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猜测(1) ...
-
石如仁要查月之当然不是为了知晓月之的身世底细,她只是觉得直接查赵清欢会容易打草惊蛇,如果真的如她想的那样的话。
前面几页石如仁翻得很快,直到她看到月之被恩客赎身一段时稍作了停顿。那做调查的下属明显也明白任务的真实目的,所以关于这位恩客的情况,也花费了些笔墨。
“纨绔,常客……?”
石如仁皱眉,眼睛扫过那几行字,然后继续往后翻查。后面的资料都是在说月之被赎身后的事情,可惜他被赎身后十分低调,能打听出来有用的事儿很少,其中有几个地方引起了石如仁的主意。
一个是说赎身后不久,月之随赵清欢出现在了云潭城最大的赌场,赵清欢带着他豪赌了一番,美人在怀,一掷千金,羡煞旁人,很是出了一番风头。另一桩是说月之典当了自己的首饰,为败完了家被人打得半死的妻主治伤,那时,当铺老板靠“月之公子的心爱之物”的名头,狠狠赚了些女冤大头的钱,甚至还引起了一些小风波。其三,则是有故人说月之的形容打扮大不如前,似是生活过得很拮据,有一次还形容狼狈的出现在大街上。
拮据?石如仁想到了在绪川湖边的那一眼,他与赵清欢的装扮虽不富贵,但也没有到拮据的程度。可无论如何,从这些字句当中,她已经勾勒出赵清欢的大致情况了,她有点不太相信,堂堂王府嫡女竟然会落魄至此。
“难道婧王府当年真的是被赶尽杀绝了么,都没有留下一位忠仆……”石如仁喃喃道,但凡有一位忠仆在,这位都不至于会沦落成这样。虽然从目前的这些资料中看,并没有赵清欢就是婧王府嫡女的实证,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就是。
不对,这中间有互相矛盾的地方。
石如仁忽然想起了前日与云潭县令和各豪族乡绅吃饭的时候,那位彭姓的当家人说那赵清欢是她孙女的先生,那位老夫人看上去格外精明的样子,能被她延请为府上的先生,想必不会是什么草包,可已经落魄成这样的赵清欢又怎么会好好做学问呢?她哪里找得到会好好教她的先生呢?
石如仁思忖着各种可能性,属下见她十分苦恼的样子,不禁开口道:“大人,您何必烦恼,要我说,您就把查到的都报给摄政王大人,下一步如何处理都由摄政王大人定夺。”
石如仁看了一眼自己耿直的下属,道:“摄政王大人日理万机,没有证据的事情呈上去,你觉得摄政王大人会如何看待本官?”
属下挠了挠头,说:“可属下觉得,这事儿和一般的公务不太一样,事关自己的亲人,再捕风捉影的消息都是大事儿,如果换做是属下丢了妹妹,一定非常渴望听到与妹妹有关的消息,哪怕这个消息来源并没有那么可靠。”
石如仁沉吟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
如今摄政王等于是公开囚禁女皇,几乎坐实了谋逆之事,此举让原本以为她忠于皇室,忠于良贵君的朝臣大跌眼镜,摄政王究竟如何看待良贵君父女,如何看待老婧王一家,这些问题就变得十分耐人寻味了。也许,摄政王大人并不是像她曾经表现出来的那样,痛恨老婧王为了权力抛弃亲女,也许她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认为“养恩要比生恩重”,也许她对于血缘亲情还是有所眷恋的。
石如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忍不住拍了拍属下的肩头,说:“老赵啊,这个月月奉给你多加一两银子。”
老赵面露欣喜,说:“多谢大人!”
石如仁摩挲着手中的纸,只是,如果摄政王真的是这样的人设,以那位大人的能耐,她难道不会重新调查老婧王当年的案子?如果调查了,她对于妹妹赵清欢尚在人世这件事真的一无所知吗?
石如仁心中不禁产生了种种猜测,不过无论如何,从现在的局面来说,把这件事呈上去应该是利大于弊的,即便摄政王大人早就知晓赵清欢的存在,她把这事报上去也算是表忠心的一种了。石如仁自认自己在摄政王跟前还是有几分脸面在的,要不然摄政王也不会在刚掌权之时就派她来掌管这片南方重地。
这边,石如仁被做通了思想工作,那边,赵清欢却不清楚有没有做通月之的思想工作。
她把自己这两天做的梦,还有一些猜测都告诉了月之,并且找了个借口说可能是当时受刺激太大,所以幼时的很多记忆后来都想不起来了,只是最近在梦里隐隐约约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月之听她说完,并没有多少反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的说:“那妻主可要上京寻亲去?可能需得等上两三日,我好为妻主准备行囊。”
赵清欢闻言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慌,连忙抓着月之的手说:“上啥京寻啥亲啊,这又不是话本,什么一步登天,什么穷小娘翻身做状元,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会做那些梦,以前的那些事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尤其是那位绪南巡抚来了之后,我总感觉有些不安。”
月之看着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刚才那种情景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从前得涧楼里,有个年轻的哥儿拿出自己所有体己的银子给了一位恩客,最后连自己的身子都守不住的唏嘘故事。那位恩客是个穷书生,说是要进京赶考,那位哥儿看多了话本子,听信了恩客上京圆梦回来就娶他的甜言蜜语,交出了真金白银不说,还白送一腔真心。等来等去,多少个春去冬来,那恩客书生连个影子都没有,年轻的哥儿渐渐的也不年轻了,旁人同他说那书生定是骗他,骗了他银子跑了,他却不肯相信,还担心那书生是不是科举失利心灰意冷不愿回家乡了。
“她说她当了官会回来赎身娶我的!”那哥儿没有银钱打扮保养自己,技艺也不出众,很快在得涧楼失去了做清倌的资格,在被鸨父卖去服侍女人之前,他还在大声重复着这句话。
那时候月之在房中听见这话,不由自主嘲讽的的一笑,别说当了官的女子,但凡是有点脸面的女子都不会娶他们为夫,抬进去当个小侍就顶了天了,养在外面做个外室也已是上乘的出路了。这做人啊,得有自知之明,这人得有多傻多天真才会相信那书生的鬼话。
月之觉得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喜欢的穷书生,他一定不会给她银子让她上京,因为她只有永远是穷书生,他才有可能一直跟她在一起。
当时绪川湖边的那幕已然触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恐惧,如今,赵清欢同他说的那些猜测,更是令他的一颗心沉入海底。
此时此刻,扪心自问,如果赵清欢要上京,他能做到藏起所有银子不让她走吗?如果赵清欢有机会一步登天,他能狠下心当一个坏人断绝她所有的机会吗?
他不能,他做不到,虽然他内心深处十分希望赵清欢这辈子就这样在云潭城做一个一穷二白的教书先生,甚至是和从前一样做一个纨绔女也行,总之只要和他一样,两人都在社会底层,两人互相取暖便好了。
可是,当他看向赵清欢的时候,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就软了,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总归还是希望她能越来越好的。
“她说过,她要我一直陪着她,一直陪着她的。”月之脑海里忽然响起这句话,他愣了愣,然后苦笑,原来那位哥儿不是太傻太天真,而是身在旋涡之中不愿意看穿,逼着自己去相信罢了。
“如果觉得不安的话,那就亲自去验证,如若妻主想上京,我就陪你一起。”月之平静而温和的凝视着赵清欢,语气柔软而坚定,他看出了她的紧张。
赵清欢觉得这一瞬间月之眼里似乎闪过了很多很多东西,可是他的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让她无法看穿平静之下的内核,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可是她又抓不住那些隐隐感觉到的东西,第一次,赵清欢有些痛恨自己在感情上的迟钝笨拙。
“再等等,反正不管去哪儿,我们都不分开。”赵清欢听见自己如是说道,时间会证明一切,她想。
这一天的晚上,石大人过得有些艰难。
她的属下出入得涧楼调查月之的时候正巧被云潭县令的人看见了,那人恰巧也认得她属下,于是这几乎坐实了她贪图美色的事实。
“那日石大人就盯着月花魁那边看,我就知道大人她是想了!”云潭县令听到来报顿时笑了,“害,谁不知道我们云潭城盛产美人啊,来,你们几个,快去找几个良家子给大人送去,这得涧楼到底还是配不上大人的身份。”
于是,当石如仁结束一天公务回到房间,就见到三个花枝招展的少男垂首立在床边。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他们是谁?”石如仁吓了一跳,连忙原地倒退出房间,差点绊了一跤。
“大人,这是我们县令大人孝敬您的,请您放心享用。”
石如仁一听,脸黑如锅底,怒斥道:“享用个屁?让他们出去,把你们县令叫来,本官要治她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