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斗争啊！》冷笑怪人

13、第13章

　　小陈的最终版《总管理处绩效管理规定》在被我修改了80%，粟清在我的基础上又改了20%之后交稿，并通过了程城的审核，报去美国给老板批复了。而粟清也已开始动手整理之前影丽他们留下的一些旧制度，首选是矛盾重重的《晋升、调任管理规定》，这个规定至少被BU的HR批判了100次了，初编人起码被骂了1000遍的猪。我曾经看过这个制度，确实是乱七八糟，且前后矛盾，唯一我能明白的，就是其中的一些规矩有吕晓烨事件的痕迹。
　　审计部那边的活儿也是忙得不亦乐乎，这一次，言松他们录音笔都上阵了，用林川的话说，怎奈敌人过于狡猾，我等不得已而为之啊！地产公司确实存在重大财务问题，甚至在某些凭证和款项的出入上，比起酒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川原来在上市公司旗下的地产公司做了10年的财务经理，这几年又在外面折腾出租房，因此对商品房销售、工程发包、土地勘测等流程均很熟悉，拿住地产基本是没有悬念了。至今，我只记得在地产公司延期交房的违约金支付手续问题上，账目、凭证不全的就有上千万的金额，还没有算上工程发包以及设计变更等给公司造成的风险和损失。总之，其结果肯定又是敲山震虎，雷倒一片高管，而郭董（地产的董事长）必定是颜面扫地。
　　原料采购的副总到位后，因为石化公司那边排不出位置来，就搬来化纤公司3楼和我们一起办公了，于是我们的三人转，很快变成了4人转，添加了一位能人Richard和我们一起吃饭，Richard是原料采购部的经理，最早在石化负责PX原料的采购，成立原料采购部之后，就并入了总管理处，他说一口流利的英文，顶着留美硕士的头衔，之前是三星商社的首代，两只眼睛炯炯的，闪着傲气。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是我们的同道中人。第一天吃中饭的时候，Richard并不说话，言松那么傲的人，也不开口，而林川那只狗腿，老大不说话，他肯定是不吭气的。于是一顿中午饭吃的闷闷的，快吃完的时候，Richard的手机响了，于是挂着他的蓝牙，开始说英语。电话结束，我骂了一句：“洋泾浜！”
　　Richard瞪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吃。
　　我看着言松他们两个，闲闲得开口了：“我们以后定个规矩，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接电话，不要影响了胃口，好不好？”
　　Richard再也忍不住了，说道：“你怎么那么霸道，你是谁啊？”
　　我扑嗤一下就乐了：“您老人家终于开口啦，您不晓得您一坐下来，就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黑猫警长吗？喂！我们都是同事，吃个饭，有必要那么紧张吗，我都胃疼了！”言松和林川的眼里立刻闪过一丝笑意。
　　Richard的脸色变了变，说：“你是人事管理部那个新上位的吧？”
　　场面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一刻，我沉默了，不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他不管不顾，继续道：“你说的对，吃饭就该轻松点，TMD，整天为这些事情忙，不都新来副总了吗？还来烦老子！”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意味深长啊！我禁不住地想着。但是，当时我们一桌四人都笑了，从此这一桌融洽的氛围一直保持到Richard调走，我和言松离开。我们这一桌的话题很开放，他们也从来不把我当成是小姑娘，有玩笑照开，一般不是酸彼此的工作，就是讨论集团的绯闻、新闻，或者就是拿言松的婚事、Richard的私生活和林川的瞒着老婆的财产开涮。
　　而程城呢，借着酒店整改这股春风，几乎每天下午都去酒店，去就必带法务部的大郑或者工程部的俞凡，我潜意识里总认为程城去酒店那么勤快，主要是因为严素灵的关系，那老头提起严素灵时满脸绯红的笑意，实在是……连我们坐在他边上的人都觉得不自然！因为程城要“全心”整改酒店，于是，总管理处所有他该审核的案子，都累积在了我手里，我成了他的特别助理，每日帮他处理所有的文件，并批注相关的意见，还好，递到程城处最多的案子就是组织编制、人事任命以及绩效与奖金方案了，这些都是我擅长的领域，所以找碴批漏对于我而言不废吹灰之力，很多案子，一下子就能断定他们在搞什么花样和董事会骗钱，被退了几次件，BU报上来的方案严谨了很多，看见我自然都客气了。但是，由于之前BF的警告，我对酒店的所有事务始终坚持基三不的态度：“不理会、不参与、不主动。”
　　日子就这样呼啦啦的过得飞快，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展着。某天早晨，我到公司之后，照例开始泡铁观音，当我捧着茶，乐颠颠的往自己的位置走去时，突然，会议室门一开，程城突然冒了出来，喊住了我：“Cathy，你进来一下！”我吐了一口气，端着我的飘逸杯和茶杯进了会议室。程城黑着脸，问道：“Cathy，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呃，很好啊……”我懵懵的答道。
　　“那你觉得我会是一个说话不算数，耍诈的人吗？”他的脸由黑转成了紫胀。
　　我此刻一头雾水，“当然您不会这样！”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想，耍诈应该是不会，因为您老人家没那么大的胆子。我和言松一致认为程城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没事儿喜欢偷着乐的人。
　　程城的脸色缓了缓，愤愤然道：“你们那个经理，至于嘛，你知道吗？他竟然每天早晨来签到，晚上也来签，好像我会赖他那一个月的工资似的，这太过分了。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这才缓过劲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心中暗想：经理啊经理，都走到这一步了，您这又是何必，何必去惹他的不痛快，你的违约金、补偿金老板都已经批了，不会再有变化，何况程城就想你离开，至于赔多少钱又不是掏他的腰包，他根本就无所谓。您也确实有点小人之心了。怎么至今都看不清呢。我叹了一口气，：“副总，经理就是小心，不过这个是有点过了，我们都相信您不是那种人！”我信誓旦旦的说道。
　　程城看着我的表情，一下子笑了，说：“你先出去吧！我要打个电话。”我知趣的出了会议。结果一坐下来，msn就开始闪，粟清问我：“老板找你什么事情？”
　　我回了一句：“无聊事……Peter的事情，没事儿了。”
　　“哦！那他还在里面干什么？”
　　“你怎么那么八卦，他说要打电话……”
　　“肯定给酒店打……下午他肯定又去酒店，我们解放了，Yeah！”
　　“你怎么那么三八，一点都不像个男生！”我惊叹粟清的观察力与洞察力，可心里还是经不住地一颤，粟清那样阅历的都看出来了，那么酒店那头，总管理处这边……还有那些BU的大佬们……大脑一片混乱，程城啊程城，连言松都退避三舍的女人，你还碰！你别最后阴沟里翻船，死在这个女人的事情上，那太不值了！
　　日子确实过得快，离程城告诉我Peter签到的事情没过三天，Peter的最后工作日就差不多到了。我至今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个早晨，Peter背着他的包包来办手续，我带着他走了一圈各个部门。在快结束的时候，Peter突然跟我说：“Cathy，我们谈谈吧？”我愣了一下，但随即点了点头。
　　我们到了会议室，Peter坐下之后，说道：“Cathy，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走到今天！”我看着他，不知道要回答些什么，但是心里隐隐有一丝痛，也觉得很伤感，当初来得时候都是一团热情，但是现实……他继续道：“你知道，影丽走得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吃饭，是怎么说你的吗？”
　　我很快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爱说什么就说吧！”
　　Peter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他们都怎么评价你的，你不知道吗？算了，我就不说了，免得伤了你，但是Cathy啊，我一直认为很多事情你不是故意的，你应该是被程城诱导了才会那么做！有一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自己要注意了。我是没有恶意的。你的为人处事……你对领导，对下属……”
　　听完Peter的一番表述，尤其是“被程城诱导，对领导，对下属……”我心里面蓦然的一股火冒起，觉得既愤恨，又委屈，想到自己没有多领一分钱，也没有改变任何的title，却因为他的无能，如今担了那么多的责任与风险……我直直得看向Peter，说道：“经理，你如果要质问我，或者质疑我，我不会说什么的，但是请先问问您自己的言行，您怎么可以和老俞那种人说我们两个谈话到半夜，您送我回家这种事情呢，您难道没有分寸，看不出来老俞是什么人吗？您知不知道，这个事情，害我被程城误解，程城那张嘴，还保不定和别的什么总管理处的其他副总，或者经理去说和求证呢！”
　　Peter听完我的一顿抢白，竟然呆住了，说：“难道这件事情，不是你自己跑去和程城说的？我才奇怪了，天下难道有这样的女孩子，自己四处说这种事情！”
　　我是真的怒了，脸霎时涨红了，觉得心口突突的跳着：“您凭什么这么认为？您觉得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是那样的人吗？您为什么不来问我，我有那么不堪吗？”
　　Peter看着激动的我，突然眼圈有些湿润，说道：“我从北京回来之后，就觉得程城也好，你也好，态度对我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程城还在有一天找我谈话，叫我不要骚扰你，说约你谈话到半夜，很不合适，你的BF都有意见了。我当时就很奇怪，晚上和老俞一起喝酒，就和他说了这件事，结果老俞说了一句：Cathy这个小姑娘确实不简单，厉害！我想老俞没必要乱说你吧，他和你没什么冤仇的！”
　　我看着Peter，心里面已经全部明白了，是章芸，我知道章芸没事就会给总管理处的一些经理打电话，约吃饭，联络感情，她当然不会放过老俞这个程城面前的红人。我和Peter那晚谈小夏的事情，她是除了我和Peter以外唯一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以她那种性格，她第二天，肯定会去找Peter试探一些情况，Peter无心防备她，亦肯定会和她说实话。而那个女人，不管是故意也好，无心也好，定会把这事告诉老俞，老俞那种看老板心情上菜，没有是非观的人，很可能拿此事去邀宠，因为那段时间程城对Peter不满，和我提说他曾和俞凡念叨，俞凡还建议他干脆干掉Peter，俞凡一定会顺着老板的意思，把Peter描更黑一点，而这样，章芸打击报复我的同时，还进一步在俞凡面前邀了宠，怪不得程城曾经一度怀疑沈傅佳的能力，一直说章芸不错。章芸还破格调了薪，原来如此……我终于是明白了，就那么个小助理，竟然……而Peter那种傻瓜，居然是非不辨，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是俞凡劝程城下决心干掉他的，而他还傻傻的在程城提出协议解除之后，去找俞凡商量对策，以为是我为了上位而要用手段让他下台，他确实不适合在这个位置上坐，留下下会害死所有的人。
　　当然，我心底里之所以那么确认是章芸告诉了老俞，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章芸曾经在刚处理完小夏的事情后的某一天，在我们1+1结束之后，跟我说：她昨晚给老俞电话，问说副总有没有对她不满，结果老俞说，只要有他在，保准保她无事！她说这话时带着半分的得意，半分的试探。我当时嘴上没说什么，其实早就想了：这个女人，没事就私下给部门经理以上的人物打电话，拉邦结派找靠山的嫌疑已经很大了，老俞答应保她，那么她肯定也要有东西和老俞交换，这再现实不过，这个女人功利心太强了，而且毫无职业伦理可言，只是没想到这种通风报信也是交换的内容之一，恐怕影丽和我的误解，她也脱不了干系。但是章芸究竟是在用什么和俞凡做交换呢，是什么让俞凡愿意帮她，难道仅仅是邀宠的一些小材料吗？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发生了很多工程与营建的人事任命案，我才知道其中的奥妙，他们确实是狼狈为奸，互相图利。但在那时，我突然想到小夏默然的表情，低头不说话的样子，觉得胸腔里面空空的，自己的心被生生的挖出来，扔在雪地里，寒冷而毫无保护，苟延残喘着，路过得人都在耻笑，多么愚蠢的一颗心！原来和我Peter一样短视、是非不辨，又盲目自信，这世间能有什么可以和真诚与善良相比，有才无德才是最可怕的。
　　我看着Peter，叹了一口气，当真是百转千回，强自平复了所有的情绪：“经理，真的不是我说的，一来，这个事情其实本来没有什么，都是正常的工作交流，我没必要小提大作，更没必要靠这个来上位；二来，您实在太天真了，您不该相信一些人，这些人害死了你，可惜你到今天都还没回过神来，您再好好想想吧，可能所谓对您最忠心的人，就是害您的人！”我不想和他明说，他若有智慧，他就该明白，若是他是木头一根，那么如果我把话挑破，他必然又四处求证，届时我和老俞、章芸就要撕破脸了，而我目前的处境，显然和老俞撕破脸，没有任何好处，忍一忍吧！
　　Peter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来。我只能换了一个话题，和他聊了聊最近人事管理部的工作，他非常不可思议，之前他和影丽搞了3个月都没弄清楚的绩效管理制度，我们用了20天就完稿了，并且已经基本通过审核。我想他是低估了我的能力，毕竟我是科班，并且受过非常正规和系统的培训与实践。
　　谈话进行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我送Peter走的时候，脚底下有些虚浮，觉得周围过往的人群可能都在看我的笑话。回来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楼下聚众抽烟的俞凡他们。我突然想干呕，想上去扇他几个大嘴巴，把他的脸撕烂，但是……面上总还是要过的，深呼吸了一口，调整了一下心情，我微笑着走了过去，亲热地喊了：“俞经理、郑经理、蔡经理，开小会讨论工作啊？”他们三个都笑了，俞凡的声音最响：“美女，最近很忙吧？我们都比你轻松啊！”我笑得更灿烂了：“我哪能和您比呢，您才是忙，又要看营建的事情，又要和副总跑酒店的”俞凡的眼睛里刹那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这时不晓得是巧合还是怎么样，蔡经理（安环部经理，前BP的安环经理）笑着插话了：“Cathy，你在老俞心中是这栋楼里唯一的两个美女之一啊！”我愣了一下，看着俞凡，很认真地说道：“俞经理，这么认可我啊！那我以后要日日淡妆浓抹，巧笑嫣然了，别辜负了您的诚心赞赏！”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把俞凡的祖宗八代都拉出来骂了一遍，心想，难道这就是你整我的理由。但脸上依然挂着笑：“呵呵！谢谢大家这么给面子，你们慢聊，我上去了！”说完，我转身跑上了楼，想狠狠地甩自己几个耳光，骂自己没骨气，这又算是演得那一出呢！原来真的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湿了，我这都是在和什么样的豺狼工作啊！
　　傍晚下班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是程城的电话，忙接了起来：“副总！”
　　“Cathy，Peter的赔偿的钱你确认是4个月？”
　　我愣了一下：“是啊，副总，都报批了，法务大郑那边都确认OK啦？”我心里默默祈祷别再出岔子了，搞成吕晓烨事件2。
　　“他才来上班3个多月，我们却要赔4个月，你们中国这是什么法律，况且最后一个月他根本就没来上班，怎么也要给钱？”
　　“是老板那边出了问题吗，不批吗？”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没有，只是我刚回office，签到了你付款申请单，觉得奇怪！”
　　“要不，您问问大郑，法律方面的事情，我只是按照老板签批的东西走流程。”
　　“好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你吃过饭没有？”
　　“我还在路上……”收了线。我暗自感慨，终究Peter是干对了一件事情，每天来签到。谁给他的建议呢，他是没那么聪明的，难道是大郑，想到大郑憨厚的笑容，我想，他应该是好人吧。但是他会不会生气，我把Peter的皮球踢给了他。而程城，想到他那天愤怒的质问我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可笑，可悲，他竟然真的是那样的人，毫无原则，言而无信。不晓得他将来会怎么对待我，如果有一天我得罪了他的话……不敢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Peter突然给我电话，说住房公积金的退出，要到下个月，他这次回了北京就不想回来了，所以期望宿舍能够延期到10月份，但是宿舍那边要总管理处出一份联络函说明一下，因为Peter的最后工作日是9月30号，我欣然应允了，不管怎么样，我都期望Peter走的时候能够舒服一点。我忙不迭得打印了联络函出来，并在人事管理部经理那一栏代签了我的名字，拿给程城去签。程城冷眼看了我一下，我心里一缩。
　　“你要做好人？你自己去签，替他兜着，我是不会签字的！”
　　“副总，这个……人都要走了！您就……”
　　“你喜欢是不是？要做好人，你就自己去做啊！”
　　我噎住了，程城从来没有用这种语调和我说过话，悻悻的走了，从茶水间绕道洗手间边上的侧楼梯，去了一楼化纤的总务处，找了李课长，把联络函递了过去。
　　“李课，这个是我们经理的宿舍延期联络函。”
　　“怎么你们副总不签字？”李课接了过去，头都没抬得说。
　　“哦！副总去酒店了，没来得及签，我签就好了，我代理经理的权限。”我知道自己是睁眼说瞎话。“出了问题，我负全部的责任！”
　　李课抬头了，看了我一眼，我诚恳地点了点头。他嘟囔了一句：“就你们总管理处烦，人进人出……”
　　我“哦”了一声，又加了一句“抱歉，李课，麻烦您了”撒腿跑了。祈祷程城此刻别在一楼出现。
　　上了楼，我给Peter发了一个短信，告诉他我办好了，他尽管放心住。Peter没有给我回信息，我心中一阵怅然，终究他还是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