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42、夜会

　　神医性子比较跳跃，不论干好事还坏事全看心情，她看起来大不了姜瑶多少，但其实她真实的年纪已近半百，只因她研究了大半辈子的一手驻颜术，效果惊人。

　　“我请你来是为了给……”

　　薛镜又抢了姜瑶的话，“我知道，就是给季长峰和花娘治病嘛，但我觉得现在你才是最该尽早医治的那个，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还能活到齐盛那老王八蛋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若真等不到那个时候，我就让他提前下地府。”姜瑶不以为然。

　　红豆神色骇然，打量了一眼姜瑶，“神医，你可要说清楚了，什么叫你不敢保证小姐活到齐盛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我还没说清楚吗？我的意思是她如今的身子已经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我要是不来，只怕明年她舅舅就该来给她收尸了。”

　　姜瑶：“……”

　　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但没料到竟比自己预估的还要糟糕。

　　红豆‘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将姜瑶的手握在手中，那眼泪就跟滴漏似的止不住滚落，“怎么会这样，何府医明明都说没这么严重的。”

　　薛镜斜眼瞧着红豆，“这等庸医你们还养在府中呢？他是神医还是我是神医？若是她肯乖乖吃药，如今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可她偏偏断药，这一断还断了六年，光靠药膳能治好她的病那还要我来做什么？而且她常年日思夜虑，吃不好睡不好的，身子能好才怪。”

　　“那小姐的病……”

　　薛镜瞧着红豆梨花带雨的模样，又看看那个作死的人听到自己的病情还能镇定自若就气得难受，就如同胸口塞了团湿棉絮，大气喘不上来。

　　“我是谁？”薛镜问红豆。

　　“神医薛镜。”

　　“我的医术如何？”

　　“活死人肉白骨，还能……”

　　薛镜立马打断红豆的话，“这就夸张了啊，我只会医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如果你家小姐如今死透了我也医不了，顶多给她寻一副好棺木送葬。”

　　眼见红豆又开始委屈巴巴的掉眼泪，连忙道：“你怎么又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放心，只要你家小姐肯听话就死不了。”

　　红豆这才破涕为笑。

　　“开心了？”

　　红豆点头。

　　“我都哄你开心了还不知道去吩咐人做早饭，我都快要饿死了。”

　　红豆恍然大悟，立即跑去吩咐厨娘将早饭多做一些，随后回来给姜瑶梳妆，待忙完，早饭也正巧做好送进屋来。

　　这期间，姜瑶曾数次求薛镜，却都被拒绝了。

　　“薛镜，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去给他们治病？”姜瑶实在无法，只好开门见山。

　　薛镜已经先坐下来吃早饭，闻言就只抬首看了姜瑶一眼，继续吃她的。

　　姜瑶：“……”

　　薛镜吃饱喝足之后满足的摸了摸肚子。“要想让我去给别人治病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一个人一个月，你乖乖吃药两个月我就答应你，给他们治病。”

　　姜瑶摇头，“两天。”

　　两个月太久，她还有很多事情还没办完。

　　薛镜：“……”

　　“得，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薛镜说完就要离去，姜瑶立马喊住她，“十天。”

　　薛镜：“五十九天。”

　　“半个月。”

　　“五十八天。”

　　姜瑶：“……”

　　这么讨价还价是认真的吗？

　　“一个月，不能再多了。”

　　最近的计划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再多备一些计策来应急，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薛镜回身冲她一笑：“成交，我现在就去挨个给他们看病。”

　　说毕，薛镜就走了。

　　姜瑶看着薛镜离去的背影，愣了会儿神，她忽然觉得薛镜原本就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姜瑶每日都在薛镜的监督下服药，这次的药经过薛镜调了新的配量，药效比之前服用的还要强，她每日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仅有不到两个时辰，其余的时候都是昏睡的。

　　她醒来的时间并不规律，有时是白日，有时是半夜，这一次她又是三更天醒来，她缓缓睁开双眸，入眼的是熟悉的暗纹勾线纱帐，四周弥漫着安神的熏香。

　　她微微侧首，瞥见床边梅花式矮凳上的香薰炉，如轻纱般的薄雾正源源不断的从里边飘出来，轻烟袅袅，形态美幻。

　　香薰炉旁还放着十几条如小指般大小的银制筒子，这是四方阁传递情报用的银筒，她知道，这是无影特意放在床边的，只为了让她醒来后能及时了解最近的情报。

　　姜瑶抬起手臂撑着软床起身，喝了杯茶水后拆开银筒，将情报上的每一个字都看得很仔细，看完后她抬步走近火盆，将那些情报尽数烧毁。

　　前日正是刘文肖给他母亲办六十大寿的日子，按礼，齐盛这样的身份不必亲身前往，可他因为心性多疑，又着急尽快选出接任兵部的人选，这才降贵去参加了这场寿宴。

　　在寿宴的前两天，刘文肖收了齐明瑞送去的日出雪松图，自认为这是摄政王齐盛的意思，满心欢喜的将此画挂于厅堂，任亲朋好友观赏。

　　齐盛到了刘府，自然就看见了那幅日出雪松图，没等开宴席，便气匆匆的拂袖离去，随后便频频召兵部侍郎李嶂入王府议政。

　　寿宴上齐盛忽然变脸，让在场的众人心中惴惴不安，不明所以，这场寿宴最终也草草结束，不复热闹。

　　但姜瑶身为布局之人，她很清楚，齐盛自瞧见了日出雪松图的那一刻起便认定了刘文肖和陇右节度使章卫承是一条船上的人，都对他起了反心。

　　如今的进展便是，齐盛已经彻底放弃了刘文肖，有意让李嶂接任兵部。

　　姜瑶微微宽心，所幸，她昏睡的这些日子并没有出任何的岔子，这步局走得很顺利。

　　因屋内放着火盆，红豆特意没将窗户关紧，有夜风从微启的窗户穿进屋内，扬起姜瑶尽数披散在后肩的青丝。

　　姜瑶侧身望去，只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映得屋内斑斓似幻。

　　她移步到窗前，将窗棂推开，入眼的便是满庭桃花正艳，在冷白的月光下笼上一层朦胧的雾气，较之白日里还要美上几分，姜瑶一下子看得痴了，竟忘了自己畏寒，直到被夜风吹得手脚冰凉才察觉。

　　她刚回身便觉得疲累，意识逐渐迷糊，她知道，她又困了。

　　“薛镜的药还真是能睡死人。”

　　姜瑶呢喃抱怨了一句便往床上走去，只走了两步又觉得如今的身子骨着实疲懒，索性就爬上摆在窗边的贵妃榻，沉沉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又被人抱起，那人气息有些熟悉，姜瑶潜意识的认为是无影，也就大胆的依偎在无影的怀中，一双冰凉的玉手还在她温热的怀里蹭了蹭。

　　她发现就算隔着层层衣物也无法掩藏这胸前的健肉，这才惊觉抱着自己的是个男人。

　　“无踪……”

　　姜瑶此时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脑子里尚且还留有一点意识，她知道能进她屋里的就那么几个人，无踪是唯一的异性，她微微抗拒，不太想让无踪抱自己。

　　姜瑶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的身子僵了片刻，随后便有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不是无踪。”

　　姜瑶的意识逐渐薄弱，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姜家尚未倾覆时与家人玩闹的画面，已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父亲……”

　　季荣：“……”

　　他小心翼翼的将怀中人放到床上，拉过锦被给她盖好，盯着她那娇嫩的脸庞微微蹙眉。

　　“真想把你弄醒，好好看看我是谁。”

　　姜瑶一连服用了半个月的药，他每次来赏桃花她都是在睡着，听红豆说夜里醒来的比较多，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撞上她清醒着的时候。

　　他看着她的睡颜，想问问她，能不能一起赏一次桃花。

　　听说她要睡一个月，看来是不可能了。

　　姜瑶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鼻梁被月光照得近乎透明，柔和的眉眼让她看起来乖巧得像只兔子，季荣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触感细腻冰凉。

　　“都被冻成这样了。”

　　他将锦被又往上拉了拉，忽然瞥见那露在被子外的玉颈洁白胜雪，玉颈下的锁骨亦如是。

　　他呼吸一窒，数息过后索性将锦被拉到她的鼻下，连那诱人的唇瓣一并盖住。

　　他起身放下纱帐，从窗跳出，走了几步又回身将窗棂合上，走了之后又忽然想起她屋内燃着火盆，复又回来把窗户打开了一些，检查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才转身离去。

　　阿照打了个哈欠，亲眼目睹自己主子这一系列反常的动作。

　　“主子，你最近太奇怪了。”

　　两人一道翻/墙出了姜府，季荣不由感慨起来，最近主子来姜府的次数也太多了些。

　　如今老将军已经不再刻意撮合主子和姜小姐，可主子还是雷打不动的日日跑来赏花。

　　这姜府的桃花好看是好看，可赏一日就够了吧？再不济赏个三五日就够够了吧？可主子这半个月天天跑来赏花，日里赏，夜里也赏，还说白日和夜里的花是不同的美。

　　赏着赏着还跑去照顾姜小姐。

　　见季荣没搭理，阿照便拦在了季荣面前，“主子，你是不是被夺舍了？你要是被哪个孤魂野鬼夺舍了你就眨眨眼。”

　　季荣瞪了阿照一眼，只觉得好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哪个被夺舍了还能保留有自己的意识？

　　“如果主子没被夺舍，那就说明主子已经喜欢上了姜小姐。”

　　季荣：“……”

　　他知道她喜欢他。

　　可是，他真的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