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28、危局

　　夜深露重，灯火微幽。

　　姜瑶洗漱入床，方沾枕头无影便来了。

　　“小姐，季小将军将齐明哲的外室送到了花娘那里，还有这些。”

　　无影将从花娘那里拿来的画押供词递过去，姜瑶接过一看，原来齐明哲之死竟是他那外室与大理寺卿吴丰槐合谋计划的。

　　因那外室常常被齐明哲虐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数次怀胎皆因遭受凌虐没能保住，初时情深也耐不过摧残，两年下来满腔情意，唯剩怨怼，最后恨意难消，这才与吴丰槐一起一步步的将齐明哲杀了。

　　“让在大理寺卿府上的眼线查一查他的罪证，特别是关于齐明哲和这外室的，拿到证据后让在府上的眼线全部撤回来，大理寺卿很快便要换主人了，也不需要他们继续待在那里了。”

　　要想扳倒在齐盛羽翼下乘凉的大理寺卿，只有这一份画押供词可不够，对方一句‘伪造证据’就得有一番扯，她需要更多的证据，这样才能一击致命，让他再也无法翻身。

　　“是。”

　　一夜浅眠，又是梦魇缠身夜，姜瑶从梦中醒来，香汗满身心有余悸，她撑着虚弱的身子从床上坐起，眼看窗外天色微暗，正是天欲破晓之时，也没打算再入睡，缓了缓便起身更衣。

　　早春晨寒露重，她披了件鹤氅出门来，经寒风拂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方才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也清明了不少，她随即拢紧身上的鹤氅，徒步踏入院中。她在院中边走边想着大理寺卿吴丰槐的事情，走了一会儿，身子也暖和了不少，灰沉沉的天也逐渐亮了起来。

　　“小姐，早上寒露这般重，你怎么跑院子里来了？”

　　姜瑶闻声，扭头朝后头看去，只见红豆端着洗漱用具，正朝她这边走来，满脸忧色。

　　“醒了睡不着，就来院子里走走。”

　　姜瑶被红豆拉着回屋洗漱，忙完了又往她手里塞一个汤婆子，姜瑶捧着汤婆子，暖意从手心传便了四肢百骸，散尽了一身的寒意。

　　在用早饭的时候，无影来报，说是天下第一楼被大理寺封了，花娘和微雨被抓。

　　姜瑶已然没心思用早饭，疑惑道：“我前两天就让花娘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况且咱们还有密道，怎会被抓？”

　　“说是撤离的时候发现微雨没跟上，花娘折返回去寻人，这才被大理寺的人给抓了。”

　　“微雨又是怎么回事？”

　　不该如此。

　　微雨是花娘最信任的人，这些年一直跟在花娘身旁做事，怎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却犯了这样的错？

　　姜瑶又让无影继续去探，无影领命又去了，直到午时才回来。

　　原来，微雨昨夜里闹了一场高热，早上大理寺的人到的时候她人还没醒，而花娘折回去就是为了微雨，这才两个一起被抓了。

　　红豆慌了神，“她们不会出卖小姐吧？”

　　无影闭口不言，这种事情她无法回答。

　　姜瑶拧紧了眉头，对于是否会出卖自己，她也不敢说满话，花娘跟她的时间最久，也最可信，可微雨，她不敢确定。

　　花娘是天下第一楼楼主，微雨又是花娘最得力的手下，这两个都是四方阁最紧要的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们都知道。

　　“红豆，去将府上紧要的东西都收拾好，让人搬到四方阁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微雨出卖了她……

　　就算抄家，那也不能留下什么把柄，更不能让他们将自己的钱财拿去充自己的腰包。

　　“吴丰槐查封天下第一楼的罪名是什么？”

　　无影将查探到的一一禀报，是一名叫桑琴的女子写了供词画押，说她和墨菊受花娘指使将蜀王之子齐明哲杀了。

　　墨菊姜瑶知道，正是齐明哲死后还佯装无事，仍旧在房间里玩乐，只为迷惑四方阁的眼线。

　　“桑琴是谁？”

　　“正是齐明哲的外室，她原先是我们乐楼的一名舞姬，与墨菊交好，三年前被齐明哲看上并替她赎身，花娘当时觉得这桑琴也刚入乐楼，并不知道我们的事情，所以就答应了。”

　　姜瑶将事情一一连起来，整件事情就明朗了，桑琴和墨菊都不是四方阁的人，只是乐楼里普通的舞姬，桑琴被齐明哲赎身后被虐待，吴丰槐查到了这一层关系后便利用桑琴杀了齐明哲，转而嫁祸给花娘，若不出意外就能除掉四方阁的一大臂膀。

　　“吴丰槐有桑琴在乐楼的贱籍文书吗？”贱籍文书一般在赎身的时候一并给买了，应该在齐明哲手里。

　　“有，就在前天晚上，吴丰槐派人去找桑琴要贱籍文书和供词画押，桑琴给了他们后就险些被灭口了。”

　　兜兜转转，最后人还是落在了她的手中。

　　“吴府的眼线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无影羞愧的垂头，这吴丰槐就是个老狐狸，她安排在吴府的眼线已经在尽力的寻找证据了，可他们近乎翻遍了整个吴府都没找到一点线索。

　　姜瑶压制心中升起的烦闷感，迅速思索着对策，屋内静默良久。

　　“或许吴丰槐在府上还有更隐秘的密室还没找到，让他们继续找。”她停顿了片刻又道：“如今万屠帮的实力如何？”

　　自从万屠帮的势力刚在江湖上冒头，姜瑶便让无影在暗中压制万屠帮，如今的势力应该不是很大，听到无影的回答也是如此，她这才稍微放心了。

　　“若是让你带人去灭了万屠帮，你需要多久？”

　　说罢，红豆和无影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小姐，我们突然无故去灭了万屠帮会不会……会不会给四方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记得半年前京郊的绿柳山庄被劫掠一空，满门被灭，你就放话出去，就说绿柳山庄在乡下还有遗孤，我们受此人重托，要万屠帮血债血偿。”

　　无影默默领命，绿柳山庄的惨案上报大理寺后一直被压着没受理，虽未定罪但她们都知道这是万屠帮所为，而这万屠帮的背后正是大理寺卿吴丰槐，只要吴丰槐还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此案就成为一桩永远也破不了的悬案。

　　“我们的人大部分都是分散的，要调齐人数，只怕需要两日的功夫。”

　　万屠帮如今的势力已有两千余人，而在京都城里，无影手下能随时调动的不过千人，其余的分散在别处，就算紧急调动也需要时间去联系。

　　“不行，这太久了。”花娘和微雨身陷囹圄，就算天牢里边有自己人，但也无法阻止吴丰槐对她们用刑，她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要她们怎么熬下去？

　　姜瑶思量了片刻，起身进屋拿了一块令牌出来给无影，“我将夜影令给你，明日早上，我要听到万屠帮被江湖寻仇灭门的消息。”

　　无影愣了少许才反应过来，“这夜影是用来保护小姐的，怎么能……”

　　姜瑶一把将夜影令塞到无影的手中，打断了她的话，“救人要紧，我这边暂时安全，你快去安排吧。”

　　无影拿着夜影令离去，万屠帮的藏点在南郊二十里之外，现在去安排，入夜时应该能到。

　　一整个下午，姜瑶一直等着天牢那边的消息，傍晚时传回来一条，说是微雨和花娘正被酷刑加身，她们强撑着不肯透露关于她的消息。

　　晚间的时候无影传回来消息，说是已经到万屠帮附近，正在踩点，预计子时杀入万屠帮内部。

　　这一日，一向闲不住嘴的红豆异常安静，到点了才端了些饭食进来，姜瑶看着眼前的饭菜，毫无食欲，但还是勉强吃了几口药膳。

　　“红豆，去命人套车，等会儿我要去季府。”

　　红豆看了看天色，迟疑道：“小姐，都这般夜了，不如明日一早再去？”

　　“就现在去。”

　　红豆应了一声忙去寻李叔套车，半盏茶的功夫便折了回来，“小姐，马车已经套好了。”

　　姜瑶闻言便起身往外走，红豆见她穿得单薄，连忙进屋拿了鹤氅，边走边给她披上。

　　姜瑶刚吃了些热食，现下并不觉得冷，却也任由红豆给自己披上，两人上了马车，便催促李叔赶车。

　　“小姐，你手怎么这么冰，不如等一等，我回去给小姐拿个汤婆子再去吧？”

　　姜瑶的一双纤纤玉手被红豆捧在手心里不断的哈气揉搓，感受到了暖意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手是冰的，只是她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不必了，我真不觉得冷。”

　　今夜无月，夜晚的街道很暗，李叔在马车前点了两盏灯笼，这才瞧得清前方的路。马车一路赶至季府，不曾停歇。

　　季府的朱门两侧各镶嵌了一个兽面衔环的铺首，那兽面雕刻得栩栩如生，狰狞的样貌在这夜里比平日里还要可怖。

　　姜瑶下了车，红豆先一步上前去，抓了衔环敲打了几下，随后便听见门后有一阵脚步声传来，随着朱门拉开的声音，还有一句话，“你们找谁？”

　　“我是姜瑶，是来找季老将军的，劳烦通报一下。”

　　守门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他眼神不大好，遂将手中的灯笼往上提了提，一双眼睛眯着就着暗黄的光打量立在门前的两人，待看清了人后立即笑了笑，将朱门推开了些。

　　“原来是姜小姐，这更深露重的，快进来避避风寒吧。”

　　老头将她们领入了前厅，奉上热茶后便去禀报。

　　姜瑶捧着烫口的茶盏没有喝，只是暖手，等了一小会儿，没等到季老将军，季荣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