶的月亮,“让人总是觉得你别有用心。”
      冯雪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在姬小山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的时候,冯雪宿转过头来,面带笑意。
      “小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人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你。与萍水相逢的人道一句体贴的话,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就算你看不惯,我也不会为了你而改变。”
      他这话说得好强势,脸上虽然笑着,眼神却很严厉——这人原来也有这么不留情面的时候。姬小山的目光从月亮上转移到冯雪宿身上,然后呼了口气,扬起嘴角。
      “不过老子觉得你这人虽然说话虚伪了点,做出来的事还是为人着想的。”
      “我觉得要做一件事,和心里是怎么想的没多大关系。难道我心怀大义的做,老天就会看在我有赤诚之心,多照顾我点?小山。”冯雪宿背起一只手,“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你不用非得理解,复杂的事由复杂的人来处理就可以了。”
      姬小山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在变相说我傻。”
      冯雪宿笑笑,“能意识到这一点,已经不算傻了。”
      “算了。”姬小山双手枕住后脑,“只要做的是好事就可以了吧。”
      “还要看对谁来说是好事。”冯雪宿指了指前方紧闭的厢房门,“把你关进锁梅阁,对有一个人来说,一定是件坏事。”
      “谁?”
      “想使用天机铖的人。”冯雪宿手按在门板上,却不发力推开,“现在你不在天机铖边上,想用的人就可以用它了。”
      “你怀疑黄姑娘,所以你提议保留钥匙。”姬小山皱起眉,“但她没有害人之心,否则她直接让我饿死,或在饭菜里下毒不是更好?”
      “先别急着下结论,另外还有一件事。青灯部说锁梅阁阁主疯了,却没有提及到底哪一位才是阁主。”
      姬小山一怔。
      “我一圈走下来没看见其他人,我不知道那位黄姑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或许她了解这里的机关布置,又或者她就是布置机关的人。”冯雪宿面含笑意地凝视他,“这里叫锁梅阁,她叫黄锁梅,这里的主人是她,听起来是不是很合理?”
      姬小山本想反驳些什么,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啰里啰嗦,进去了。”他在前面替冯雪宿推开房门。
      冯雪宿在背后看他。
      姬小山此人,可以说有一个优点,也可以说是他的缺点:他总能为别人舍出命来。
      因为两张银票,他就能两手空空与獍搏斗;得知锁梅阁的异样,他就抢在前面先开门。
      姬小山身上有种已经快被这个时代遗忘的东西,那是“侠”的气质。
      跟随这样一个人,就能走向光明吧?
      姬小山已经进了屋,床上有死人,跟冯雪宿说的一样,死了十多天,所幸冬天气温低,还没招惹什么蚊虫。
      那黄首富快四十岁的人了,娶的小妾二十来岁,娇滴滴的样貌,已经变成了床上的腐肉。
      他仔细检查的时候吓了一跳:这具尸体的头和颈椎是脱离的,床铺整洁,尸体也不扭曲,显然是死后才断了头。
      姬小山眼光一凛,瞳仁变为铜钱孔那样的四方形,他扫视一周,冯雪宿好奇的凑在边上问,“有非人力所为的痕迹吗?”
      “没有。”姬小山偏头望向冯雪宿,在他的视野里,冯雪宿腹中盘踞着一团黑色的东西,时而变成胎儿的形状,时而浮现出一张扭曲的少年面孔。那东西有些部分已经与周围血肉结合在一起,只是没有心跳和血液,仍处于将死未死的状态。
      冯雪宿和他对视一眼,伸出两根手指啪的点中他眉心,姬小山惨叫一声,瞳仁恢复了正常。
      “你你你,你少碰我!上次我的明月照就被你弄坏了!”姬小山捂着额头连连后退,一直退到自己认为的安全距离。
      “谁叫你总看不该看的东西?以后一不小心看破天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冯雪宿隔着被子托起尸体,那颈部和头颅断开的地方呈一个坡度,创面没有太多血迹,断头的时候应该已经死了相当长的时间。
      他思索片刻,撩开床单,屈指敲敲床板,尸体脖子下面的部分传出空洞的声音。
      冯雪宿退开一步,指着床板猜测着说,“这块木板,应该是新按上去的。”
      姬小山用短剑挑断那块板子,下面果然是个空洞,“这个大小有点熟悉。”他比划几下,“好像能放下那个天机铖。”
      冯雪宿凑近在一旁认真看姬小山比划,额前的发丝几乎要飘到他脸上来,姬小山一侧头,看见身边那人唇红齿白的,一时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是哪儿不对呢?姬小山仔细观察:冯雪宿额头略窄,正好配上一副秀雅的眉形,眉头到眉峰倾斜向上,至眉尾呈现一道优美的曲线,只需简单修一修就很好看了。
      他的视线又落到冯雪宿嘴唇上,鼻翼翕动,继而闻到了一股幽香。
      “姓冯的。”他终于明白过来是哪里不对了,愣愣地说,“你涂了胭脂。”
      “姬小山。”冯雪宿慢慢念出他的名字,“你面前躺着一具断头死尸,你居然在研究我有没有上妆。”
      姬小山伸出食指对着他一点一点,“我从小跟师姐师妹们一起长大,别的我看不出,你这嘴肯定画过了,而且我都闻到香味了!”
      冯雪宿皱起眉,“我用的没有味道。”
      姬小山本来要说出口的嘲讽被冯雪宿坦然的态度噎了回去,一时无语,他使劲嗅了嗅空气里残余的味道,“有点熟悉……”
      “是黄姑娘用的脂粉味。”冯雪宿从商多年,阅人无数,比他更早分辨出来,“她来过这里。”
      尽管先前对黄锁梅百般感激,但冯雪宿说出这话,姬小山思维如电,立刻从人情世故中摆脱出来,“如果凶器是天机铖,那命案就发生在我进入锁梅阁之前,时间倒是对的上。”
      两人出门去,又去看了另外两具小妾的尸体,都是一样的死状,一样的床板空洞。
      他们走到主母卧房门口,黄首富就睡在这间房里。姬小山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静悄悄的,人应该还在熟睡。
      他对冯雪宿做口型,示意自己会轻功先进去,冯雪宿没理会他,竖起手背贴在门缝上,身子往门上一靠,哐当一声开了门。
      姬小山差点咬住舌头,“你在干嘛!”
      “里面没有人。”冯雪宿很快扫了一眼,“奇怪,我分明看见他走进了这间房。”
      姬小山径直走向帘幕垂落的床铺,黄首富发妻的尸首就躺在那里,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尸体的躯干部分。
      姬小山撩开床帘,随后动作一沉,“你之前看的时候,她的头就已经不见了吗?”
      “头?”冯雪宿诧异地反问,走过来查看。
      床上只有一具无头死尸,伤口形状和前三具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被斩下来的头颅不翼而飞。
      冯雪宿疑惑地摇头,心想难道黄首富发疯是假?
      两人对视一眼,姬小山在想黄首富带着他老婆的头会去哪里,冯雪宿却听到一种细微的声响。
      很久以前,他曾听过类似的声音——这是弩的机簧触动的声音。
      屋门突然自动关合,冯雪宿低喊一声,“小山!”
      密集的黑色小箭如雨般从两侧墙面射出,姬小山来不及开启百家姓,一脚踢倒方桌和茶几,围成一个狭小的空间,按着冯雪宿蹲伏在地。
      箭雨笃笃笃钉在桌面上,还好黄首富的家具都是红木质地,结实柔韧,箭矢不易洞穿。只是床上那具没有脑袋顶尸体被射了个千穿百孔。
      这还不算完,射出箭矢的空洞中又吹出一阵淡淡的烟雾。
      “屏息,有毒。”冯雪宿一把捂住姬小山的口鼻,姬小山也反应极快,一把捂住冯雪宿的嘴,同时反手投掷出短剑,将房门砍出一个大洞。
      下一波箭雨顷刻而至,毒雾弥漫中,两人静静对视,姬小山忽然笑了。
      这人装模作样这么久,真想看看他憋红了脸是什么样子。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冯雪宿纹丝不动,姬小山甚至没感觉到鼻翼翕动,倒是他自己憋得慌,而冯雪宿冰凉的手指覆盖着口鼻,让他甚是想一口咬上去。
      半晌之后,箭矢射尽,毒雾也早就从房门的大洞处消散,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终于是姬小山忍不住别过头大口喘息起来。
      冯雪宿只是微微吁了口气,姬小山像是活见了鬼,指着他鼻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不带喘气的?”
      “你很羡慕?”冯雪宿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要想在‘雨浇梅花’之刑下活下来,总得懂得一些诀窍。”
      “啊?那是什么东西?你怎么还受过刑?”姬小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老子有什么可羡慕的,反正也是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么?”冯雪宿笑得意味深长。
      姬小山在天禄城长大,没进过天牢,也鲜少接触大运的刑罚,自然不知道这“雨浇梅花”其实是一种酷刑的雅称。施刑之时,需将犯人的四肢固定在柙床上,使之动弹不得,再将桑皮纸盖在犯人的脸上,用水喷湿。桑皮纸柔韧而薄,受潮之后,很快贴紧脸部,令人呼吸困难。重复以上动作一直到第五张……然而,很少有人能在用到第五张时既未招供,也未气毙。
      那是比车裂更残忍的刑罚,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午夜梦回,那种感觉也在胸口萦绕不去。
      冯雪宿的手微微发抖,他将双手背在腰后,攥紧拳头抑制那种抖动,终究还是他的自制力更胜一筹,控制住了身体本能的恐惧。
      姬小山没有看出异样,但仍然放缓了语气说,“好了,听也知道不是什么美妙的事,反正你现在有钱了,雇上十个姬小山,你看谁敢再动你一根毫毛?”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姬小山。”冯雪宿轻笑,“给你十倍的工钱,你可愿带我去天禄城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姬小山呸了一声,“不去,这是道义问题。在我搞清楚天剑传承和血洗天禄的关联之前,你,一只脚,一根头发丝都别想进天禄的大门!”
      冯雪宿眼睛一眨一笑,“我若说我是上一代天剑路边随手捡的,只传了套心法就丢出门外自生自灭的便宜徒弟,你信不信?”
      “你觉得呢?”姬小山看着他的眼睛,“尽管说这些废话吧,老子会把你身上的谜团,一层一层扒下来的。”
      “噢!那我好期待。”
      完全是一副不相信他能做到的态度呢!可恶!姬小山气得肩膀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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