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小尤》一只玮玮

111、Chapter 111

　　大批特警刑警抄着自家家伙进入工厂。
　　岔道里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气味。
　　厂外是红/蓝色拍成长队的警灯，岔道内是长长的白色手电灯光在墙壁上交错晃动。
　　“第三区域没有！”
　　“第五搜救区域找到一分队，请求指挥中心紧急调派医疗人员！”
　　“第四区域没有发现生存痕迹！”
　　“整个工厂都给我翻个兜底，搜救范围呈伞型扩大，不要放弃！”
　　指挥车遥遥停下，王局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便在几名簇拥警察中匆匆走来，沙哑着问：“怎么样？有没有下落？”
　　“不太好，”于副被人掺着，兴许是太累了，说话都带着喘，“里面范围太大，搜救起来非常困难，正在扩大搜寻范围。”
　　“有破碎的人体组织吗？”
　　于副直接就愣了，身后的几个领导听闻脸色也是一抽，还有好几个支队队长腿直接就软了。
　　但王局紧盯着于副，目光异常坚定。
　　“只找到了熊的，人的……还没有。”于副顿了顿，看着从指挥车上下来的两个年轻人，“如果一旦找到残存的人体组织，我们会让家属……上前辨认。”
　　王局点点头，看向还在冒黑烟的工厂。
　　“王局，”裴川把上海那边刑侦大队的电子调令图片拿给王局看，“我申请加入本次搜救。”
　　“裴队，小然这事本来就是我们的问题，于情于理都是我们应该向你道歉。”王局谦卑道。
　　“这条路上大家都没有错。”裴川试了试耳机，命令道：“一二队跟我进工厂，三队留下随时准备增援！”
　　“明白！”
　　宋涵：“注意安全。”
　　裴川走后，王局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道：“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一旦是最差的情况，还请宋老师和裴队做好心里准备。”
　　随后他又跟于副接耳两句，大概是路屿爸妈那也要做好安慰。
　　“路队！”
　　“路队！咳咳，这烟怎么不散啊！路队你在哪！”
　　“尤队！”
　　“尤队！我们是前来增援的队伍，听到请回答！”
　　……

　　喊声随着浓烟渐渐飘散，消失在黑暗尽头。
　　昏沉，剧痛。
　　就像神经在被什么缠绕硬生生扯着，路屿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像被蒙住一层砂纸模糊。半晌后他视线终于可以聚焦，但四肢的疼痛让他连叫都叫不出来，满口里凝固着血腥。
　　“……尤然呢？”他精疲力尽的想。
　　两秒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竭力动了动手臂，听觉算是能勉强恢复过来，耳朵凑近墙面能听见些许风声。
　　——是悬崖。
　　赵乾他们应该获救了吧。
　　奇怪，刚才明明是带尤然出来的，尤然人呢？
　　“……”路屿强撑起上半身，“……尤……”
　　“我在。”
　　那两个字虚弱的几乎难以辨认，但路屿一秒钟就能辨认出来——是尤然的声音。他喘息着扭头，果真是他。
　　几乎是闪电般，路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爬过去把蜷缩在地的尤然抱进怀里。
　　尤然咬牙，强忍疼痛往他臂弯里钻，他只穿着一件单薄卫衣，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走廊内灯光实在不怎么亮，昏暗灯光照在他半张脸，他那清白透明的小半张脸颊没有一丁点血色。
　　“尤然，怎么样？”路屿手轻抚他后背，再一看掌心内除了黑灰烟雾，还有大片血迹，“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话出口他就觉得不太对，刚才他是怎么出来的。
　　尤然把手给他，然后他拉着尤然疾速开跑，炸弹轰的一声，尤然本就在他身后，好像把他奋力一推，火浪直冲过来。
　　然后……
　　然后……
　　“你他妈是不是个傻/逼！”路屿登时暴怒，但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尤然漂浮的声音，“别怕……”
　　“我们能活下去！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尤然摇摇头，然后胸膛剧烈起伏运动，“刚才……刚才火太大了，我害怕……”
　　我害怕不是因为我要死了，是因为如果你在我身后，我会更加惴惴不安。
　　路屿看了一眼烧焦的铁栏。
　　“你太重了……我把你推出去……就来不及跑了，但这里已经足够安全。”
　　粗略估计下来距离刚才跑的定点，怎么说也得有个2-3米。
　　尤然当时是带着怎样的悲痛情绪，才敢背靠热浪把他推向安全地带。
　　路屿粗暴的想要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住他，“你给我住口，再说话我就亲你了！”
　　尤然无力笑了笑，“救援那些人要是……要是眼睛好使，没准能看见，你一会等烟散了……就从这里出去……很快就能……”
　　路屿含住他干裂嘴唇，片刻后不忍离开。
　　“听话，路屿，你一会别管我……”
　　“放他/娘的屁！”
　　尤然歇了半晌，他是真的没力气了，“我刚才撞到了地面，我看不见了。”
　　路屿大脑一瞬间空白，他久久没反应过来。
　　他有点语无伦次，“怎么会看不见呢？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看得见，我们看得见……”
　　尤然费力抬起胳膊，抱住路屿一侧肩膀，将脸完全埋在他带有暖意的胸前，他以前就很喜欢这么抱着路屿，他总觉得这样很舒服，很放松。
　　还有一个理由，他能听见路屿有力跳动的心脏。

　　“没关系的路屿，至少……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
　　路屿颤抖着，用力把他抱紧。
　　“我就是困了……我就睡一会，你一会记得叫我，”尤然断断绪绪的说：“真想再吃一次饺子啊，上次太对不起叔叔阿姨了……”
　　路屿咬牙按着他后脑，把外套撑开，然后将尤然大半个身体包裹住。
　　尤然瞳孔接近涣散，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那张脸的轮廓和皮肤上也挑不出任何瑕疵，嘴唇因为刚才路屿的亲吻而变得有些水光。
　　他眼底是满足的。
　　“你陪我说会话吧……你会算账吗？于沐肯定会拿着一年的账本来敲门，到时候我就把你推出去，我又想吃小馄饨了，我还想每天喝热牛奶……”
　　“好，我给你当账房先生，”路屿一句又一句回应，“我给你包馄饨，我给你热牛奶，我还答应你陪你去看叔叔阿姨。”
　　尤然努力提着嘴角，“好啊。”
　　路屿喉咙里酸涩的厉害，他肩膀奇怪的颤抖着。
　　“别哭……”尤然喃喃道：“我想睡觉了。”
　　路屿掌心用力掐着他肩膀，他想把全都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再次提起来，也就是一秒的时间，路屿喊到失声：“尤然你别睡！尤然！！”
　　有那么几秒路屿觉得天真的塌了，他心里一直重复默念着“不会的不会的，尤然绝不会这么轻易挂掉的……”，食指颤抖着去探尤然的鼻息，直到确定还有微弱的气，应该只是体力不支暂时陷入昏迷，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紧绷到一定的神经有那么些许的放松。
　　“我这就带你回家……”他把尤然大半个身子都背在身上，神经质的一遍又一遍念叨：“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远处传来奚奚索索的动静，远处有一道身影慢慢走进。
　　是时铱。

　　他遍体鳞伤且步伐缓慢，奇怪的是当他走近了，居然能看出来他眼里的一二分怜爱。
　　“你他妈命真硬。”路屿手贴住尤然侧脸，一字一句。
　　“……他还活着。”时铱自话自说。
　　路屿低头看着怀里紧皱眉的尤然，呼吸频率急促，很明显是不安稳。
　　“一年前他住院的时候就是这样，你跟他说什么他都知道。”时铱眼里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我想他这次要跟我一起走了。”
　　说完他就蹲下想要去抚摸尤然的侧脸，那张手早就血肉模糊，完全没有往日的修长白净，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路屿拧住了他的手腕，反手把他推开，“给老子滚！”
　　路屿把身上的外套脱下给尤然披上，把尤然小心放在墙边，随后他如同身处绝境濒临死亡的困兽一般扑向被推到在地的时铱，拳头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时铱喷出满口鲜血，一肘勾住路屿将他反扔在地，发狠一般用拳头抡在他的肋骨上。
　　“你真他妈的多事！”时铱厉声吼道：“要是没有你！要是没有你我就！！”
　　路屿面目狰狞，一脚蹬在他腹部，把他踹出去几米，怒吼道：“还为什么？你他妈就不配活着！”
　　时铱躺在地上咳血，路屿半跪在地眼瞧胸骨处出现不大不小的凹陷。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依然感觉不到疼痛，愤怒涌上头颅，他几乎是跪爬过去死死的把时铱的头往地上砸。
　　嘭！
　　嘭嘭！
　　每一声都伴随着血花飞溅，时铱已经说不出话，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石块，尖锐那头刺进路屿结实小臂中。
　　“呼……”
　　尤然后背依靠着墙面，他完全撑不开眼，唯一能用到的且自己十分信赖的就是嗅觉，身上盖着的是路屿的衣服，那想必他一定没走远。他之前就有在衣服里藏点东西的习惯，比如左兜藏个打火机，衣袖的布料里漏个洞就放支烟，路屿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比现在，他手臂在外套的遮挡下偷偷有了动作，离开指挥中心前，他偷偷往外套的暗兜里藏了把袖/珍/枪。
　　命运就像转轮一样，在每一个运作的节点都卡的完美，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将会在这一场戏剧之后拉下帷幕。
　　尤然微微睁开眼睛，枪口对准了还在死命扭打的两个人。
　　他完全凭感觉，实际上他什么都看不见。

　　“路哥！”
　　“尤队！”
　　“尤然——”
　　手电灯光在墙壁上来回闪烁，突然裴川顿住了脚步，猛地看向一侧小道。
　　周弘带着的搜救人员在黑暗无窗的环境中有些窒息，“怎么了？”
　　“……这条岔道搜过吗？”
　　“啊？”
　　“有人！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人！”
　　搜救员纷纷朝他看去，只见裴川拽着扩音器大步流星往黑暗尽头奔去，完全不顾周弘的阻拦。
　　“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裴川一步一坚定。
　　周弘觉得这人肯定是怕家属当场死亡魔怔了。
　　“尤然！路屿！”扩音器的声音响彻这条走廊。
　　“尤……”
　　“尤然……”
　　路屿好像听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愣了。
　　下一刻僵局就被打破，时铱趁机将反扑在地
　　咣当一下。
　　时铱将他头发拎起再将他后脑猛磕回地面，剧痛令他眼冒金星，刹那间他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远处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是裴川！
　　救生员已经进来了。
　　“说话啊！给他们吱个声，”时铱狠狠掐住路屿的咽喉，喘着粗气嘲讽道，“再不说话人就要走了。”
　　路屿被他掐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关系，再坚持几分钟，等待你的是盖着白布所有人为你哀悼，你说他们是真心为你悼念还是在心里笑你是个傻/逼？”
　　时铱低头凑近这张让他恨不得挫骨扬灰的脸，嘴角的鲜血不断往外溢出，每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实话实说，路屿……你这辈子真的操/蛋。”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路屿五指刺进时铱脖颈，几道血痕顺着手指流淌下来，不过在这种时刻，肉/体上的疼痛对他们来讲算不上什么。路屿的脸因为暴戾而变得越发狰狞，他头偏向左侧，缓缓做出口型：
　　傻、逼。

　　时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见尤然后背紧贴墙面，双臂举枪，枪口对准他们。
　　走廊内一片漆黑，时铱仿佛看见了笑话一般，“扣扳/机啊尤然。”
　　“……”
　　“你不敢，你看不见了对吧？”
　　尤然充耳不闻。
　　“有种你就开枪啊！”时铱喘着粗气笑了起来，“两个靶子，看你喜欢哪个？”
　　——靶子。
　　记忆中一道霞光飞过，穿过时间长河，勾起意识深处某个片段，两年前的清澈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昱鑫帮他包扎好伤口，“你就说你信不信得过我吧？”
　　尤然把咬住的破布吐在一边，“一半一半吧。”
　　“你枪法准队里都是知道的，我爸从来没对一学生这么上心，”李昱鑫凑近，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我实在不想死在这，太憋屈了。”
　　“要不然这样，”尤然内心也被说活了，“明天咱俩放把火，把这点了之后就跑。”
　　两人目光一对视，把药箱里仅剩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李昱鑫冲牢房外看管的人喊尤然要死了，看管的人多少有点害怕，再加上时铱对他们说尽量满足两人的要求，所以要什么给什么。
　　第二天大火熊熊燃烧，李昱鑫趁乱拉着还没杀够的尤然跑，途中往尤然手里塞了把枪，“小然，你听我说，一会你跑到灌木丛之后，就把我当成活靶子，只要你开枪，那些人肯定不敢往前。”
　　“你放屁！”
　　“听话，你必须活下去！”李昱鑫头也不回的讲，“记得每年去我墓碑前给我带点好烟。”
　　尤然把枪托灵活一转，枪又落回李昱鑫手里。
　　几乎是一瞬间，李昱鑫跑着跑着停下脚步，眼里含着泪光，奋力将尤然推进灌木。
　　等他剥开灌木，只见李昱鑫将枪口对准太阳穴，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的保镖。
　　枪声回响在整座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