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17、交涉

　　姜瑶看着齐盛的背影，心中愉悦，那暗卫没跟进屋内，直立门前看着姜瑶主仆二人，右手压在腰间的匕首上，剑鞘已松，露出一截寸长的刀身凛冽生寒，那防备和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微雨一直盯着二楼的动静，扭着腰身上二楼来，打破了当下剑拔弩张的气氛，“姜小姐，花姐姐还有要事在身，不如姜小姐去奴家那里听曲子？”

　　微雨来的正是时候，姜瑶没回应，被微雨连拉带哄的拉到了她的房间里，房门一关，姜瑶立即卸下头上的珠钗，向梳妆台走去.

　　“无影，替我易容。”

　　微雨取来琵琶，开始弹唱了起来，无影应了一声是，闲话不曾，疾步来到梳妆镜前，拉开一处暗格，将里边藏着的瓶瓶罐罐摆弄到桌面上来，开始帮姜瑶易容。

　　无影常年帮姜瑶在外边办事，有些事情需要易容隐藏身份，这么些年下来，她易容的本事真假难辨，手上的功夫迅速细致，先替她洗去脸上的妆容，待净脸完毕便贴上人/皮，面具，一刻钟后姜瑶便如同换了个头一般，原本的柳叶眉和杏眼，转眼就变成了粗眉细目，肤色暗沉粗糙的中年男子，完全瞧不出一点女儿家的模样。

　　面相已改，可单薄的身子仍旧是最大的纰漏，姜瑶自小体弱，练不得强身健体的武功，身材瘦弱娇小，于是无影便在她身上和手臂缠个十几圈白布，只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壮实一些，为了不容易被揭穿，无影还给她贴上了一个凸起的假喉结，就连脚上的那双小皮靴还垫上了足有五寸高的鞋垫，全身上下仿若全部都替换过了一般，脱胎换骨。

　　姜瑶满意的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花娘便来了。

　　“阁主，他想亲自跟你谈。”

　　姜瑶猜测以齐盛多疑的性子，大抵是要见她，这才特意易容，她吩咐花娘寻个身段与自己相似的姑娘装扮成她的样子，留在房间里继续掩人耳目，她则在房间里又继续坐了一个时辰方才从密道里出去，此密道通的是附近街角处的一间商铺，这是她在京都城的暗桩，多为脱身用的。

　　她从怀里取了颗药丸含在嘴里，苦辣的味道瞬间充斥着口腔，就连吸进的空气都是又苦又呛的，这是红豆研制出来能变声的药丸，要一直含在口中慢慢化尽，让药物慢慢流入咽喉，此法虽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但也很伤嗓子，况且此药只是暂时性的，变声后只能持续一个时辰。

　　服完药，姜瑶便带了围帽，从商铺出来，身后跟着两名无影安排的护卫，慢悠悠的往天下第一楼走去，一段很近的距离，硬生生让她走了半个时辰。

　　训者熬鹰，且还需要连续几个日夜的功夫才能消磨它的野性，她今晚熬的是齐盛的耐心。

　　齐盛他一开始还很有耐心的等着，等了一个半时辰之后终于坐不住了，自他摄政以来权倾朝野，庙堂上的大大小小官员无不奉承讨好，除了季家，就没人敢如此冷待。

　　他赶走了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打翻了眼前的珍馐美酒，脸上因盛怒而变得狰狞，瞪着对面的花娘怒道：“你们阁主人呢？”

　　“已经给阁主传信了，阁主大抵还在路上。”

　　花娘听到了动静赶紧过来，那几个服侍齐盛的小娘子哭哭啼啼的跑了出来，与她擦肩而过，她不知道为何阁主迟迟不来，只好硬着头皮进去给他解释。

　　“好个四方阁，竟是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

　　“岂敢，岂敢，王爷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而在下不过是江湖中的一介白衣，岂敢怠慢了王爷？在下接到信后便紧赶慢赶的来了，只因住的远，这才来得迟了些，还望王爷海涵。”

　　姜瑶服用了变声药丸，此时的声音雄浑而粗犷，如同十三四岁正在变声阶段的少年，她此刻的喉咙仿若是有一团火在炙烤着，只觉干燥火辣，疼得难以自抑。

　　她在窗边的位置坐下，悄然擦拭手心的汗珠，时隔八年再次相见，她仍旧无法平复内心的恨意，隔着围帽她死死瞪着齐盛。

　　八年前的九族血仇，老天不肯给她公道，那她便要给自己和她那死去的族亲讨一个公道!

　　花娘正好给她端来了润喉的茶水，她垂眸端起茶盏，敛去了眼中的恨意，她知道他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暗卫，只能强迫自己慢慢平复内心欲要杀人的冲动。喝了半盏过后终于缓解了些许不适。

　　齐盛的暗卫进来在齐盛的耳边小声禀报，“姜小姐还在微雨姑娘的房间里哭闹，怎么也不肯让楼主将虎符竞拍。”

　　齐盛摆摆手示意暗卫出去，花娘带着姜瑶身边的两名护卫也跟着退出了屋内，此时偌大的房间里边只剩下他们两人，齐盛笑着抖了抖衣袖，在姜瑶的对面坐下。

　　“原是如此，倒是本王误会阁主了。”

　　齐盛也端起茶盏装模作样的喝了两口，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位阁主，他身着一件锦缎竹纹的圆领襕衫，这是当下京都城中文人墨客最喜欢的款式，就算有围帽遮去了姿容，但还是藏不住读书人身上的那份书卷气。

　　自从进屋内起便一直带着一顶云流轻纱围帽，教人瞧不清真实的面容，只能隐约看见模糊的轮廓。天庭饱满，脸型长短大小适中，似乎还留了一撮小山羊胡，身板不算高大健硕，倒还算中等身材。

　　“阁主好气质。”齐盛由衷的夸赞，都道四方阁阁主行事风格以狠辣为名，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古来自有相由心生这一说法，他原本猜测此人定是一位不怒自威，性格孤僻自傲之人，可这一接触下来才发现，他的声音恍若少年，通身那浓浓的书生气堪比去年新晋的状元郎。

　　姜瑶笑了笑，她自小跟在父亲身边，看过宦海沉浮之中的大大小小官员，耳濡目染之下官场话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他既然想先礼后兵，那她自然也可以扯出一通词句来夸上一夸，两人虚情假意的官场话走过一遍之后，姜瑶便笑着继续饮茶，全然不提虎符之事。

　　这一步，谁急谁输。

　　经过方才冷了他一个半时辰，见姜瑶迟迟不提正事，齐盛此时已经安耐不住了，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将他的来意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

　　“虎符乃是朝庭根本，本王不知它是如何落入姜小姐的手上的，但它也该物归原主了。”

　　闻言，姜瑶放下茶盏，作势惊讶一番，“哦？物归原主？”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这枚虎符乃是季老将军的，不知王爷说的这个‘主’是哪个主？”

　　“自然是陛下。”齐盛显然没料到会有此问，愣了一下才掂量着回道。

　　姜瑶却是不信，当今陛下并没有什么实权，根据宫中传出来的情报，陛下得知季老将军蒙冤入狱后便出面为季老将军作证，证明自己的确下过旨，让季老将军回京养病。

　　可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听完皆是一副从未听闻的样子，齐盛亦是装作不知，好似当初求陛下下旨让季老将军回京的不是他，而是陛下午夜梦话，只令陛下有口难言。

　　如此颠倒黑白，胆大妄为的戏耍天子，全然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软弱可欺的傀儡幼帝。

　　这般看来，齐盛若是拿到虎符定然以摄政为由将虎符归为己有。

　　朝廷上十之八九都是齐盛的门客，六部之中唯独兵部文官及将士们大部分人尚且保有初心，以季老将军为首还是有一部分人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

　　齐盛用一道没有真正走三省流程的圣旨便把季老将军诓骗回京，驿站走水，抄了季家不都是为了季老将军的虎符吗？

　　所以姜瑶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口中的这个主说的不是当今陛下，而是他自己。

　　啧，真不要脸!

　　看破不说破，姜瑶顺着他的意继续交涉。

　　“可这东西毕竟是姜小姐抵押在四方阁的，四方阁也有自己的规矩，她并非死卖，说好了等她凑够十万两便将东西归还，那四方阁便要信守承诺，将东西归还，而且在下还听说姜小姐并不愿意竞拍，还请王爷莫要让在下难做。”

　　四方阁之所以能迅速在江湖上立足，并有百年之内无衰迹的原因不仅仅是它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力，还有四方阁承诺一出必定兑现的规矩。

　　“虎符本就是陛下的，归还陛下乃是物归原主，更是本分，季家无召回京等同谋反，他自知有罪却又贪恋军权，将虎符交由一个如此不堪重托之人看管虎符，乃是愚蠢妄为之举，姜小姐不知轻重，将虎符抵押换银钱更是重罪，足以满门抄斩，她若是识时务，将虎符交还朝廷，本王念在与她父亲的交情上，可装作不知，饶她性命。”

　　齐盛知道，此番必定没那么容易谈成，只好软硬兼施，以重金先试探一二。

　　“阁主若是愿意将虎符交给本王，本王愿意出双倍的价格，绝不会让阁主吃亏。”

　　姜瑶一听到他提起父亲，身子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身心俱寒，寒入骨髓。

　　交情？

　　这究竟是怎样的交情，要抵上她姜家九族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