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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Chapter 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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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我理解你,尤然。”时铱遗憾道,他半边胸膛已经被血浸透了,但眼里仍然是狡诈恶意:“你不敢,因为你每次举起枪,都会想起死在你面前的李昱鑫。”
就在这时路屿挥手重重打在钳制自己咽喉上的手,左右手将其反过来一拧,咔嚓一声。时铱怎么也没想到路屿居然还这么有力,他整个手肘都被窝成了很瘆人的角度。
第二三秒之后路屿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尤然!就是现在!”
时铱踉跄爬起,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拔腿扑向路屿。
整个工厂是什么构造尤然心里门儿清,从哪个走廊进到实验室共需要走几步多少米,他闭着眼睛都能解开门锁坐在实验桌前。
按着成人的奔跑速度,还有心脏频率呼吸,步伐的着力点……尤然在大脑内努力建立起一3D立体投影。
时铱凌空扑向路屿。
与此同时尤然举起枪口,他感觉无形中有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和他一起扣下扳/机。
砰!
枪响回荡在整条走廊,裴川脚步顿住,猛然抬头。
顺着他的视线穿过昏黄灯光,子弹穿过时铱的前额,从他的后脑中穿过,叮当落地。
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却像是一场无人观赏的悲剧轰然落幕。
大街上随便哪一个看客都会认为,这场以年为单位的占有无非就是打着爱你的名号,让你陷入对自己的无限怀疑,但这不是爱。
时铱双膝跪地,双眼空洞,身体摇晃几下便一头栽倒在地。
他死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子弹穿过的位置和黄铖的完全相同分毫不差。
中缅两地,罪恶纽带彻底断裂。
远在两三百公里的公安厅技侦部,Agrol网站关闭进度100%。
这么多年除了李昱鑫以外的所有被关在牢笼里的无辜人体实验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
“尤然!”路屿失声喊道。
枪口直面坠地,尤然缓缓闭眼,整个人无力倒向墙面。
路屿踉跄冲上前,把尤然抱进怀里,怒吼响彻整片虚空,“尤然!醒醒!有没有人啊?!你看看我!尤然!!”
“尤然!路屿——”
“路队!”
“是不是在那?裴队你快看他们是不是在那!!”
远处昏暗走廊,晃动的白炽光点迅速靠近,那是搜救人员在向这边狂奔。
路屿完全不在乎了。
此时最能满足他的,就是抱着尤然,紧紧抱着。
“……路屿。”尤然嘴唇上下一动,路屿把手臂收紧,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混着咸咸的泪水,听到了他虚弱不堪的重复,“路屿。”
“在在在,我在。”
他的指尖轻搭在路屿的手背上。
真好啊,这种念念就有回应的感觉真好啊。
恍然间李昱鑫的背影出现在半空中,带着熟悉的笑,向他张开双臂,尤然跌跌撞撞奔向他,和他一同告别了那些年无人问津的斑斑血泪。
路屿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什么。
——你最喜欢叫你爱人什么?老公?亲爱的?或者是其他?
——都不是,连名带姓。
——为什么?
——这个世上叫路屿的会有很多,可是肯不厌其烦回应尤然的,上天入地只有一个。
王瑞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小男孩,试探性的走到他身边,“你跟我回家好吗?”
小男孩衣衫褴褛,眼窝深陷,头发也乱蓬蓬的,脸上还有明显的巴掌印,右侧的脸比左侧大肿出一个边,他泪眼婆娑的看向偷偷抹泪的王瑞,这个人和他爸爸好像啊,又好像不太像,说不出来,“你……我见过你。”
“对,”王瑞哽咽着说,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叔叔带你回家好吗?”
“不会住……”小男孩体力不支,就连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不会住……地下了吗?”
“我们不住地下。”
小男孩黯淡的眼底倏然一亮,“那有热乎的饭菜吃吗?”
“有的,有的,”王瑞一个劲的点头,手止不住颤抖,“你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做。”
小男孩感觉自己看到了生存希望,这个人一定是来接他回家的,“我想喝口热牛奶,热的就行。”
王瑞抱起小男孩,将他手里发霉的干冷馒头扔掉,“好,那我们回家吧,家里还有阿姨给你包饺子。”
“嗯嗯。”
“尤然,你可以吗?没必要勉强自己,这个任务有风险,我们不能保证你的安全。”王瑞犹豫再三说道。
尤然背靠椅背,瞳孔紧盯着桌面上的黑色文件夹,“可以。”
王瑞面色凝重的说:“0714行动一旦开始就回不了头了。”
“我看好一块墓地,价值四万四到十六万不等,看我次数不用太频繁,多了我也累。”尤然毫不在意。
一个月之后,尤然身穿白色大褂,带着护目镜出现在南清某一处工厂的地下实验室。
“你看我从国外带回来的新药,”时铱把配方毫无保留的分享给他,“我知道你是老家伙派来监视我的,但是你跟着他没有任何好处,当今社会你觉得传统的生物碱还会存活多久?尤然,识时务者,才是俊杰。”
可我不想当这个俊杰。
地面上现在是什么样的景色我不知道,兴许是枝桠疯长的暖春,又或者是酷暑盛夏,我看着一个个倒在地上抽搐几近疯狂不省人事的实验标本,内心极力想要掩盖住的罪恶已经超乎了我从业以来所有荣誉的总和。
“我就不信你离开药睡不着觉,”路屿把他拽到两腿中间,伸手够下他肩膀上搭着的软白毛巾,“不擦头发明早又嗷嗷喊头疼。”
尤然坐在他大腿上反抗,“拉倒,我以前湿着睡也没什么问题。”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住我家了,是我的人了,就得守我的规矩,明白?”路屿胡撸两下之后插上吹风机,手指没入到他乌黑柔润的发中,“听话 吹完头发喝口热牛奶,咱就老实睡觉。”
尤然愣了半晌,兀自喃喃道:“我要是听话明天也会有热牛奶喝吗?”
“只要你想喝我就给你冲,”路屿随心回答。
尤然双手抱住路屿后脖颈,二人周围是窗户投射下来的暖阳,影子投射在地面,两人不经意间发现了这种稀奇有趣,于是错开头,影子亲吻在一起。他们相视一笑,抚摸着对方热切跳动的心脏,在黄昏日落时为对方献上一个又一个亲吻。
“……脑内血块在压迫神经,患者情况非常危险!!”
“现在能采取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开颅,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
“尤然!你醒醒别睡啦!”
“你再不起来我就往你脸上抹黑灰了!”
“尤然!尤然!”
……
李昱鑫!你叫魂啊!
他从铁架床上悬浮而起,灵魂飘向广袤夜空。
“尤然!我爸今晚包饺子了,来家里吃饭啊!”
“有葱姜蒜吗?”
“没有没有,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放。”
“尤然!我今天和娄大美女在解剖室待了一天,人都麻了……”
“大婧居然没把你赶出来,说明你多少还是有点手段在身上的,我这有个电话进来了,一会再听你叨叨。”
他把门嵌开一个小缝,左右看了看又关上反锁,拉拢窗帘,用力推开木制书架,回到办公桌前把身后一小保险箱里的厚摞文件拿到桌面上,写满各种情报的笔记本摊开在桌面,地图上南清一地被红色明显标记,旁边还附上照片以及小纸条。
“最近忙吗?”听筒那边时铱问着。
尤然手指按下Enter键,电脑反出的幽幽光线照在尤然脸上,“你觉得呢?”
“你都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尤然象征性的叹了口气。
通话对面的毒枭也不介意,温和讲道:“最近组织里有些棘手,我可能还是需要你的帮助,有你在我才放心。”
尤然敷衍了事:“哦,还有事吗?”
“你近期真的要好好休息,眼瞧着快过年了,局里也该放假了,我给你订了机票,去国外玩两天,吃喝算我的。”
尤然挑眉,“你的那个小岛?”
“当时可是你选的地点。”
尤然沉闷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偌大的办公室,尤然把椅子转动角度,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飞镖,准确无误扎在白板上画着的蜘蛛网正中心位置。
那是穿着警服的时铱的二寸照片。
照片早就被扎的一个洞一个洞的。
“就差一步,”他心里想,“就差最后一步——”
【试验品白曷进入初步研究阶段——夜隼】
【收件人:时铱】
尤然将屋内所有物品摆放至原位,然后装作无事发生,拨通李昱鑫的电话听他叨叨些有的没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走廊,对着电话那头喃喃道:“今天吃什么?”
“你今天居然不喝酒了?这还是你吗尤然?”
耳边总是能依稀听清有人在嘶喊着什么,是真的熟悉,又是真的遥远。恍惚间他勾了勾嘴角,但也是只一瞬间,“天天喝不喝死了?”
“得嘞,我早就听你们公安厅门口了,赶紧的吧我都饿了……”
电梯不应该这么慢的,尤然有些莫名急躁,他迫切摁了几下1楼,等电梯开门却眼睁睁的看着李昱鑫开着车卷起一小撮尘沙。
你不是说和我一起吃饭吗?
你怎么不等我啊!
尤然哭不出声,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他拼命往前跑,但距离一点一点被拉大,只感觉五脏六腑有着燃烧般的剧痛,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了。
“不吃就不吃,跑那么快也不等我,说好和我一起的……”
“说好带我一起去的。”
“……”
车身渐行渐远。
我明明是在往前走,为什么我还是会哭。
尤然听清自己的哽咽,“真的不能带我一起离开吗?”
李昱鑫把车停在了远处,然后他头探出车窗,冲站在原地的尤然摆了摆手,“下次!等下次再聚啦!这次真是对不起啦!”
尤然滚烫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我不想一个人了。
“怎么会呢尤然,”李昱鑫格外喜悦,“你一直都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啊!”
尤然睁大眼睛,回过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儿时被他追在屁股后死活赖着的路屿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后,面容成熟太多,身形也变得坚实,他缓缓张开双臂,眼里不只有热泪。
尤然怔住了,但他还是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路屿抱住了他,随即牵过他的手转身,他没有回头,抬起另一只在在头顶挥了挥。
尤然含泪回头,发现李昱鑫脑袋已经钻回了车里,只留下一只手在窗外挥动着。
“哎,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们真的因公殉职,会怎么样?”
“才不要,斗地主缺一个麻将缺俩,咱俩抽王八啊?”
“尤然,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无趣,幸好我死心塌地。”
“这词合适吗?”
“我不管!”
昱鑫,我们真的会再见吗?你千万不要骗我呀。
——会的,一定会的!
时间飞快倒退,灌木随风摆动,被烈火燃烧的工厂还原成旧日废弃无人打理的空地,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天光大亮,没人能关的住从角落里盛开的信仰。
医院病房里,病床上的人手指轻微动了两下,心电仪器是直线持续了几秒即将被宣告死亡,却又奇迹般跳动起来。
“尤然!”
“尤哥!”
“小然!”
“医生呢!快叫医生!”
欢呼四下响起,更多的是像赵乾和周弘的抱头痛哭,穿着病号服的韩玲一个劲的抹鼻涕,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眼皮都要睁不开的娄婧放弃休假也要陪着,裴川和宋涵二人的心彻底咽回肚子里。
尤然缓缓睁开双眼,涣散视线渐渐聚焦,落在对面一双眸亮双眼中,他们的瞳孔里只有对方。
尤然上下动了动嘴唇,因为氧气面罩的原因,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滚烫泪水从眼尾蜿蜒滑落,路屿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不怪你。”
尤然眼底浮现出了笑意。
一年前,心理诊疗室。
“医生,利尔眠片要吃多久?”
“看你个人恢复情况,你这个算是中期,倘若配合治疗,会好转为轻症。”
一年后,心理诊疗室。
“医生,我的报告怎么说?”
“各项指标已恢复正常,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自我痊愈的患者。”
我自己的心理医生吗?
他足够爱我,
所以我,
也愿意为他活的更长久一些。
谢谢你,路屿。
谢谢你让我觉得生命中有比死亡更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