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26、赠花

　　日渐西移，天边云层染上一抹绯色，暖红夕阳映在姜瑶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上，覆上一层浅红，瞧着气色正好，肤若海棠花色，宛若通身散着霞光的下凡仙子。

　　韩子松痴看了少顷，随即便垮着脸道：“好什么好，我昨日回家，发现我屋里的人全被我母亲赶出去了，一个都没给我留。”

　　“那你跑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婚姻一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认命吧！”

　　“不！我不认命！”

　　“那你想怎样？”姜瑶瞥了他一眼，复又躺回摇椅，无奈问他。

　　“要不我给你当面首吧？”

　　韩子松望着眼前人，姜瑶身体是差了点，可她身段和脸蛋长得这么美，就算以后他当了她的面首，不能在外边拈花惹草，醉宿佳人怀那他也愿意，反正全京都城的人都知道她在府上养了几个面首，如今也不差他这一个。

　　“咳咳……”姜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韩子松你是被韩尚书打傻了吧？不就是娶个妻吗？你至于吗？”

　　等他把正妻娶过门之后，他要想纳妾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韩子松点头如捣蒜，“至于的，至于的，因为与我定亲的那人正是长公主殿下，我……”

　　姜瑶一愣，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谁？？？你说要跟你定亲的人是谁”

　　“逐月长公主殿下。”

　　姜瑶自幼与逐月相识，曾听过她提起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那得必须是个才貌双绝、芝兰玉树般的专情人物；而韩子松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之后就没吃过苦，每天珍馐美味就像流水一般供养着他长大，生得圆润白净，面相敦厚老实，却偏生反性，吃喝嫖赌，无一不沾。

　　“不可能的事。”

　　姜瑶全然不信，若此事是真的，她怎会半点消息都没收到？而且逐月的眼光她知道，她敢笃定，就算全天下的男子都死绝了，她也不可能会嫁给韩子松。

　　“是真的，我是亲耳听到我父亲说的，就是为了这桩婚事，我母亲才把我屋里的人全部赶出去了。”

　　姜瑶叹口气，且先不说逐月是否瞧得上他，就凭他说的这番话就让她气笑了，“你是因为那些妾室所以才不愿娶长公主的吗？”

　　北栎历代公主的夫君皆只担了个驸马的虚名，不能掌控实权，若是胸有抱负的才能之人定然不愿被这一虚名束缚住，一生沦为依附公主的臣夫。韩子松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心中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就想尽兴享乐混吃等死的虚度一辈子，有无实权这一点显然对韩子松并没什么影响。

　　但还有一点就是，公主完婚后夫家与公主之间仍旧保持君臣礼，以公主为尊，公婆相见扔需行礼参见，驸马亦如是，且终生不得纳妾，不能沾染旁的女子。韩子松对女色虽谈不上沉迷，但也绝对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肯为一人守身如玉的那一类人。

　　“当然不是，你难道忘了刘显和张桢霖吗？他们二人一死一残，我可不想成为第三个！”

　　瞧着韩子松满目惊恐不安，姜瑶心下一沉，他口中说的这两人她自然是知道的，他们都是长公主殿下曾经相中并有意出嫁的人，可偏偏天不遂人愿，长公主两次倾心到最后都是一场空欢喜。

　　三年前，长公主方及笄，皇室宗族都在催陛下为长公主遴选驸马，当时摄政王和诸位大臣为长公主挑选出了近八位适龄郎君，任由长公主挑选。

　　可长公主偏偏选了不在这列名单上的人，且两人是郎情妾意，互许真心。此人正是张桢霖，是张太傅之孙，此人风姿卓越，文成武就，性子温和儒雅，太傅每每见了都会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宝贝孙子夸上一番。

　　可就在两人的婚事即将敲定的时候，张桢霖在当年秋猎时，无故惊马，只身从马上摔下，被疯马来回踩踏，双腿尽废，就此一蹶不振。

　　长公主身份尊贵，就算平日里戴的首饰，把玩的物件，那也得经过精雕细琢，不染纤尘杂质的上等货色。纵然长公主情深，不曾嫌弃张桢霖半分依然心甘情愿出嫁，可自古就没有哪个公主下嫁给一个废人的先例，因此朝中大臣纷纷反对，闹了半年有余，长公主才肯低头退让，这事才算了结。

　　两年后，婚事重提，朝中又开始掀起为长公主挑选驸马的兴致，这次长公主心如死灰，依言从他们呈上的名单里选了武将出身的刘显，其父是岭南道节度使，手握十万兵马，刘显年纪尚轻，在军中威望不算很高，但他待人真诚，不屑委蛇，长公主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可惜，一次宴饮，一杯毒酒入腹便不再醒来，像刘显这般至情至性的好儿郎因常年在外，不懂朝局深沉，奉命入京待选，便是一头扎进了这波云诡谲的京都城，没能适应，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死是何缘由。

　　两次选驸马，次次出意外，因此坊间皆传有流言，长公主殿下乃是克夫命格。

　　“你想太多了，那都是意外。”姜瑶不想，亦不愿将刘显和张桢霖的隐情一一跟他道明，只能敷衍着安慰他。

　　韩子松显然不信，直摇头，“才不是意外，哪有这么巧的意外？就是长公主她命……”

　　姜瑶瞪了他一眼，“你给我憋回去，要是让我听见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们就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好好好，我知道你和长公主私交甚笃，我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但长公主是你朋友，我也是你朋友，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你得替我想个法子避开这门婚事，不然我从今日起就对外说我是你的面首，赖着住你府上了。”

　　姜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满目嫌弃，“我的口味没这么重，你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长公主的十八岁生辰就快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朝中大臣都会将选驸马一事提上一提，所以韩子松的话有七八分可信。但姜瑶知道长公主怎么也不会看上韩子松的，此事若真，那必然是朝庭大臣这次并不打算让长公主自己挑选，而是由他们选上一名他们最满意的再告知陛下，长公主这次只怕没那么容易推掉。

　　韩子松深信克夫流言，害怕自己跟长公主的婚事一旦定下，自己就会出意外，见双亲态度坚决他无力反抗，这才想起了她来，只是他这一招是要拿她当挡箭牌啊，这不是将她推向水深火热的境地吗？

　　她敢打赌，一旦韩子松成为她面首的消息传出，韩大人夫妇当即就会带人来掀了姜府的房顶。

　　“你向来主意多，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或者你帮我探探长公主的口风也行，她要是真如你所说那般看不上我，那我愿和公主配合，将这桩婚事给搅黄了。”

　　事关长公主，姜瑶只能先将此事应下，先看看长公主是否知道此事，是不是被迫的。

　　见姜瑶答应，韩子松终于松了口气，又继续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离去，姜瑶正想着事情，没留人，只让红豆去送了送。

　　韩子松刚踏出姜府大门，便遇上了手捧青釉花瓶的季荣迎面而来，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各自揣测。

　　“哦！你就是阿瑶的新面首，季荣？？？”韩子松打量完之后率先开口，只是后边的那句话说得有些心虚，“长得还行，就是比我还差点。”

　　季荣鄙夷的瞥了韩子松一眼，转头淡然的问阿照，“他是谁？”

　　阿照看了看，老实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哦。”

　　在京都城里，韩子松因为纨绔的名号使他声名远扬，是无人不识的人物，此时情景，就像在街上遇上了一个熟人，你同他寒暄了许久之后，他却忽然问一句：“你是谁”？一样尴尬，一样令人气愤。

　　“你……我不同你计较！”韩子松将目光依次从季荣，阿照，何大夫三人的面庞扫过，冷哼着甩袖离去。

　　红豆朝季荣作礼，“他是吏部尚书之子韩子松。”

　　季荣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过。”

　　红豆：“……季小将军听没听过都不打紧，不过是一个不甚重要的人。”

　　季荣听出了红豆的阴阳怪气，不免好奇多嘴问了句：“他来做什么？”

　　“他是来求着给我家小姐当面首的。”

　　季荣：“……”他常年在外，竟不知道如今京都城的世风竟变得如此荒诞，如今竟还有人上赶着要当面首？

　　“她……答应了？”

　　“自然没有，我家小姐也不是谁都看得上的。”红豆瞅了眼街道远处那圆润的背影，别过脸道：“季小将军怎么来了？”

　　一旁的何大夫帮忙着解释道：“季小将军是送老夫回来的，顺便代替季老将军看看小姐。”

　　红豆随口应了一声便领人进内，季荣重新摆弄花瓶里的山茶花，随后抬步往里边继续走去，没将韩子松放在心上。

　　姜府占地虽广，却不见碧玉奢华，整体以雅致为主，栽了满庭桃树，如今嫩芽满枝，翠绿油光，全然一片春意盎然，韵味正浓。进了庭院便瞧见正躺在摇椅上的姜瑶，她此时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瞧着桃枝发呆，夕阳照在她身上，晕染出几道柔和的光圈来，宛若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惹人侧目。

　　红豆馅上前来，开口提醒道：“小姐，季小将军来了。”

　　姜瑶回神，转头一看，那个眉眼飞扬的少年果真就在身后，他一身宝蓝锦衣，墨发高束，额前碎发被春风扬起，在那精致俊朗的面庞荡起飘落。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青瓷花瓶，里边高矮不一的插了几朵嫣红的山茶花，花香怡人。

　　“季小将军这是？”

　　季荣眼神躲闪，瞥了身侧的何大夫一眼道：“何大夫说这山茶花有消肿散瘀、清火润肺的功效，正好我那院子里有，就顺便给你带几枝过来。”

　　姜瑶疑惑的看了看神色怪异的何大夫，复又将视线移回他的脸上，“是吗？那，多谢季小将军了。”

　　何大夫赧然笑了笑，没有言语，虽然山茶花有这个功效，可小姐的嗓子已经差不多好了，他开的方子里边也没有山茶花，最主要的是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