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鬼”胎》一根梨花木

12、天机铖01

　　几日后，江洲，锁梅阁。
　　据说江洲有一机关宝库，唤作锁梅阁，从外面看过去就是一座优雅别致的江景小楼，实则结合了奇门阵法、阴阳八卦，一旦踏入其中，如果没有锁梅阁阁主允许，便再也出不去了。
　　锁梅阁内宝物众多，不止古董珍奇，甚至还有活物储存。
　　姬小山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第一次进锁梅阁就找到了阵枢要害，也成为了锁梅阁收藏的第一个活人。
　　虽说吃住不成问题，但做别人的囚犯总不是什么美妙的事。距离他闯进锁梅阁已经过去五天，除了送饭的小姐姐没人来看过他。
　　姬小山有些无语，青灯部那帮鸟人，东西丢了是真的不着急啊。
　　青灯部是这片大地上除了天禄城以外，最为特别的一支势力。青灯部中有拾遗人，负责收集战场上的遗物，方便战士的家人来寻，也会接受委托，寻找失落的遗物。每到国家开战，就有拾遗人活跃于各地。
　　此外，老派的拾遗人还会豢养一种叫百潮鸟的妖兽，训练它们搜索尸骸。
　　青灯部的制度比猎谷师松散得多，姬小山没事就会以拾遗人的身份接几单活，赚点闲钱。
　　这天傍晚，他闲着没事，又把跟他关在一起的那个东西搬出来看看。
　　这是任务里让他找的东西，质地为铜铸，外形像是斧子的斧头，又像断头台上的下落式铡刀，刀刃锋利极了，他轻轻一碰，差点被割开手指。
　　根据委托上写的，这东西叫“天机铖”，是周饶和大运战争中失落的众多遗物之一，它的主人几天前拜托了青灯部寻回这件遗物。
　　本来以姬小山的本事，寻回一样物件没什么问题，奈何他这次撞上了锁梅阁。
　　玄铁闸门落下，饶是他有天下第一的武功也插翅难飞，何况他离天下第一还差得很远。
　　一想到要是没人来救他，他今后就要作为锁梅阁的收藏品永远生活在这里，姬小山只想把手里这件东西砸了。
　　就在这时，梅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走近。
　　姓黄的老疯子今天有客人？
　　姬小山从果盘里抓了个油桃，对着铁门翘起二郎腿。
　　他听到那个将他扣在这里、叫做黄首富的人说：
　　“冯公子，您肯赏脸前来，令小地蓬荜生辉，这一圈逛下来可还满意吗？”
　　冯公子？哪个冯公子？姬小山啃着桃子，探头探脑地看外边。
　　“黄先生说的哪里话，雪宿受邀至此，倍感荣幸，锁梅阁的收藏让在下大开眼界，不知前面这间屋子里放的又是什么宝物。”
　　听到这个声音，姬小山呸了一声，把手里只啃了一半的桃子扔出铁门外，桃子咕噜咕噜，滚到一双高跟长靴边上。
　　“哈哈，的确是个宝贝，我还没见过脾气这么差、运气这么好的人。”黄首富说，“连翻几座院墙都没触发机关，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这里，但我的宝贝岂是那么好偷的，终究是被机关困住了。这人倔得很，让他放弃宝物又不肯，只能暂且养在这儿了。”
　　与黄首富同行的人隔着铁门望了姬小山一眼，语气没什么变化，“他旁边放着的是什么？”
　　“那是我从大运曲洲的沙漠里捡回来的，某个大巫的东西，听说奉上鲜血便能解答人一个疑惑。冯公子想试试吗？”
　　“还是不了。”那人一笑，“我怕疼。”他像是根本不认识姬小山一样，与黄首富掉头离去，“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两人走远了，姬小山又呸一声，“怎么到哪儿都能见到他。”
　　月上柳梢，姬小山坐在门边上嗑瓜子，就在他磕到舌尖开始痛的时候，有人轻轻靠到铁门上，伸进来一只手。
　　姬小山往那只手里放了一把瓜子，“你跟踪我？”
　　冯雪宿轻笑一声，跟他隔着铁门嗑瓜子，“你还需要人跟踪？你身上除了我预支给你的一万两，还有其他钱吗？”
　　“没有。”姬小山一向穷得很，否则也不必接青灯部的单子了。
　　“所以你不管下一步在哪里落脚，都得拿银票找芙蓉山的钱庄换现金。”
　　“……然后你就知道我到哪儿了。”姬小山嗤了一声，“消息这么灵通，你不干情报行业真是白瞎了。”
　　“过奖，过奖。”冯雪宿把瓜子壳弹到他身上，随后故作叹息，“你看我这么执着于你，你什么时候能执着一下我？”
　　“少来，这种话对爱慕你的女人说还差不多，想让我带你进天禄，免谈。”姬小山相信自己在瞪冯雪宿的时候，眼睛有平时的两倍大，“而且你也不是专程来救我的吧？”
　　“聪明，聪明。”冯雪宿掏出一纸书信，“你猜这是什么？”
　　姬小山看到信纸上青灯部特有的印记，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不过你居然认识青灯部的人。”
　　“错了，是青灯部的人认识我。”冯雪宿将书信放回怀里，挑了个瓜子，贝齿轻磕尖端，舌尖一勾就挑出了瓜子仁，他两根手指拿捏着空了的瓜子壳，余光扫到姬小山身上，扬唇而笑，“我在江州有几分地位。”
　　“知道了知道了，你天下第一有钱有人脉。”姬小山切了一声，“你不可能没人跑腿吧，说吧，特地过来是为什么？”
　　冯雪宿略微沉吟，说，“青灯部的人说锁梅阁阁主近日得了失心疯，我跟锁梅阁有生意来往，所以有些好奇，也顺道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姬小山有些惊讶，“那老疯子真的疯了？我看他举止谈吐都很正常啊。”
　　“我进来的时候，他让他的妾室给我沏茶。”冯雪宿说，“许久不见有人来，我去厢房看了一眼，每个房间里都有一具死尸，大概是他夫人和三个小妾，以那空气里传来的腐臭程度，至少死了十天有余。他分明知道，却若无其事。”
　　姬小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你可见到过其他人？”
　　“没有。一路走来只有他和我两个人，他现在睡下了。”
　　“……他睡在哪间房里？”
　　“你不会想知道的。”冯雪宿拍了拍面前的铁栏杆，“总之，先把你弄出来吧。”
　　“你？”姬小山轻蔑地说，“不是我怀疑你的能力，他这破笼子是玄铁浇铸的，自成一体，想撬都没有着力点。”
　　“总得试试。”冯雪宿叹了口气，“你啊你，每次救你都要消耗我精力，本来就命不久矣，我这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姬小山忽然想起还欠他一个人情，心里有些不痛快，“谁叫你救了？我自己想办法！”
　　冯雪宿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刚想动手，背后响起吱呀吱呀的轮椅声，一只手扯住他衣袖。
　　那人来得悄无声息，冯雪宿袖口的貂绒被风带动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见那个人从容地掏出钥匙，咔哒一声，铁闸门向上升起。
　　冯雪宿眉毛一挑。好流畅的动作，这人是谁？
　　“黄姑娘！”姬小山赶紧拍干净衣服上的瓜子壳，“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他热情地为冯雪宿介绍，“这位是黄首富的女儿，黄锁梅，这些天全靠黄姑娘接济我才能活到现在。”
　　“失敬失敬。”冯雪宿眼睛微眯，“在下冯雪宿，小友承蒙姑娘关照了。”
　　在姬小山看来，这个叫冯雪宿的人一瞬间站姿规正了三分，语气温柔了五分，眼里的笑意浓厚了七分，切换到了“人前冯公子”的状态。
　　这让他很想翻白眼。
　　黄锁梅样貌清秀，眉宇带着淡淡的忧郁，穿着一条黄裙，裙摆上绣着点点雪白的梅花，在风中飘飘荡荡，竟是双腿齐断。
　　她闻言微微点头，“冯公子言重了，我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今夜才找到机会打开机关。”
　　姬小山靠在门框上问，“黄姑娘，你私自出来没关系吗？”
　　“他今晚睡得很熟，我天亮前回去，应该不会被发现。”黄锁梅望着院中薄薄的夜雾，眉间有隐隐的愁苦，“快和你的朋友离开吧，我会告诉你们一条安全的路线。”
　　姬小山瞪大眼睛，“你要一个人留在这儿陪那个疯子？”
　　“那个疯子……是我的父亲。”黄锁梅淡淡地说，“快走吧。”
　　“行吧，我会再找人来救你的。”姬小山转身抱起天机铖，黄锁梅叫住他，“那东西不能拿走。”
　　冯雪宿眼珠一动，“为何？”
　　“这里机关遍布，不少地方需要轻功度过，带着这么重的东西不方便行动。”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冯雪宿还没说话，姬小山就断然拒绝，“我必须带它走，我就是为了它才到这里来的，难不成让我白跑一趟？再说了，这是他人遗物，又不是他黄首富的东西。”
　　“你太固执了。”黄锁梅眉间的忧愁更深，“一件你都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就答应要送还给别人，如果它是有害的呢？如果我说它放在这里，比流落在外界更好呢？”
　　“证据。”姬小山不肯松口，“给我一个这样做是错的证据，否则我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信守承诺。”
　　“证据？”黄锁梅覆掌拍上轮椅扶手，“为天机铖所害的人就是证据，死在阁内的那四个女人就是证据！”
　　“两位，不如这样好了。”冯雪宿带出姬小山，放下天机铖，将升起的铁闸门重新拉下，抽出机关锁中的钥匙，一系列行动做得从容不迫，“我们不急着走，天机铖也先放在里面，钥匙由我保管，天亮之时，黄首富醒来之前，我们就在锁梅阁内寻找你所说的天机铖不该重返人间的证据。”
　　“这……”黄锁梅神情复杂地望向姬小山。
　　姓冯的是想找机会完成青灯部的委托？姬小山点了点头，“可以，我同意。”
　　“那好吧。”黄锁梅将轮椅转了个方向，固定好轮子，双手交叠按于膝上，“我在此等候，若天亮你们还不回来，或者又被父亲抓住，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冯雪宿脱下他缀有貂绒的外衣盖在黄锁梅腿上，“风寒露重，姑娘莫要因为我两人受了寒气。”
　　他倒是会做好人。姬小山撇了撇嘴。冯雪宿只穿一件中衣的样子他还没见过，姓冯的那些衣服不是有明珠金线装饰，就是用来保暖的狐裘大氅，质感皆以华贵大气为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了厚重的外衣，他身上仍看不出单薄之感，依旧身姿挺拔、遗世独立。
　　姬小山嘴唇嗫嚅几下，还是没问出他的身体怎么样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