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灼灼君亦笑》魔女文文静静

28、唇齿依，换杯盏

　　简东南一事，沈即月总认为与中都官粮一案有关，他并不急着为谢重英翻案，因为时隔已久，什么都得翻出来重新查，但即已摸到了线索，他便得继续往下查，毕竟谢重英败逃是大案，这一案若要仔细捋，不知要牵扯出多少前朝与当朝重臣，或许连当今圣上怕是也摘不干净。时过境迁，他不想推倒谁，也不想灭了谁的门，唯一想圆沈玉阶一桩未了的心愿，为谢重英堂堂正正入殓立冢。他不是叛臣贼子，他曾是中都战神。
　　顾乔野带了一百边兵往黑鬼寨，寨中一群流民山匪，怎会是真正军队的对手，虽带的人不多，但都是平日里在边淮战场上，真正刀口上舔血的兵，那随便一喝的气势便能吓得寨子里的山匪浑身打颤。
　　简东南一跑，这黑鬼寨的山匪便成了一盘散沙，孙蒙带着六百多山匪顽强抵抗了盏茶时间，山门便已摇摇欲坠。从望楼上射下来的箭更是疲软无力，顾乔野连刀都没出鞘，孙蒙便领着死得差不多的山匪摇着白旗投了降。
　　临走时，沈即月特意叮嘱让顾乔野留孙蒙几人活口，他得慢慢审，从他们嘴里套点有用的东西。
　　沈即月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那晚回了王府又请了大夫问诊，养了一个多月，才总算是把身子给养了回来。
　　顾乔野耍赖的把着人问：“黑鬼寨我帮你端了，孙蒙也帮你抓了，尧环要如何感谢我！”
　　沈即月一听这话，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顾乔野笑得温柔，人畜无害，想把薄褥帮他往上拉了一下，手刚伸出去，沈即月却是吓了一跳，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巴不得立马下榻走人。“顾将军，我还在病中，你难道没点良心吗？”
　　“嗯？”顾乔野好整以暇的摸着自己的心口说：“我的良心在这里，尧环要不要摸一下，他跳得好厉害！”
　　沈即月抿唇不语，不想和流氓说话。
　　“尧环怎么不说话？”顾乔野凑近了说话，把他的手拉过来压在自己的胸口，声音压得有些低，甚至带上了几分暧昧。
　　说什么？沈即月避开他凑上来的嘴，说要感谢他，那不还得和他去榻上滚一遭！
　　“……”沈即月使劲将手抽回来，缩进袖中，再不肯露出分毫。
　　顾乔野啧声儿：“我冒着性命危险救了你，还帮你活捉了黑鬼寨大当家的，尧环就如此小气，连手都不让我摸一下？”
　　“我身子有些乏，”沈即月拉了薄褥直蒙过了头，闷在被子里说：“想睡一会儿，将军先回吧！”
　　顾乔野看着被卷成一卷的被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家尧环，太不经逗了！
　　***
　　简东南跑了，黑鬼寨彻底瓦解，孙蒙被顾乔野绑回了庄南王府扔去了地牢待审。但庄州的粮米生意还得继续做，庄州的流民虽是安置妥当，但修路铺桥，挖沟通渠，还有来年边淮的军粮，处处都要银子，只靠沈即月那点儿私银，恐怕掏干净了都不够。
　　沈即月又去了趟简府，这回顾乔野没准他一人前往，和他一道去了一趟。晋州的米粮生意由简东南的三弟简东荀接手。他没有简东荀的资料，不知这人如何相处，但跨进屋时便知，不愧是一家人，都贪色如命。小妾着了身不避体的纱衣正跪在一旁为简东荀剥葡萄，用唇叼着一颗颗喂给他，露出肩头一片青紫。
　　“庄南王，”简东荀见沈即月着了身月白步进来，也没行礼，仍翘着腿饮了小妾递到唇边的酒说：“没长眼睛啊，快给王爷看坐。”简东荀眼力不差，看着沈即月身后的顾乔野说：“这是哪位将军？”
　　顾乔野说：“中都，顾乔野。”
　　简东荀一听这名儿，呛了口酒，急急收了搁在桌上的腿，说：“给顾将军搬椅子啊，愣着干啥。”
　　沈即月看着顾乔野，无声的说：顾将军威武！！
　　顾乔野挑眉，把椅子往沈即月身旁挨过去，附在他耳边说：“顾将军人都是你的了。”
　　沈即月放在椅把上的手微蜷着指尖。后头跟上来的桓泽与孟光扶刀左右而立，丹实与春漠守在门口，简东荀便不敢再放肆，着人上了茶，又恭敬的过来行了礼说：“王爷，将军，鄙人简东荀，久闻两位贤名，今日一早便听喜鹊闹梁，还真当是贵客盈门，贵客盈门。”
　　“早就听晋州刺史周大人说简氏东荀，为人谨慎，眼力超群，今日一见，果真不假。”顾乔野倒懒得给他面子，笑说：“本将军这还刚跨进了门，腰牌都没递，简家主就能喊出官职了，这眼力劲儿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简东荀敢对沈即月不敬，那是因为他大哥简东南打过沈即月的主意，不仅打过，还真正弄到手了，虽是被顾乔野给搅了好事，没能吃进嘴里，不过让得他也对沈即月没太大敬畏，只把他当成个柔弱美人看，什么王爷不王爷，也就嘴上喊喊，天高皇帝远，谁个州府还没个王爷呢。
　　好歹他简东荀年纪轻轻也是个进士出生，若是真要走仕途，早就光耀门楣了，只是他懒得去淌朝廷这淌浑水，索性窝家里做个败家少爷。没想简东南出了这档子事儿，说得不好听点儿，若是朝廷追究下来，要拿简家问个罪，那他简府绑架皇亲，意欲不轨，就能诛了他简氏九族。可是这庄南王不仅没拿他简府治罪，还来找他简三继续谈生意，看来必是有事儿要求他简家的，简东荀聪明，看得明白，揣在怀里的胆儿也肥了不少。但看着顾乔野，他又怂了。
　　简东荀没敢坐，哈着腰笑着说：“将军这是说笑了，您这一身正气儿，哪还用摸腰牌，您这眼神儿都透着刀光剑影的，您老是久经沙场，往这厅中一站，脚下就是踩的北虞贼子的尸山血海，小的都能嗅着味儿了，哪还能不认得将军您嘞！”
　　沈即月憋着笑，颔首抬指碰了碰鼻尖，眼睛都眯成了缝。
　　“说书呢？顾乔野说：“溜须拍马的话少给本将军拿出来扯蛋。”
　　简东荀抱拳哈腰，没敢接话。
　　顾乔野调笑道：“北虞的味儿你都能嗅了，不如改日就随本将军去边淮做条前哨营的犬，让你在边淮大展拳脚如何？”
　　简东荀知道，简东南与沈即月做的买卖，若是不彻底给个说法，他今日怕是也脱不了身，于是敛了一脸畏缩，道：“边淮苦寒，小的身子弱，倒想给将军做回犬，怕是还没到地儿，就给冻死了。小的知道这回是我家兄糊涂，对王爷意欲不轨，但现今已是生死不明。草民知庄州有难处，又刚接纳了几万流民，王爷与家兄定的买卖到了东荀手里一样做数，晋州的流民往庄州安家，仍可在简氏米粮铺领半斗粗粮上路。”
　　“坐，”这简东荀可真会做人，沈即月笑，说：“说你的条件。”
　　简东荀再抱了拳说：“东荀哪还能提什么条件，只要王爷与将军能不计前嫌，简氏愿往后每年都出五百石米粮充为边淮军粮。”
　　沈即月说：“简东南在中都官粮劫案中摘不干净，本王必会一查到底，就算简东南现在已是个死人，这是诛连九族的重罪，你若是想用这区区五百石粮买你简氏一脉？那你简氏可还真是廉价呢！”
　　简东荀没说话，沈即月接了桓泽递给他的热茶，捧在手中暖手。
　　简东荀靠入藤椅，思忖了半晌又看向顾乔野，见他并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今日这事儿，便是沈即月做主。
　　厅中诡异的安静。
　　简东荀一双眼睛盯着沈即月，试探的小声说：“家兄有没有劫官粮也难说。”
　　沈即月没喝茶，轻磕着茶盖，说：“狗咬狗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简东荀微微变色，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波澜，沈即月抬眸看他，他却逐渐流露出惊疑不定的口气，说：“是啊，王爷可是端了黑鬼寨，那大当家孙蒙才是主谋。”
　　沈即月指尖微松，茶盖哐的落在柔软的氍毹上，没碎，沈即月笑起来，把手上的茶碗搁回桌上说：“换一杯，脏了。”
　　这晋州的米粮垄断，他简氏能做，换个人，也能做。
　　简东荀听出沈即月的话中话，咽了口唾沫，撑直了身子正气禀然的说：“王爷，顾将军在边淮为的是中都几十万百姓，打的是北虞贼子，边淮将士若是吃不饱饭，那我中都百姓也没好日子过，东荀觉得五百石粮的确太少，简氏也愿意为中都百姓出一份绵薄之力，那以后每年简氏向边淮援军粮一千石。”
　　顾乔野挑眉，喝着茶没说话，只侧眸看了眼沈即月。
　　沈即月起身，微眯着眼看琉璃灯罩里澄亮的烛火，说：“这烛火太亮，敛着些光。”
　　简东荀起身抱了拳说：“王爷说得是。”
　　沈即月走了，简东荀抹了把脖颈的冷汗，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