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18、打探

　　齐盛见对面的人打颤，假意关心了两句，姜瑶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中的恨，笑着只说被风吹得有点冷。

　　“王爷说得在理，不如让在下去劝劝姜小姐，她若是肯，那在下便将虎符交给王爷。”

　　姜瑶说完便作礼离去，她怕再继续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要亲手杀了他，到时死的可能不是他，而是让一直藏在暗中的暗卫将她万箭穿心了。

　　齐盛盯着她的背影，心下满是不屑，江湖上都道四方阁阁主是个如何如何厉害的人物，如今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罢了。

　　“等等。”

　　姜瑶才走了两步便被齐盛喊住，那声音寒如冬雪，不恶而严，她转身强扯了个笑容，好在她带着围帽，这副敷衍的笑容没让齐盛瞧见，否则以他多疑的性子就该起疑了。

　　“王爷还有何吩咐？”

　　齐盛打量着眼前长身玉立的人，肩宽细腰，略微偏瘦，有些弱柳扶风的意味，骨子里又透着着令人无法忽视的书生气，这般人物若是在大街上遇见，只会觉得是某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哪会与那杀伐果断的四方阁阁主联系在一起？

　　齐盛盯着她瞧了半响，最后才笑着开口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阁主名讳。”

　　姜瑶自是不会说，也懒得编个假名字搪塞他，反正四方阁阁主在世人的眼中就是个神秘的存在，像今日这样需要亲自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外人更是无法得知阁主的名讳。

　　“抱歉，恕在下无可奉告。”

　　齐盛忽而哈哈一笑，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一般，全然不在意被拒绝，随后转移了话题，“从本王进门到现在，本王还没见过虎符，买米尚且要断新陈，更何况是可号令数十万兵马的虎符，阁主可否让本王看一看这虎符的真假？”

　　姜瑶没有拒绝，从怀中摸出方才花娘交到自己手上的虎符，摊在掌心任由齐盛拿眼细瞧，晚间烛光微暗，不比白昼，齐盛便抬步向前了一步，当他伸手要拿起虎符时，姜瑶立即将虎符收回，随后便迎来了齐盛那困惑而带着薄怒的目光，有隐隐的杀意夹在其中，让人心生寒颤。

　　“阁主，这是何意？”

　　姜瑶觉得，像齐盛这般危险之人，就算惹得他不悦，应当也会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极好，这回竟怒意难掩，可见自己将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给惹怒得不轻。姜瑶将手中的虎符又递到齐盛的眼前，并且还不急不缓的翻转了一圈，那速度她控制得极好，足以让他看见该看见的。

　　不该看见的，就等交易完成之后，让他回府了再慢慢看。

　　“王爷请见谅，你我尚未达成交易，所以这枚虎符王爷只能看，不能拿。”

　　齐盛眯起双眼，盯着眼前人，他真想看看这围帽里边藏着的人究竟生了怎样的一副面孔，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吹点寒风就发抖，没想到竟是这世间胆子最肥的人，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都得夹着尾巴奉承自己，可眼前这人一个晚上就敢惹怒了他两回，明里暗里的在违逆他的意思。

　　好，好得很，若非还没摸清该如何瓦解四方阁的势力，他真想立即将他一把掐死！

　　“本王没看清。”

　　“好说，只要王爷想看，在下便让王爷再看一次。”

　　瞧见齐盛额前的青筋暴起，便知道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姜瑶心下莫名愉悦，瞬间将方才的坏心情消去了一半，举起手中的虎符，以同样的方式又在齐盛的眼皮子底下转了一圈，随后还大方的再转一圈，最后将正面立在齐盛的面前，用手指轻弹了两下。

　　“青铜打造，嵌金铭文，王爷可看仔细了，这铭文上的字是否对得上？”

　　齐盛认认真真的看着虎符正面上的铭文，上边记述的调兵对象和范围的确是季家军，上边还残留一些黑乎乎的污迹，一看便知是在沙场上饱经风尘所留下的痕迹，不似作假。

　　“虎符确实是真的，是本王狭隘了，竟会怀疑阁主，本王向阁主赔……”

　　姜瑶后退错身两步，避开了他的礼，及时打断了他，“别，在下区区一介白衣，岂敢受王爷的礼，在下还想多活几年含饴弄孙呢。”

　　姜瑶说完便将虎符收好离去，她没有去扶他，只是避开了位置，一来是不想触碰这个双手沾满血的仇人，二来是觉得，她要的可不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赔罪礼，她要他将来有一日，他会跪在父亲母亲的坟头磕头认错，最后用他的头颅祭奠八年前被她害死的九族亲人。

　　齐盛：“……”他尴尬的收回行了一半的礼，垂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暗自握紧，这是他今晚第三次动怒，全是拜一人所赐。

　　姜瑶回到微雨的房间里，假装与假扮的‘姜小姐’交谈，无影在门口守着，她功夫不弱，虽然乐楼里的调笑和丝竹声从未间断，但她还是察觉到了附近之人的动静，屋顶有一人，窗边屋檐下还有两人，都是来偷听的探子。

　　无影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方才跟在齐盛身旁的暗卫，一猜便知道屋顶上的正是他，只是窗边的那两名细作，她暂时辨别不出来。但小姐吩咐过，让她仔细盯着就好，不必特意去赶他们，所以她没动，只是右手一直握住腰间的软剑，蓄势待发，随时可以提剑御敌。

　　在窗边打探情况的两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无影扣上了探子的美名，正在悄声交谈。

　　“主子，属下怎么觉得今日的姜小姐怪怪的。”

　　季荣看向那张清丽的小脸，又看了看带着围帽的‘男子’，“哪里怪了？”

　　“说不出来，就是感觉跟以前不一样。”

　　季荣没说话，也没跟他解释他第一眼看见那人的时候，就知道不过是跟她有一副可以以假乱真的容貌，不是真正的姜瑶，因为姜瑶就算再平静，她的眼里总有一股执着强韧的劲，还有……

　　还有对他的爱意。

　　而那人的眼里，并没有。

　　他知道，他是先丞相之女，自幼被教养得极好，所以她才会那样压抑自己的感情，今日早上被自己看破并且拒绝之后，不但没有像他表妹那般撒泼哭闹，还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说不喜欢他，其实是在保留她自己最后的那点尊严罢了。

　　季荣忽然又开始后悔了，许是因为拒绝表妹拒绝惯了，便用拒绝表妹那种强硬的态度去拒绝一位柔弱的女子，他早上明明可以委婉的拒绝她的，这样就不会那么伤她的心了。

　　阿照并不知道季荣心中的懊恼，他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主子，你看那人手中拿的是什么？”

　　季荣从思绪中收回，朝着阿照用眼神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带着围帽的男子手中拿着一件眼熟的物件，他立即往自己的怀里摸，摸出一个巴掌般大的小木盒，将木盒打开又细细的甄别了一番。

　　他祖父交给他的虎符没有丢。

　　“主子，是我看错了吗？”

　　季荣将东西收好，摇头，“你没有看错，那就是虎符，不过不是我季家军的虎符。”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见虎符身上的铭文，不确定是哪支军队的虎符，自二十年前藩王叛乱后，先帝便收回叛乱藩王的王爵兵权，立各地节度使，赐旌节总管统兵，除开蜀地和北境，其余兵权皆在各地节度使的手中。

　　“那人是谁？难道是蜀王？将虎符带到了这种地方，他是在密谋谋反吗？”

　　阿照一连三问，季荣不曾回应，他也觉得此事太蹊跷了，他被困四方阁数日，消息闭塞，一出来才听说蜀王之子齐明哲就在前几天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乐楼里，齐明哲从京城到蜀地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当时听说他死了，季荣只觉得是老天爷终于不忍心让他留在这个世上祸害苍生，这才让他英年早逝，提前投胎去了。

　　“现下不好判断，我们先静观其变。”

　　言罢，便见那人带着虎符离去，他们二人也悄无声息的翻身上了屋顶，季荣是头一个上去的，刚刚站稳脚跟，便瞧见有一个同样身穿夜行衣的男人，那人正将手中的琉璃瓦将屋顶的洞遮住。

　　原来是梁上君子！

　　季荣正犹豫着要将此人打死，或者是趁着他盖琉璃瓦的时候偷偷溜走，转念一想，这人铁定不是善类，还是灭口比较妥当，就当时为早上的事情给姜小姐赔罪了。只是他还没出手便感觉身后有人，不知是那人警觉性极好，还是后边跟上来的阿照弄出了动静，只见那人僵住了手，抬头望向季荣和阿照这两位不速之客。

　　三对眼睛三三相望，三人同样愣住了。

　　季荣将装有袖箭的手臂悄悄向前挪了挪，才挪了一寸便看见那人朝他们摆摆手。

　　季荣：“？？？”这是什么意思？

　　阿照：“？？？”傻乎乎的竟也要跟那人摆手。

　　季荣眼疾手快的将阿照那只不要命的手死死按住，已经错失一击致命的良机，现在敌意未明，静观其变方为上策，你想死不要紧，别拉上你主子我啊！

　　那人见他们没有反应，于是低声道：“回去守着！若是王爷有什么事，仔细你们的小命！”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点头称是，原来是那人错将他和阿照是同伙，刚刚摆手的意思是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不要擅离职守。

　　照他的意思，应该还有同伙，这一打起来闹出动静来，惊动了其他在暗中的杀手就不太好了，只好放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