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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山回路,瓢泼夜 ...

  •   晚间,滕尾丘落了场雨,春雷在天边闷响了好几声,四处的枯枝攒了一个冬的劲儿,一夜间便绿了枝头。
      昨儿夜里官坊司又死了两个官妓,死因是净世果服用过量,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三天两头就会有尸体从官坊司抬出来,裹张草席往沙崚一扔,最后也就成了大伙儿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桓泽挑捡着贩子筐中的萝卜,在手中掂了掂递给贩子过称,问:“这官坊司经常死人?”
      滕尾丘这官坊司也就借个名,京都有个教坊司,养的都是官妓。滕尾丘这地方,富人不少,有权有势的也不少,土皇帝遍地都是。京都一年得流放不少人过来,县衙门就想了法子整了个官坊司,容这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们享乐纵欢。
      “何止经常,天天都死,这破地方哪天不死人?”贩子捏着称杆子说:“得勒,公子,您是外头来的吧?”
      桓泽抛了个两个铜钱给贩子,接过萝卜又挑了点儿菠菜放进称盘里说:“怎么死的?”
      贩子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提着称杆说:“怎么死的?公子这话问得,江湖寻仇,□□追杀,死法可多了去了。说着还贼眉鼠眼的笑了起来,小声说:“特别是吃果子死的,那就是高兴死的呗。”
      “果子?”桓泽接过菠菜,放进背篓里,又递了铜钱上去。
      “净世果啊!”贩子像看傻子般瞄了眼桓泽,接过他手心的铜板说:“公子不知啊?”
      桓泽道了声谢,没再多问。
      顾乔野回了边淮,不放心沈即月,又把桓泽留在了滕尾丘。
      桓泽放下背篓,在井中打了水洗菜。沈即月拿了个小铲子在给花圃松土浇水,桓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镇子里发生的新鲜事,但略过了服食净世果死人这事儿。
      马蹄声渐进,沈即月抬眸时,就见一个黑影迅速的翻身下马,猛的一头扎进他怀里喊:“公子,公子,幸好你没事。”
      黑影边喊边哭,鼻涕眼泪蹭了沈即月一身,他一手捏着铲,一手满是泥,嫌弃的往后挪了半步说:“你好臭。”
      黑影哭得鼻涕冒泡,又一把抱住沈即月的腰说:“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都对,公……”
      沈即月说:“丹实!”
      丹实栓好马,赶紧小跑上来,把赖在沈即月身上不肯下来的春漠拎起来,丢到一旁说:“公子,这小子几个月都没洗澡了。”
      沈即月低头看自己素白的袍,衣襟上湿了一大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春漠蹭在上面的鼻涕沫子。见春漠还想扑上来,他赶紧又退后了两步,眉尖颤了颤说:“先,先把他弄干净!桓泽,快去烧水!”
      丹实如擒小鸡般把春漠拎去了浴房,沈即月丢了手里的铲子,净了手,急急就跑回房中换了身衣裳,又不放心的去了浴房门口说:“澡堂子旁边有桂花胰子,赶紧的,给他多搓几遍泥。”
      沈即月有令人发指的洁癖,不过近年倒是收敛了不少,但衣服也是必须浆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污渍都不能有,碗筷必须洗刷得能照见人影儿,饭前洗手,饭后漱口,也不知顾乔野怎能忍得了。
      浴房里没一会儿就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啊!丹实,你混蛋,轻点,都搓红了!红了!”
      桓泽烧足了水,坐一旁编竹篓,沈即月又继续蹲在花圃旁扒着土,他刚种下了山茶,墙角上又种了些文竹,两人都对浴房的鬼哭狼嚎仿若未问。
      桓泽说:“今日我买了些新鲜萝卜,晚上炖排骨汤如何?”
      沈即月皱着眉尖说:“我不爱吃萝卜。”
      “主子说了,公子不准挑嘴。”
      “桓泽,你怎么越来越像个管家婆子了?”
      “嗯,”桓泽抬眸瞄了眼沈即月,好笑道:“这也是被公子逼的。”
      “嘁!”沈即月团了泥在手里,趁桓泽不注意往他身上丢过去,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得一点都没错。”
      桓泽躲过横空飞过来的泥团,手里的竹篾仍有条不紊穿插翻卷,笑道:“公子,手下留情!”
      春漠穿了身宽袍,披头散发趿着屐跑出来,从头到尾连指尖都一片烟红,也不知是水太烫还是丹实真的搓得太用力,见他期期艾艾的抽鼻子,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吭声,好像有点生闷气。
      沈即月挑着眉尖说:“春漠?”
      春漠嘟哝:“嗯。”
      沈即月就笑,净了手,从怀里捏了几颗糖搁在石桌上说:“上次我去杏阁,老板说这糖是从外海进来的,我给你留着呢。”
      春漠突的眼圈就红了,转身一把就抱上沈即月的腰,把头埋在他衣袍里,哇一声哭了起来,声音震得旁边篱笆上的鸽子差点一头栽下去。
      沈即月抚了抚他的发顶安慰说:“好了,好了,多大了还哭。”
      春漠哭了好一阵儿,才抽抽提提的说:“春漠以为,以为再,再也见不到,公子了。”说着又是一声震天哭声。
      旁边两人愣是瞪着眼睛没回过神。
      桓泽皱眉看了半晌,见沈即月摊手,他说:“我去做饭。”
      丹实无奈的清了清喉咙也转身说:“我去喂鸽子。”
      小风过,树叶在地上打着旋儿,沈即月立在石桌边,春漠就抱着他不松手,好半晌沈即月终于忍不住说:“春漠,我衣裳都快滴水了,我会感冒的。”
      春漠泪眼朦胧的仰头看沈即月,还转头捏了把鼻涕说:“公子,那我伺候你回屋去换衣裳。”
      沈即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春漠就这么黏着他,黏了好几日,前脚贴着后脚走,半步都不离人,晚上睡觉都抱了褥子非要睡他旁边,沈即月简直拿他没辙。
      桓泽见着春漠从沈即月房里出来,不善的瞪他,若是主子知道他这么多日子赖在公子榻上不走,会不会把这小子拎出去关鸡笼里?
      门外有人叩响了院门,几人齐刷刷看了过去,门外人喊:“请问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想在这里避个偏头雨。”
      丹实刚洗了澡,身上还冒着热气,衣衫半挂在身上靠门边擦头发,小声说:“公子,要开门吗?”
      沈即月看了回桓泽,桓泽说:“别开,让他敲,没人开门,他自会走的。”
      “请问有人吗?”敲门声又大了些,门外人道:“老乡,快下雨了,我们只想避个雨,等这场雨过了就走,行个方便啊!”
      沈即月捏了点食正在喂鸽子,小声说:“一会儿门要敲坏了。”
      “我去看看,”桓泽把削竹蔑的匕首擦进短靴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竹屑说:“春漠,陪公子回屋里去。”
      桓泽知道现在江湖中有人买了沈即月的命,江湖人心险恶,高手纷纭,他不得不小心谨慎。看着春漠与沈即月拐角进了后院,他才又看了丹实一回,两人沉默交换了眼神,桓泽便步去开院门。
      院外三人,打头的一身蓝布衣,腰身袖口裤脚都束得利索,衣摆上还打了个补丁,后面两人都着了身灰布麻衣,袖口挽到了小臂,露出健康黝黑的皮肤,肩上挑着筐,扁胆压肩的重量看起来筐里东西已不太多,这身穿着行头像是来滕尾丘赶集卖货的贩子。
      蓝布衣先开了口抱了拳说:“小哥儿,我们是去滕尾丘卖货的脚夫,本想赶在天黑前回家的,您看这天儿,快下雨了,赶巧路过小哥儿院子,想借个宿,等这场雨过了再走,小哥儿可否行个方便。”
      桓泽立在门口,没打算让人进院,说:“我这院儿小,怕是住不下三位,三位再往前走六七里路,有个三清观,在那也能歇脚。”
      眼见着桓泽要关门,蓝布衣一手撑着院门哈腰说:“小哥儿,小哥儿,我们这走得远,您看这天都快黑了,说不定半道上雨就来了,筐里的货物淋不得雨,您就行个方便吧!”
      “松手。”桓泽看了回蓝布衣还撑着门的掌说:“戏演得忒烂了。”覆手上去时,蓝布衣抬掌双指扣上桓泽手腕,桓泽腕上柔软,回手反扣回去,蓝布衣腕如滑蛇,猛然反转,袖中落了把短刃倒提在手中,瞬息横切向桓泽喉咙,桓泽一手撑着门板,下腰躲过横切而来的锋刃,脚下用力把门板关了上去。
      “桓泽,”丹实提了墙角的刀丢给他说:“刀。”
      桓泽接刀,刀刃划过半空出鞘,丹实迅速翻过石桌,起落时回旋踢向刚要落地的刀鞘,刀鞘应声猛的袭向站在后面抽刀灰衣人。
      后院的打斗声四起,桓泽脸上折着刀光,薄刃横出,一斩向喉,喊:“丹实,后院。”
      话音刚落,屋里窗纸倏的被撞开,春漠滚身而出,唇边落了丝殷红。沈即月一脚踢翻长桌,砰的挡了对面数十支飞箭,箭头愣是撞出桌面,闪着墨黑幽光。
      沈即月回首说:“有毒!”
      桓泽被院前三人伴住了脚,救不了人。
      长刀格挡,沈即月一手压下春漠,对方刀口下滑,直直削过他后背上方。
      “公子,小心!”
      丹实腥红着眼,见着长刀横扫而下,被两黑衣人拦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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