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41、神医

　　今日仍旧是个雨夜，春时多雨，万物皆被潮气侵蚀，屋里的书籍有些已然霉斑点点，姜瑶将书一本一本的夹挂在木架上，放在火盆附近，却又怕火星子燎到，也不敢放得太近。

　　红豆正在糊窗户纸，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京都城里的各种见闻，一会儿说连平巷的张屠户嫁女，一会儿又说新任大理寺卿凌逸风近日在朝堂上一直和齐盛对着干，生怕齐盛恼怒动了买/凶、杀/人的心思，于是就养了好些个武力高强的江湖人日日保护自己。

　　姜瑶将书翻了个面，没有搭腔，红豆早已习惯，只自顾说她的。

　　“小姐，我还听说蔺阳公府的奉城县主缠上了季小将军。”

　　“于箬芹？”姜瑶翻书的手忽而一顿，一张小脸被火盆炙得微微发红，她惊讶的看向红豆，“遇上这个小祖宗，有够他受的。”

　　红豆刚检查完所有的窗户，确认会漏风的都被她重新糊上，这才收拾东西过来替姜瑶烤去被浸湿的书籍。

　　“可不就是，就没她做不出来的事情。”

　　姜瑶已经许久没见过奉城县主了，她和奉城县主有过不少过节，关系不太好。

　　姜瑶少时童心盛，就算身子娇弱也没妨碍她顽皮捣蛋，为此她母亲头疼不已，父亲却会维护她，只说就这么一个女儿，调皮些也无妨，可母亲出身望族，自幼便将礼数刻入骨髓，从不逾越，父亲拗不过便由着母亲请了教习嬷嬷来教导她。

　　她当时为了应付母亲，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嬷嬷学了两个月，学了个皮毛总算能敷衍过去。

　　后来奉城县主指桑骂槐的骂她，她早就看不惯县主那一副阴阳怪气的嘴里，便抓了只虫子塞进县主了衣服里，吓得县主又哭又闹，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领着自己的七八个护卫走了。

　　原以为这事不过是两个小女孩小打小闹的事情，没想到那县主回府后添油加醋，说她喊了几个护卫对她拳打脚踢，弄了一身伤痕，蔺阳公主是先帝的庶妹，一听自己的女儿被欺负，当即带着县主入宫，将此事闹到先帝的面前。

　　一旁是自己的外甥女，另一旁是丞相嫡女，先帝为难再三，瞧着外甥女身上的确有伤，最后还是罚了她，并且让宫中资历高的嬷嬷来丞相府教导她，害得她又得重新学一遍礼数。

　　这件事情之后，两人形同水火，一见面就掐，只是奉城县主从未在她身上得到什么便宜。

　　“他怎么惹上她了？”

　　红豆将已经烤好的书籍一本一本的用油纸包好。

　　“听说是在街上遇见的，只见一面就追着季小将军跑，季小将军本就有恐女之症，见不得县主那般热情就赶紧跑回家躲人，县主数次登门都不肯相见。”

　　说到这时，无影来了，她的靴子衣摆被雨水打湿，进屋时踩了一排水印，却不见污泥，可见是在门口清理过了。

　　无影一进门就带着一身寒气，姜瑶畏寒，身子骨忍不住一缩，裹紧身上的衣物。

　　无影见状，立即蹲在红豆身侧，边烤去身上的寒气边道：“小姐，惠亲王府的管家回来了。”

　　回来的时间与无踪说的差不多，这枚棋子已经回来了，她得抓紧将那幅日出雪松图送出去，只是奈何没寻到好的人选。

　　“兵部尚书苏大人的病也查清楚了，他并非是病倒，而是被人下了毒。”

　　姜瑶闻言，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她本来就怀疑苏大人这病来得蹊跷。

　　“是什么毒？”

　　“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不过此毒并非致命，只是让人病倒卧榻的毒药。”

　　“继续查，查出下毒之人的目的。”

　　不足致命，只让人缠绵病榻的毒，那下毒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无影将一样东西递给姜瑶，又道：“小姐，齐明瑞去天下第一楼找花娘，说是要咱们四方阁帮她寻找他的母妃，花娘因顾虑小姐，又担心齐明瑞这是在给四方阁下套，所以一直没答应，今日已经是第五次了。”

　　姜瑶接过一看，竟是她当初拿去诓骗齐盛的虎符。

　　惠亲王妃两年前回娘家探亲时失踪，齐盛张榜悬赏寻人无果，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有的说是王妃被盗匪抓去当了山寨夫人，也有的说是被夺财杀人，更有甚者说王妃与人私奔。

　　总之人云亦云，没有一个是有说服力的。

　　这两年她也听说齐明瑞不曾放弃寻母，倒不像作假设套。

　　花娘顾虑齐明瑞此番有给四方阁设套的嫌疑，姜瑶可以理解，但顾虑她肯定是因为她和齐明瑞早就作废的那一纸婚书。

　　花娘怕接了齐明瑞的生意，徒惹她看了心烦。

　　只是她又怎会在意这些，她和齐明瑞的事情早就翻篇了，如今有的只是血仇。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选齐明瑞了。

　　姜瑶让红豆去把日出雪松图取来，交给无影，“你去告诉花娘，他的生意四方阁可以接，但他的酬金得加双倍，另外还要答应我们两件事情，一是他这三年之内要安安分分的待在大理寺当他的少卿，不得去别的六部谋职，二是要他在刘文肖母亲六十大寿之前帮我们送一幅画给刘文肖，他若是答应四方阁会竭尽所能帮他寻找惠亲王妃。”

　　无影接过画，不再停留直接前往天下第一楼。

　　书籍整理完毕，红豆将包好的书籍发了一会儿愣，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你这么做是怕齐盛最后会将齐明瑞推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吗？”

　　姜瑶不答，默认。

　　现在正是陛下和齐盛暗自较量，都有意要让自己的人接手兵部，姜瑶的计划已近乎完美，但她险些将那个因惊世才学轰动了整个朝堂的齐明瑞给排除在外。

　　齐明瑞的才学不仅仅在于挥墨论天下，也不仅仅在于政学安/邦，他还熟读兵书，虽未立寸缕军功，那纸上谈兵的功夫也曾令文武百官拍案叫绝。

　　为了以防多疑的齐盛跳出她摆好的棋局，她得先将齐明瑞给拖在大理寺，她不怕齐明瑞不守承诺，她还有别的法子治他，大不了她拿了他双倍的酬金不给他找他的母妃。

　　她赌齐明瑞不敢自毁约定。

　　“先前小姐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送画，是顾虑别人只知此画一直被珍藏在皇家宝库里，并不知道此画已经被齐盛当做拉拢陇右节度使的贿赂之物，在别人眼中，此画还在宝库里放着，一般人是拿不到此画的，但是齐明瑞就不一样，皇家宝库在齐盛的手中，齐明瑞又是世子，想拿到这幅画就跟在自家账房拿银子一样易如反掌。”

　　红豆很少这么认真的分析一件事情，姜瑶颇有兴致的托着下颌静静听她说完。

　　“不错，有长进。”

　　红豆猜的没错，齐明瑞的身份摆在那，这副画由他去送是最合适的。

　　隔日，花娘让人来传话，说是齐明瑞一口应下了她所有的要求，四方阁开始着手调查惠亲王妃的失踪和去向。

　　计划正在按照她的安排进行着，姜瑶心情好了不少，连那奇奇怪怪的各种药膳都能多吃一碗。

　　这场雨一连下了五日才堪堪放晴，金乌撞破云层，被雨水浇润的天地万物在阳光里闪着晶莹的亮光，潮气逐渐褪去，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

　　气温回暖，院中的桃花已然开得满枝，朵朵粉红娇艳，在熹微中轻曳，美中又不失可爱。

　　姜瑶折了数支桃花交给红豆，“送去季府，就说咱们这院子里的桃花开了。”

　　红豆服侍她用了午膳才前往季府，红豆走了没多久姜瑶就觉得困，最终迷迷糊糊的躺在摇椅上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她感觉有人将自己抱起，那人的怀抱宛如一个温度正好的汤婆子，自己的手逐渐暖和，她下意识的就凑近那个汤婆子，只为暖一暖自己的冰手。

　　她心里明白，能进入她屋里的总归是个熟人，也就不曾担心自己的安全，对那人万分的信赖。

　　再醒来时竟是隔日清晨，她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姜瑶醒来后觉得较之先前病弱的身子舒畅了不少，她起身下床，她此时身上不过只穿了一件中衣，却不觉得冷，再移步到梳妆台前，发现铜镜里的自己脸色比以往好很多，不再是那苍白得过分的病容，而是微微泛红的色泽。

　　恰在此时，红豆推门进屋来，见姜瑶已然起身，便唤了一声：“小姐，你醒了。”

　　“红豆，是不是上回我罚你罚得太轻了，以至于让你再次擅自给我用药？”

　　姜瑶语气清冷，神情肃穆，让红豆愣了一下才直摇头辩解。

　　“小姐，不是我，是……”

　　红豆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便有人抢了话，“哟，这一大清早的谁火气这么大啊？气大伤身，小心你筹谋了八年多的事情还没办完就先把自己给气死了。”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姜瑶心中一喜，只见那人约摸三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身素色青裙，靠在门边自顾把玩胸前的那一缕青丝，半老徐娘的皮相风韵十足。

　　“薛镜，你快进来，我有事跟你说！”

　　见那人不肯进来，姜瑶又喊了一声，“你给我进来。”

　　薛镜探头瞥了姜瑶一眼，“那你先答应我，不生气？”

　　直到姜瑶点头答应之后，薛镜才来到姜瑶面前，不由分说就拉起她的手把起脉来了。

　　“嗯，这脉象比昨晚好多了，得亏你吃了药后睡得还算不错，那药效差不多都被你身体吸收，总算没白费我的好药。”薛镜顿了顿又道：“药是我偷偷放在你药膳里的，可别错怪红豆了。”

　　姜瑶收回手，没心细细究这个，疑惑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到？”

　　好些天前就说已经到京都附近了，竟晚了这么多天才到。

　　薛镜抢过红豆正要端给姜瑶的茶，一口饮尽，语气略微不满，“怎么？就不能允许我路途有奇遇，去采株仙草捡颗金丹什么的？”

　　姜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