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尘劫》三千界

5、5、渠成

　　这是一个位於两大片住宅区之间的商业区，都是临街的两层店面。北边再过一条街有几栋商务楼，所以这儿的地段还算热闹。几个银行的营业点，几家减肥美容中心，几个酒吧，还有一个中型的网络俱乐部，都在这儿开张。其中，又要数XXX网络俱乐部的店面房最大最热闹。

　　赵永刚掏出手机看了看，走到正门前台，在正对大门的休息区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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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巾午睡起身，套上一身休闲服，钥匙往脖子上一挂，不太情愿地出了门。都是那天下手早了一点惹的祸，否则他怎么会需要费这么多力气绕这么大周折来弥补过错。

　　好在天气还不错。小巾走进电梯，一边想起前几天发现的神奇美食──冰激凌，心里好受了点儿，还算痛快地按下了“L”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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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下午上班时间，公共盥洗室里没其他人。邢锐洗了个头，用牙齿和右手绞干毛巾，擦干头发。原本几分锺里可以完成的小事，这回却花了近半个小时。他端起脸盆回房，临走对著公共盥洗室缺了一角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模样，想起那句“穿精神点！”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十指连心，何况断了一手，当然是元气大伤。脸色苍白不提，还有这麽碍眼的一截残肢。只怕再怎麽穿，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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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永刚抬头瞧瞧挂在前台後方的电子锺，低头对对自己的手机时间。

　　正门进来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领头的一个头发金红色，一见赵永刚，不由一愣，接著便夸张地叫唤起来：“哇，新西装，新领带，新皮鞋，雪白雪白的衬衫！这麽帅，赵哥赵哥，今天和嫂子过新婚吗！”

　　赵永刚面上一窘，起身一巴掌拍在年轻人的肩上，骂道：“去你妈的！”

　　挨了一记的年轻人哎哟哎哟哀叫著，另外几个人则跟著起哄：“赵哥害羞了！”

　　赵永刚作势要踢，自己却也憋不住，已经笑了出来。

　　几个人笑闹几句，其中一个派了一圈烟，又和前台的营业员小姐玩笑了几句，勾肩搭背朝楼上的包厢走去。他们都是熟客，均持著会员卡，自然有熟识的服务员上前与他们搭话，为他们引路端水拿饮料。

　　赵永刚坐了回去，心不在焉地玩著派给他那根烟，掏出打火机。却又蓦然顿住，将烟收进了自己的烟盒里。

　　──他在等的人，不喜欢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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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巾大口咬著冰激凌，忽然发现，现在的住房分布很奇怪。他还记得以前的北京外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可以说是泾渭分明。如今却是高档中档低档大杂糅。这不，他新买的这套房子所在的小区可谓风景如画，可出了小区大门左拐，漫步十来分锺，就是有一大片拆迁房。若是右拐，走上五六分锺，则到了中档商品房之间的一个商业区。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手挽手走过，低声议论著，风里飘来一句：“XX好帅啊！”

　　小巾顺著两个小女生的目光看去，是一幅大型的明星海报，明暗交界的光影处，面容英俊的男明星侧影忧郁，眸光深邃。

　　那个不是画儿，是照相。嗯，看来这幅东西拍得还不错。小巾想起自己从电脑上面了解到的东西，不由微微一笑。

　　对了，他又学会一句“现代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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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交站。

　　一对年少的情侣窃窃私语，时不时朝邢锐这边瞟一眼。女孩子脸上交织著畏惧与不忍的神色，男孩子眼中则是微露嫌恶。他以保护的姿势一搂女孩子，转过了身去。好几个人注意到动静，开始频频打量邢锐。

　　公交车靠站，邢锐上了车。他放著前面的大片空座不坐，去了车尾。

　　车尾人少。

　　邢锐面色平静，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扯扯左袖口。

　　他实在不喜欢那些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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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巾一路看街景，嚼完冰激凌的蛋筒尾巴，刚好走到XXX网络俱乐部大门口。进门就是一讶，而后微微一笑，蹦出一句：“赵哥，你今天好帅啊。”

　　小巾的确是现学现用、举一反三的好孩子嘛。只可惜，这话从年纪轻轻、模样沈静的小巾嘴里吐出来，怎么听怎么像调侃。

　　赵永刚嘴角一抽，尴尬道：“哪里，哪里。”

　　妈的……

　　名义上他虽然管著这个网吧，头顶经理名衔，其实也就一打工仔。如今的网吧虽然正规，但毕竟三教九流，客源复杂。老板叫他坐镇店内，看中的，就是他那份当过兵的豪气，还有那几下身手。

　　这样的经理，平日里自然难得穿正经西服。他今天特地弄了这一套，只不过为了在小巾那里赚点印象分。归根究底，也就是为了兄弟。

　　不料，这一身整齐打扮，招来好几拨熟客当稀罕景观围看不提，还被正主儿调侃。

　　领带好紧，赵永刚实在有够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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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虽然家家有电脑，可经济状况好的玩家们为了团队合作的便利，或者周末假日图个热闹，还是常常呼朋唤友来网吧。赵永刚管著的这个网络俱乐部里有一千来台配置上好的机子，理所当然地，他也就常常顺手做做虚拟物品交易的中间人，抽点成。

　　毕竟孩子要上学，妻子赚的也不是什麽大钱，家里背著房贷，上头还有四位老人家。

　　赵永刚留心小巾好几周了。今天，赵永刚等小巾，就是有一笔不小的交易要做。

　　这话，还得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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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从小巾来网吧的第一天起，赵永刚就注意到他了。因为他一眼便瞧得出来，小巾是练过的。

　　接著，赵永刚发觉，这年轻人谈吐穿著，在整个俱乐部的客人里绝对是头一号贵宾。只是不显山不露水，从来不引人注意罢了。

　　还有，这年轻人住在附近，生活十分有规律：每天下午三四点之间步行过来玩，六点准时出去在附近的中餐楼吃个晚饭，而後回来继续，晚上九点半到十点之间下机。

　　最后，这年轻人性子内敛，也骄傲，不过通达人情：一向独占一个小型豪华包厢，很少与人搭话亲近，但和网吧里玩同一款游戏的几个高手处得挺好。

　　赵永刚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小巾是个难得的潜在客户：这样的玩家玩游戏只是一时好奇新鲜，持续时间不好估计。因为是真正玩游戏的，所以不会在游戏里争风吃醋，但是也不会在乎花点人民币换件更好的装备。

　　有了这样的判断，赵永刚当然不会吝啬多花点精力。他留心了一下小巾去的食楼，用了几根烟几个半荤的笑话，从那里打听了一下小巾的喜好。

　　结果，年轻漂亮的服务员们花枝乱颤的娇笑里，赵永刚的烟烫到了自己的手指。

　　──妈的，这小家夥一顿家常晚饭，竟然在三位数和四位数之间徘徊。

　　饮食业虽然利润高，但一千块的东西，总得有五百块的食材来做。小巾又没点燕窝鲍鱼，赵永刚严重怀疑小巾的肚皮塞不塞得下那麽多东西。

　　这还没完。由於赵永刚去的时候是上午，食楼闲暇，他的疑惑被出来溜达的掌勺师傅瞧在眼里，立时招来一顿好训。

　　老师傅抑扬顿挫的京腔里。赵永刚的烟屁股“吧嗒”掉到了地上。

　　──活见鬼了，只是两菜一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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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小巾越是家底殷富，赵永刚越该欣喜。可那天早上从食楼出来，赵永刚的神色间却是郑重。

　　邢锐那小子出了这档子事，压在他们这几个老战友的心头上，沈甸甸血淋淋，却也是无奈无力。只是大家都不容易，谁也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要不，当年邢锐还能去签那协议么？！

　　可这个年轻的、毫不起眼的网吧新客不同。

　　赵永刚知道，若是相处得好，那年轻人一时心软一句话，完全就能教邢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那天早上赵永刚站在马路边，一枝接一枝，抽了整整一包烟。

　　他不觉得为了兄弟低头求人有啥不对的。他愁的是，小巾这种贵公子处世和善，心肠却往往冷漠。

　　商业区就有几个乞丐，赵永刚从来没有瞧见小巾给过他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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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业区的几个乞丐从来没有在小巾那儿讨得钱，其实不能怪小巾。小巾乃何许人也？一看就知道这些乞丐每个月能赚几千。

　　──小巾的零钱怎麽可以给这样的乞丐呢？小巾的零钱是要用来买冰激凌的！

　　小巾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网吧。旁人或许觉得整洁明亮，在他看来，却是脏兮兮的，又嘈杂又憋闷。

　　好在一切进展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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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周。

　　那个赵哥借口给贵宾送免费饮料，敲门进包厢，和他聊了几句。恰好他到点准时去吃饭，赵哥说是手痒，就用他的号玩了一会。

　　小巾关上包厢门，耸耸肩。

　　时间真巧，不是麽？

　　小巾回来的时候，人物经验升了好大一段。

　　这以後，小巾每每去吃晚饭的那段空隙，赵哥总会适时过来，暂代一会。

　　小巾不在乎多点经验少点经验，但是网游之中，玩家与玩家之间的互动非常重要，组队就是其中最常发生的一种情况。小巾吃晚饭必然离开电脑，组队的任务，却是不好中途断人的。有了赵永刚这个替补，小巾大可以尽情组队，不必考虑断档时间。

　　所以小巾挺乐意赵哥“手痒”的。

　　第二周。

　　网吧里几个玩家组织团体战斗，看中了小巾。小巾的人物级别不算最高，但是架不住职业稀有难练──加血的。俗曰“奶妈”是也。

　　只是小巾不通宵，和他们也不熟，这却叫那些个玩家犯难。

　　自然而然地，赵哥出马，牵线搭桥，将小巾的帐号借了过来。

　　作为回报，一夜之家，小巾的人物口袋里多了些金币，几件有点落伍的小装备也换成了新潮货。

　　小巾这种玩家，玩游戏绝对懒得刷怪打钱。那些金币说多不多，反正够小巾的人物潇潇洒洒升级的了。

　　第三周，小巾换了个新出来的游戏。旧帐号委托赵哥处理。

　　第四周，赵哥替小巾的帐号找了个急需“奶妈”的团队买家，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他意思意思抽了点儿，把厚厚的信封放到小巾面前。小巾惊讶地看著那叠人民币，然後直接让赵哥充贵宾卡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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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天，小巾要给他的新人物，买一些好东西。包括衣甲、首饰、武器、包裹、配方。有些是极品，有些是小巾想要收藏来好玩的。零零总总二十来样，最便宜的几十块钱，最贵的上了五位数，都是陆续托赵哥留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