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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慈母别,伴山思 ...

  •   燕王苍厉当年借谢重英败逃一案,在晋州立了遮天之功,回京后不久便逢先皇薨。他手中却是捏了一纸遗诏顺利即位,称昌顺帝。做的头一件事便是以败逃之罪斩了谢重英满门,令其传首九边,不得入殓。
      世人皆知谢重英被斩首满门,但却不知昌顺帝悄然留下了谢夫人沈玉阶,当时她怀里抱着的也正是谢重英嫡子沈即月。
      沈玉阶乃京都淮水三艳之一,当年坊间有传: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淮有玉阶,不可求思,说的便是沈玉阶。但昌顺帝纳沈玉阶入后宫封玉贵妃,这事儿却是鲜有人知。
      “皇上,九公子随母姓,无功无绩便划州封异姓王已是不妥,而且现今公子刚满五岁,还不到封王年岁,皇上何必急于这一时?”说这话的正是当朝礼部尚书白仲宜,他恭身站在御书房中,官袍整洁利落,一丝不苟,眉头却是锁成了个川字。
      苍厉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手中奏折,又想起沈即月那双眼睛道:“玉贵妃身体抱恙,不宜再把他留在身旁,早日送走,免了玉贵妃劳累。”
      白仲宜脸上露了丝怜惜,沈即月那孩子生得可爱,聪慧非常,平日里见着都白爷爷,白爷爷叫得他心里喜乐。他试着说:“那不如过继到其她娘娘膝下抚养?总比小小年纪便封王离都的好啊!孩子还小……”
      苍厉烦燥的丢掉手中奏折,抬眸瞄了眼白仲宜,又捏了捏生疼的眉心,打断他说:“那送去伴山寺,待十岁后再回都封王,不要让他整日在朕面前倒腾就行。”
      “皇上,”白仲宜还想再说什么。
      昌顺帝微怒道:“这点小事,朕还做不得主了?”
      白仲宜抿了唇,看昌顺帝已毫无耐心与他说叨此事,便应了,有个去处总比离都的好。孩子小,总会思念母亲,伴山寺虽在京都远郊,但车辇大半日也能到,说不定昌顺帝哪日想起了他,便招回京都让他母子小聚一下也好:“臣领旨,老臣明日亲自去办。”
      “嗯,”苍厉拂袖,又想起了什么,说:“先不要让玉贵妃知道此事。”
      白仲宜仍不放弃的道:“但怕是瞒不了多久,毕竟孩子日日都在玉贵妃膝下转悠,若突然几日都不见人影,娘娘必会问起。”
      “此事朕自会告诉玉贵妃。”
      “是,老臣明白,”白仲宜见再无回旋余地,抱了拳说:“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谢重英素有战神之名,却在溱水河一战兵败如山倒,且退至郸州后,他手上还握有三万大军,陈思存已带了轻骑从南境越过断冰崖千里援战中都,他却还是放弃了抵抗,让北虞长刀轻松越过溱水河,一夜间屠尽郸闻双州。
      “皇帝是要把那孽障送去伴山寺?”太后的身影隐在帘后,耳边东珠晃动,她扶着琉苏嬷嬷的手,抬了下巴说:“皇帝可不要给自己留下祸端才好。”
      苍厉明白,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当日谢重英满门被斩,沈玉阶抱着刚满周岁的沈即月悄然入京,委身为妃,为的便是保沈即月一命,若他现在要了那孩子的命,沈玉阶怕是会与他不死不休。
      昌顺帝沉吟片刻道:“他即已入了京都,便是杀不得,在玉贵妃膝下好生养了这些年,若突然死了,难免落人口舌,容他苟且活命,量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皇帝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哀家是怕斩草不除根,恐生肘腋之患呐!”太后叹息:“若是皇帝非要留他一命,便好生告诫玉贵妃,往后,她母子二人便别再相见了。”
      “朕自会好生劝诫玉贵妃,她身处深宫,若是未得朕旨,她们母子二人今生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帘后又听东珠轻晃,太后缓缓往暗处走去,说:“哀家老了,当初劝你,你却不听啊,红颜祸水,如今大错已铸,也不知这纸能不能包得住这焚天大火!”
      伴山寺的铜钟悠然而响,悠长的钟声荡起层层气浪,云重叠间的彩雀翩然而起。
      刚下了一场新雨,百步梯上湿漉漉的,白仲宜身边站了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人儿。尤其是那双眼睛,盛满了万千星光,熠熠生辉,微勾的眼角活像一只向人讨欢的小狐狸。
      沈即月仰头,看彩雀缭绕,轻烟升腾,他指间紧紧攥着白仲宜的袖摆,看百步梯前人来人往,都一脸虔诚。他这个懵懂的年龄,似乎还不太明白云云众生的信奉为何物。
      开口时,清脆的童音,让白仲宜又心疼了一回。
      “白爷爷,我以后要在这里常住吗?”他心中明白,父皇不喜他,因为他对皇兄,皇弟们笑,却从不对他笑。父皇从没抱过他,却会在御花园和皇姐们抓蝴蝶,偶尔会抱着她们转圈圈,还会亲她们的脸颊,而他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看。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姓苍,而自己却随母妃姓沈。
      小时候他还会时常偷跑去父皇的御书房门口徘徊,只希望父皇能够多看他一眼,说不定哪天,父皇觉得他乖巧,便能如喜欢皇兄皇姐般喜欢他了呢!他总是渴望着父皇能爱怜的抱抱他,亲亲他。
      但有一次,他随七皇兄去御书房玩耍,七皇兄不慎打翻了父皇案上的玉瓷茶碗,茶水泼了满案,书柬奏折都溺了水,七皇兄提了袍摆跑了,他却被德喜扣在御书房里,等着父皇的责罚。他永远都记得当时父皇那可怕的眼神,仿佛要生生撕碎了他,小小的身子硬是受了五庭杖,母妃守着他哭了两日,把眼睛都哭肿了。
      白仲宜不忍,轻轻握紧他的小手,委婉的说:“即月只是要在这里上学堂,拜先生。”
      宫中自有太师太傅教导,怎会让他出宫入了寺门拜先生,沈即月年龄虽小,但此事却是想得明白。这自然是父皇不喜他常伴身侧,寻了个借口把他送离京都,他只是不舍母妃,他这一走,以后母妃怕是空守宫门寂寥更甚。
      沈即月仰着小脸问:“母妃会常来看我吗?”
      白仲宜沉默须臾,看他小小的人儿,小小的肩,他不应该背负着他父亲的债,那几十万中都百姓的血债,并不是他的错。他轻轻揉着他的发顶说:“会的!”
      这句话,白仲宜说得违心,大商国宫禁森严,即出了宫门,处在琉璃宫墙里的玉贵妃岂是轻易能来这深山清寺看望他?只是看着沈即月清澈如湖的眸子,他即是说不出那等让他伤心的字眼。
      沈即月看着尽头隐入朦胧白雾的百步梯,仿若自言自语般道:“这百步梯如此高,母妃身子不好,也不知她来时能不能登得上去。”
      天有些阴冷,还泛着稀薄的蓝,不远处,有轿辇在百步梯前落轿,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扶着一位年旬花甲的老人下了轿,正是顾乔野与顾荣爷孙二人。
      白仲宜牵了沈即月的小手,笑吟吟的跨了上去,礼貌抱拳说:“左相今日也来朝拜?”
      “尚书大人”顾荣也迎上抱拳。两人同朝为官,虽在朝堂上意见偶有分歧,但都同为清流,私下关系还不错,顾荣先一步跨上,白仲宜碍于官职,落后他一步。
      顾荣侧眸说:“这不是九公子?”
      顾乔野闻言瞅了沈即月一眼,只知这小人儿怎的生了一双狐狸眼,漂亮得很。
      沈即月不是皇亲血脉,昌顺帝却碍于沈玉阶面子,不能随便打发,但也不能让他以皇子相称,正好沈即月生在了八皇子后面,所以便称了一声九公子。
      “嗯,即月,这是丞相大人,”白仲宜轻摇了摇他的小手说:“叫顾爷爷。”
      沈即月乖巧,软软甜甜的叫了声:“顾爷爷好!”
      顾荣看他,凝眉半晌,清冷的道:“别叫我爷爷,唤一声丞相大人便好。”
      白仲宜尴尬的唤了声:“丞相大人!孩子…还小…”他紧了紧握着沈即月冰凉小手的掌。
      “白仲宜,不要以为我老得认不清人,他是谁的儿子,老夫心中自是明白,他身上,背了多少血债,还有我儿…“顾荣似是忆起些往事,忍不住咳嗽,顾乔野为他抚了抚背,他又看了眼沈即月,见着小人儿还算乖巧,也不忍心在孩子面前提起太多往事,只说:“老夫受不起这爷爷二字。”
      说完允自拾阶而上。
      白仲宜看他老态尽显的背影,说:“丞……”又回首看了看手边的沈即月,他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
      “即月?”白仲宜拉近他,说:“我们上去吧!”
      沈即月乖巧应声,却没有再说话。丞相大人仿佛不太喜欢他,他身边的人,除了母妃和白爷爷,仿佛都不太喜欢他。
      “以后在这里,要听方丈的话,不可调皮,”白仲宜眼圈微红,也有些微不舍,说道:“不然是要挨板子的,知道吗?”
      沈即月又点了点小脑袋说:“嗯,即月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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