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20、回家

　　回到微雨的屋中，无影确认齐盛的人全部撤走之后才开始帮姜瑶卸去妆容，人I皮I面具贴在脸上，姜瑶感觉紧绷得难受，一卸下来顿时觉得整张脸舒畅了不少。

　　正要把衣裙也给换回来，无影忽然抽出腰间的软剑朝窗边刺去，刀剑相撞间发出了尖锐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讨饶声。

　　“别打了，是我们。”

　　阿照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面巾，瞧着抵在自己脖颈间的软剑欲哭无泪，他们是偷偷从密室里出来打探情况的，结果齐盛这次带来的暗卫竟有二十多人，他们根本就没法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等齐盛的人走后，他们回到此处，正等着屋内的人散了之后再趁机回到密室中，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这娘们发现了。

　　云雾层层，遮了半壁月色华光，阿照肤色黝黑，又是一身夜行衣，窗外的人近乎是与夜色融为一体，就着微弱的烛光也只能大致看清此人的轮廓，无影瞧着眼前人辨不清是谁，只知道此人的牙口很白。

　　“你是谁？”

　　阿照：“……”

　　季荣正坐在飞檐上，闻言不由笑出了声，他脚尖一点，从大开的窗户飞身而入，“他是我的护卫，我们刚刚出去透透气，抱歉，没想到让大家误会了。”

　　无影一看是季荣，默默收起软剑，立在姜瑶身侧，不再言语。

　　阿照也翻窗入内，一见到姜瑶顿时傻眼了，指着屋内两个长着一模一样的脸骇然，“怎么有两个姜小姐？”

　　假扮姜瑶的那名少女早已换下了姜瑶的衣裙，她将脸上的面/具撕下，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这时，微雨正好弹完一曲，带着微雨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便一起退下了。

　　姜瑶见到季荣，只是微微错愕，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这事关他祖父的事情，他自然不放心，况且是她没有按照承诺的时间成功把季老将军救出天牢，他心急了肯定是要出来探探情况的。

　　姜瑶让无影将圣旨拿给他，季荣拿过来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眼，材料和印章没法作假，甚至上边盖好印章的朱色印泥还没有干透，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姜瑶，“这圣旨是摄政王刚刚送过来的？”

　　准确来说是陛下派人送到了惠亲王府，再由齐盛的人将圣旨送来，但姜瑶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些细节，顿了顿浅笑道，“算是吧，这还多亏了季小将军送来的人证和物证。”

　　要是没有王寇和那圣旨残片，她还得多费些功夫才能让齐盛盖上那印章，当初她也派人去拢右查过，但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还以为是齐盛的人把一切痕迹都做得很干净，没想到竟是季荣将最重要的给证据给藏了起来，并且还悄然无息的带回了京都，就连季老将军都不知道。

　　季荣常年在边境，季老将军还担心年少心性的他不懂朝堂的这些弯弯绕绕，将季荣托付给她照看，可是如今在她看来，季荣并非如此，驿站失火之后他能够迅速看清局势，权衡利弊之下将重要证物都能偷偷带回来，这证明了他并非是那种有勇无谋的莽夫。

　　她看着眼前清隽如松般的少年，他此刻正欢喜着，眉眼间那一抹飞扬的神采仿若骄阳之色，目光炯炯，像极了她年少时常常撒娇依赖的那个人，她竟一时看愣了，口中忍不住呢喃着喊了一声，“大哥……”

　　她大哥姜明还在世时是翰林院编修，每每休沐在家与父亲聊起朝政时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好似心中的万千愁绪全然被父亲一语点破，喜不自胜。八年前的大哥满腹经纶，一身的才华还未施展，就死在了那场权利的漩涡之中。

　　无影离的最近，将姜瑶的那一声轻唤听得一清二楚，转头看了看，见她有些伤情，自小缄默寡言的无影此时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轻启唇瓣间只轻声唤了一声：“小姐……”

　　姜瑶回过神，敛去了眼中的情绪，提醒季荣道：“季小将军还是赶紧去天牢接你祖父回府吧。”

　　季荣看着手中的圣旨，高兴得竟忘了正事，收好了圣旨便朝姜瑶抱拳一礼，“多谢姜小姐，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我现在就有一事，需要季小将军帮忙。”姜瑶说罢，便将视线移向季荣身后的阿照。

　　季荣愣了片刻，会心一笑，爽朗的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们不会将你是四方阁阁主的身份透露出去的。”

　　阿照看了一眼姜瑶身上的襕衫和放在一旁的流云轻纱围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姜小姐就是四方阁阁主！！！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与季荣刚知道她身份的时候还要夸张。

　　世人皆知四方阁阁主行事果决、手段狠辣，几年间便叫整个江湖中人闻声而颤，各方豪杰争相追随，怎么也得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般的英雄人物，要不是亲耳听到，谁敢相信眼前这位容貌昳丽、瘦小娇柔的人竟是四方阁阁主。

　　阿照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被季荣连拖带拽的拖出了房间，出门后花娘便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鬓间花白的老者，一身粗布素色衣裳，肩挂黄花梨提式木匣，是坊间寻常郎中的装扮。

　　“门口已经给备好了马车，这个时辰了只怕是不好找郎中，这位是何大夫，待接了季老将军出狱后便可让何大夫查看伤势。”

　　季荣正着急赶去天牢接祖父，对花娘的安排并无异议，点了点头便疾步往外走去。

　　何大夫年纪已高，步伐没有常年混迹军营的季荣快，在后边一路小跑追赶着依旧拉开了一段距离。

　　季荣见状，给身后的阿照使了个眼色，便继续向前走去，他身上的夜行衣还没有换下，并没有走楼梯，而是从回廊边上的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阿照撇了撇嘴，转身对愣在原地的何大夫扯了一个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紧接着不由分说便一把将人抗在肩头，紧跟着季荣身后从窗边跳了下去。

　　花娘：“……”

　　何大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竟忘了本能的反应，直到安稳落地了才惊呼一声，“啊……吾命休矣!”

　　阿照被这一声惊叫吓了一大跳，他把肩头上的人放下，拍了拍何大夫的肩膀道：“何大夫，我们已经落地了。”

　　阿照憋着笑，憋不住便笑了出来，只觉得这老头真是有趣，刚跳的时候不叫，下来老半天了才叫!

　　何大夫低头一看，他的双腿果然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地面上，一想到方才经历的种种，吓得双腿一软，阿照无奈，只好赶紧扶住。

　　“阿照，快点上车。”

　　前边传来了季荣的声音，阿照应了一声，瞧了一眼还在惊愕中的老头，只得认命，又一把将人抗上肩头，两步并一步的上了车。

　　季荣和阿照在车上将夜行衣换下，何大夫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双眼空洞，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平复。

　　季荣和阿照一看，面面相觑。

　　车夫似乎对京都城的街道很熟悉，赶着马车穿街走巷，抄的是近路，很快便来到了天牢门口，季荣两人下了车，何大夫和车夫留在原地等候，季荣拿着圣旨前去，天牢的官差一见上边有摄政王的印章，也不敢阻拦，带着季荣进去放人。

　　当季荣看到浑身是血的祖父时，终于明白姜瑶为何会给他安排何大夫随行，他早上就听说祖父受过刑，但他没想到会这般严重，他看着祖父胸前的血迹还未干，就知道祖父刚刚又被用了刑。

　　季荣捏紧了拳头，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阿照跟在身后，也瞧见了这一幕，看了季荣一眼，见他青筋暴起，发红的双眼怒意渐盛。

　　阿照忽然想起两年前在北境的时候，有次于匈奴进犯，两军交战时季长峰被匈奴人用淬了毒的弩箭刺穿胸膛，当时军中的几位军医皆束手无策，季荣便深夜带兵孤军深入，发了疯一般一路杀进了帅帐，挟持了匈奴的主帅，用那支伤了季长峰的弩箭也刺进了主帅的胸膛。

　　最终以此为要挟向他们索要解药，拿到解药后还拿此人当人质，成功从匈奴的万千兵马之中逃回营地，虽然季长峰的命终于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旧伤难愈。

　　阿照了解季荣的脾性，眼看情况不妙，生怕季荣发起疯来会忍不住将这天牢里的人给杀了，这事他真能干得出来。

　　他忍不住拉了拉季荣的衣袖，“主子，我们还是赶紧接将军回府吧。”

　　季长峰察觉到了动静，缓缓睁开了双眼，一看到季荣先是一喜，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便下意识的别过头去用衣袖擦了擦脸，试图将脸上擦拭干净，只是他的衣袖上并不比脸上干净，反而越擦越脏，无奈作罢。

　　他扯了个自认为不算难看的笑容，“阿荣来了？”

　　季荣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微微颤抖，走过去在季长峰面前蹲下，帮他理了理鬓间的碎发，“祖父，我来接你回家了。”

　　两人相视一笑，季荣将季长峰背在后背上，阿照几次过来要代替都被季荣拒绝了。

　　上了马车后何大夫一见到伤痕累累的季长峰，这才从惊魂中回过神来，有条不紊的给季长峰做一个简单的包扎。

　　车夫紧赶慢赶，最终还是赶在宵禁之前将人送回了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