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27、卖情报

　　季荣将手中的花瓶放置在庭院的石桌上，自行坐下，眉目低敛神色平静如常，内心却异常有些莫名的兴奋，“不必客气，姜小姐喜欢就好。”

　　祖父说过，姑娘家收到自己心仪之人送的礼物都会很高兴，她必定也是如此，此刻应该很开心吧。

　　何大夫给姜瑶号了平安脉，红豆在一旁煮茶伺候着，一时之间院中五人都陷入了沉默。

　　“小姐这两日可是按照老夫的药膳食谱进食？”

　　姜瑶点点头，她自从断了药后便一直在吃药膳，何大夫配的药膳有固本养元之效，虽已经吃得口淡如水，但也没有因此而放弃，大仇未报她终究还是个惜命的人。

　　“又该换药膳了。”

　　何大夫说完便先退下，边走边琢磨着更合适的药膳食疗法，姜瑶早已习惯，没有多问随他自去，见人走远，才开口，“季小将军为何要抢走齐明哲的外室？”

　　季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到姜瑶忽然问起了这个，先是一顿，没料到做事一向让自己放心的阿照也会把事情办砸，他前脚才将人带走，后脚就被她查出来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私事要问她。”

　　姜瑶见季荣并没有要跟自己坦白的意思，也没再追问，她从摇椅上起身，来到石桌前坐在他对面。

　　“前些日子齐明哲死了在我的地盘上，想必季小将军已有所耳闻，此事诸多蹊跷，其目的都是冲着我来的，我想化解这个祸端，他的外室是我最有利的突破口，所以……”

　　季荣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他原本也只想从那外室的口中问几个问题，要是他得到答案了，人对他来说也就没用了，还不如将人交给四方阁，即省了麻烦，还能帮到她，正好。

　　“嗯，等会儿我回去就问问，等问完话我就将人给你。”

　　人是昨晚被抢走的，已经过了将近一日，姜瑶没想到他竟然还没去审过。

　　“我先将她关在一处，磨一磨她的胆子，时辰到了再去问会事半功倍。”

　　那外室不过是一名胆小懦弱的普通女子，昨晚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又被不知身份的人关在了别处，恐惧在等待的时间里逐渐放大，被关的时间久了，这份恐惧就会放大到极致、最后草木皆兵、精神崩溃，这时再去审问，可就容易多了。

　　姜瑶听多了审人的法子，上百套刑具俱全，一套接一套的往人的身上去试一遍，直到受刑的人生不如死，意志溃败之后都会将一切都交代了。像季荣这种温水煮青蛙般审人的法子还是是少见。

　　姜瑶十分了解无影的手段，无影在审人这一方面跟舅舅一样，没什么耐心，直接巧妙的避开要害可劲儿的去折磨，再不然就用药，过程血腥，结果迅速。

　　“没想到季小将军审人的法子这么与众不同，这要换了我的人去审，少不得剥去她一层皮。”

　　“我在北境时审过不少匈奴的细作，都是骨头硬的，屈打成招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但只要他们自己内心崩溃了，刀一驾到他们的脖子上立马就招了。”

　　这叫审人先诛心。

　　自打二人进院子里来，红豆就一直鼓着一张小脸立在一旁，满脸写着‘我不喜欢他们’，阿照却偏凑在她旁边嘀咕着说话，隐约间还听见什么‘火烧藤蔓’‘逃跑’这样的字眼。

　　“藤蔓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当时担忧我祖父才出此下策，抱歉。”

　　季荣尴尬的咳了两声，他当初为了逃离四方阁，曾放火烧了她一面墙，到现在都没有真正的道过歉。如今想来，她之所以会将他困在四方阁，大抵是祖父的意思。

　　他最近做了许多让她伤心的事情，但她却还肯帮自己把祖父从天牢里救了出来，一想到她被自己拒绝心碎后还这般为自己默默付出这么多，他就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

　　他悄悄拿眼觑她，心想她该不会从小就暗恋自己，所以这些年才会对他，对季家这么好吧？

　　生在浮沉红尘十九载，季荣头一回觉得被一个女人看上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姜瑶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就没放在心上，只是那毕竟是红豆精心养护了数年才养得那般好，忽然之间一夜尽毁，红豆心疼，所以嘴边还在念叨着不肯饶人。

　　“嗯，我不怪你，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来问他，“那天晚上我明明让无影去城门拦截你了，你是怎么进城的？”

　　“我知道你的人肯定会在西城门拦我，所以我是从南门进的城。”

　　他那天顺利从四方阁出来之后，发现他们竟是在城郊的半山腰上，而阿照又说他自己是在姜府被迷晕之后带到四方阁的，这期间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便猜出四方阁和姜府肯定有一条秘密通道，所以四方阁的人肯定不会在后边追，而是直接从密道走，提前守在城门拦截。

　　姜瑶：“……”无影，你轻敌了。

　　暗朱色金乌落至山头，天边云霞逐渐暗淡，夜幕低垂，街道上已然不似来时那般喧嚣。

　　季荣坐在马车里，回想着姜瑶这一下午的神情，她的目光并没有在山茶花上停驻，难道是不喜欢？

　　这时，车帘子忽而被掀起，随后探进来了一个浑圆的脑袋瓜子，“主子，属下忽然发现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什么秘密？”

　　“属下发现主子没以前那么怕女子了。”

　　阿照一直‘嘿嘿嘿嘿’的傻笑着，憨态可掬，“以前一旦有女子靠近，主子就会下意识的避开，可最近主子和姜小姐频频靠近都没事，可见主子的这‘恐女之症’已经好了。”

　　季荣的思绪被打断，听了阿照的话才忽然发现果真如此，他最近好像不怎么排斥她了，难道是愧疚心在作怪？

　　他伸手将阿照的脑袋推出去，“好好赶你的车。”

　　回到季府后，季长峰在饭桌上一个劲的问季荣关于他和姜瑶的进展，季荣随意敷衍着回应了几句便连忙逃离。

　　“祖父，我吃饱了，先去歇息了。”

　　季长峰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个榆木脑袋什么时候才开窍啊？真是愁死人了！”

　　季荣回到书房，阿照也刚从外边回来，一进门就左顾右盼了一番，见屋内只有两人才将怀中的东西递过去，小声开口道：“主子，她全都招了。”

　　季荣只是想问一两个问题，不过就几句话就能交代完的事情，但他接过来一看，却是写了七八张纸的口供，不免惊疑，“怎么这么多？”

　　阿照耸耸肩，手一摊，“大概是被吓傻了，咱们的问题她招了，没问的她一股脑的也招了，我听这些事情跟姜小姐有关系，就让她自己写了下来并按了手印。”

　　季荣：“……”

　　他将供词一张一张认真的看完，只挑了一张出来，随后写了一封信交给阿照，“这封信你亲自送给齐明瑞，让他看完信后立即去东街老宅找我，告诉他我只等他一晚，过时不候。”

　　阿照接过信，正要离去，季荣又叮嘱道：“一定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上，不要经过惠亲王府的任何人，这封信可值一万两呢。”

　　阿照半信半疑，将密封好的信上下翻看，似是企图看出什么花样来，只是信封纸厚，完全看不出里边信纸的一点字迹。

　　“就这？一万两？？？主子你想银子想疯了吧？”

　　说罢，见季荣作势要揍人，阿照连忙脚底抹油溜了。来到惠亲王府，李忠德带着他七转八回的一路穿廊过道，这才将他带到了长青苑。

　　阿照将信交到齐明瑞的手中，“我家主子说了，世子看完信后，若是信得过，今晚可以去见一见，过时不候。”说完又轻飘飘的补充一句：“哦，对了，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一万两银票。”

　　阿照说后边那一句的时候没什么底气，声线明显比之前的还要低许多，他真觉得就主子手上的那点情报，还真卖不了这么多银子，撑死也就三千两，除非世子脑袋被驴踢傻了。

　　谁料，他刚刚腹诽完，就见齐明瑞将信收好，转身就进里头拿了一沓银票出来，“快带我去见她。”

　　阿照：“……”都道惠亲王府世子才学惊世，聪慧过人，他今日怎么瞧着更像是个钱多人傻的人物？

　　阿照将齐明瑞带到东街的一间二进出的庭院，此处是季家荒废的宅子，长期无人居住打理，满院杂草横生，略显萧条。

　　“主子，傻……世子来了。”阿照险些说错话，连忙改口，朝黑漆漆的屋内喊了一声。

　　此宅院上下没有掌灯，只有微弱的月光洒进来，勉强视物，沉寂了片刻，破旧的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季荣从里边信步走了出来。

　　“这是她的亲笔口供，人就在里边，世子可以自己进去问问，亲耳听的总归是比较可靠的。”

　　齐明瑞轻轻一瞥，接过口供大致看了一遍，随后将银票递给季荣，闲话不曾，抬步向屋内走去。

　　季荣将银票收好，移步到抱夏凉亭里，靠栏杆着赏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屋内的情况。

　　良久之后，屋内传来了一阵声响，听着应该是瓷器摔碎的发出的声音，阿照看了眼禁闭的门扉，“主子，你就不怕世子一激动就把她掐死吗？”

　　季荣随着阿照的视线瞧去，只瞧了一眼便又移开，“他不会。”

　　那日他刚从猎场返回，刚进城来就发现街道上男男女女的围了一群人，他原本不想凑热闹，是路过的齐明瑞非要拉他过去的，他当时见齐明哲当街殴打女子，他忽然记起当年齐明哲强抢民女的事情来，脑腔一热，血液上涌便出手教训了齐明哲。

　　直到最近，季荣才恍然发觉自己是给齐明瑞利用了，原来齐明瑞早就知道那女子有他想要的消息，怕她被打死又不愿自己出头，这才利用他教训齐明哲。

　　一万两，季荣还是觉得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