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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儿时友谊 ...

  •   五年前。
      艾敦尼接到充斥着腐败与潮溼臭气,昨日的细雨和狂欢盛宴给城市留下了痕迹,宴会是为领主迪布娶妻而举行,这是这位年迈英雄的第二十三次娶妻。
      不过也仅止于耳闻,迪卢木多今日稍早才抵达艾敦尼城,身负母亲克洛纽特之託拜访祖父迪布,可这其中并不包括参与迪布的每一场荒唐婚礼。
      迪卢木多走过广场乱石街道的人流、商摊直往城郊、树林,複杂的气味与混乱远离,他往草皮上滑了滑稍微抹去靴底沾上的泥泞汙秽。
      其实多此一举,晚点他又得踏上一地髒乱往城市中心的圆堡出发完成自己的职责。
      而不是安顿好坐骑后下马在街道上漫无目的走走停停。
      迪卢木多又一次停下脚步,铺扑簌簌的躁动声后知后觉停了下来。
      「小主人?」阿莫金用眼神询问,迪卢木多笑着摇头,又装模作样往树林深处漫步一段,又停下,果然,偷偷摸摸却手脚称不上俐落的某个傢伙又没能跟上迪卢木多二人的节奏。
      机灵的阿莫金视线在小主人和角落转了转,最后落在了斜后方没完全遮盖住身影的树丛,他见迪卢木多──竟然在憋笑?好吧,他现在彻底确信小主人正在进行一场古怪的游戏。
      「你不用跟着,我一个人走走。」迪卢木多对阿莫金下令。
      「夫人要我保护小主人。」阿莫金有些为难,顾及小主人难得的童心,可他也不能因此懈怠了职责。
      「…知道了,那就麻烦你站远些。」
      「好吧。」
      阿莫金领命,站离数十步之外,但双眼紧盯迪卢木多所在之地,在拜提恩、尤其是其政治中心艾敦尼圆堡,虽说迪卢木多是以领主迪布孙子的身分拜访,可複杂的家族纠纷叫人不敢掉以轻心,克洛纽特夫人的指示是阻止所有迪布妾室、杂种子女们与任何阿莫金判断对小主人构成威胁的人物靠近。若不是迪卢木多小主人一再暗示,他早拔剑喝止躲在暗处的冒失鬼。
      迪卢木多清了清喉咙,「你怎麽还躲着不出来?」
      「嘿嘿!」一颗乱糟糟、头发上黏了不少叶片碎屑的脑袋冒了出来,晶亮有神的大眼和咧嘴的张扬笑容显得调皮大胆,「我没有躲啊,光明正大的跟着你呢。你都转头看到我了,刚才还装作没看见。」冒失鬼拍着身上泥土,扯着半旧不新且尺寸不符的裤子,即便努力捋直,皱巴巴的裤管也卡在小腿半截不上不下,几下后他放弃与裤子较劲。「好久不见啊罗伊,你又迷路了是吗?」一面说,一面眨眨眼。
      迪卢木多看似无奈,可眼底满是笑意,「别捉弄我了。」
      「我才是被捉弄的,我当时一直以为你就是罗伊呢,你也不纠正,害我后来被嘲笑了。」
      「迪卢木多。」迪卢木多说:「我的名字。」
      「喔,拜提恩谁不知道你?你是迪布大人的孙子啊,我最近还听说你加入费奥纳呢。」
      「…我只是想正式自我介绍。」迪卢木多原有些退缩,笑容也淡了些。
      但疑虑很快被对方的笑声打断。
      「你可真好玩,那麽……我叫凯尔婷!」冒失鬼──凯尔婷眼裡毫无算计,理所当然的伸手,「我没穿裙子就不行礼啦。」见迪卢木多呆呆的,她主动去抓他的右手晃了几下,「你们骑士不都这麽打招呼吗?」
      说完,两个孩子相视大笑。

      ※※※

      「费奥纳好不好玩啊?」
      他们回到初次相遇的河边,凯尔婷踮脚尖比划了好几下,嗯,迪卢木多不只晒黑,还长高了,她本就比较矮,在费奥纳待了一季的迪卢木多高壮精实,有如成.年战士的体格,她站着只能抬头仰望。
      真好,高个子除了爬树会变慢,她就没想到其他坏处了。「你们平时都做什麽啊?为什麽你长高这麽多?」
      「我们四处巡游,前些天调解了乌尔盖地区两位领主的纠纷,还去例行拜见了至高王……」迪卢木多被她盯得难为情了,回话也有些不知所谓。
      「没有和巨人战斗吗?」迪卢木多摇头,凯尔婷又问:「弗摩族呢?我听说他们都会吃掉战败者的心脏平时也喝人血保持魔力。」
      「也没有。」迪卢木多摇头,「一些古老的弗摩确实会这麽做,但我没遇过。」
      「跟诗歌裡说的不一样。」凯尔婷失望。
      在吟游诗人美妙的诗歌中,费奥纳的好汉英勇无畏,总有个邪恶强大的弗摩用魔法搭建一座危险重重的高塔,而高塔中总有个貌美公主等待英雄拯救。
      她听过好多种版本的,艾敦尼圆堡中迪布大人的姬妾们招待诗人以他们的歌声和故事打发时间,然后打赏诗人们戒指和钱币。
      她把自己听说的芬恩大战魔王布雷斯的故事分享给迪卢木多,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段。
      迪卢木多听完忍不住的笑。
      「弗摩族、达奴神族大多隐居深山或移居到彼界了,倒是有一些弗摩族的后裔在北方定居,他们有许多都是优秀的战士,在赤枝骑士团效力。…至于战斗,如果遵守规矩,我们不会打扰彼此。」
      「那会很无聊吧。」
      「不会,我很忙碌,我和几个新手会轮流护理前辈的装备、搭建营地,在前辈们狩猎结束后料理猎物准备伙食。」
      「你不能狩猎吗?」
      「往后会有机会的。战斗与狩猎是前辈们的职责。」迪卢木多想了想,「事实上,挥舞武器斩杀生灵也不是那麽简单的事。」
      「还以为一进入骑士团就能遇到神奇的冒险呢。」凯尔婷打了个呵欠,抱着后脑杓仰躺在草皮上,「你的伙伴为什麽一直站在角落啊?」
      「阿莫金的工作,我母亲要他跟着我。」迪卢木多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解释。
      「跟迪布大人、哈伦叔叔一样吗?他们身边总是跟着好多人。」
      阿莫金只对凯尔婷点了点头,没有过多搭理,他深色的斗篷遮住了面孔,站在树荫下的他像是融化在了影子裡头。
      护卫的伎俩让凯尔婷转移了注意,「我可要跟罗伊说,他一直想加入费奥纳骑士团…对了,罗伊是我表亲,下次带你认识。」

      凯尔婷说到做到,在稍晚迪布为爱子哈伦举行庆功宴上几个孩子们又相见了。
      在宴会开始不久,迪布要众人为宴会主角哈伦举杯敬酒时凯尔婷就注意到了迪卢木多,因为他的位置是如此醒目。高台主桌的长桌中众星拱月的位置正是领主迪布,他的某个近期最宠爱的伴侣与哈伦一左一右分坐两侧,至于迪卢木多,就坐在哈伦另一侧。

      其实迪卢木多作为合格费奥纳骑士,那非凡的目力令他更早就锁定了位在角落小孩们共用长桌的凯尔婷,她的双眼令他印象深刻,大厅裡乌泱泱的人群也没要他错过。
      自从他们的目光在迪布大人致词的某个时段越过重重人群对上后,凯尔婷高兴的似乎想要挥手却忍住了,只时不时的对他挤眉弄眼摆出古怪表情试图逗笑他。
      他不至于因为失态大笑,可凯尔婷的热情依然感染了他。
      等大人们酒酣耳热,凯尔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早已不是稍早的灰头土脸,也换了条漂亮的裙子,长长的发辫裡混着丝线与串珠,随着她跑跳而在脑后晃动,大厅烛火令她的发丝和双眼在发光。
      迪卢木多想到家乡博因宫裡神官们配戴的充溢着魔力而散发蔚蓝光晕的水晶首饰,或许凯尔婷佩戴也会很合适。
      「迪卢木多!你看起来不高兴呢,我第一次见过有人不喜欢宴会。」她抓着裙摆,趁大人们离席在各自的团体中饮酒作乐,并不将视线放在这时凑到迪卢木多身边。
      「很多人我都不认识。」
      「那就别发呆,我带你认识新朋友。来吧。」凯尔婷抓着迪卢木多跑回角落原位,献宝一般的介绍:「罗伊,他是迪卢木多,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很有趣的傢伙喔。」罗伊是个与他同年龄段的胖男孩,正把切一半的肉片扔给地上虎视眈眈的猎犬。
      「啊!你就是那个要凯尔婷种杂草的小少爷吧!」罗伊把剩下的一半肉塞进嘴裡匆匆吞下,「我叫罗伊,是凯尔婷这聒噪丫头的堂兄──嘿!」他被凯尔婷重重踢了下小腿,「我要跟布丽加婶婶说,你动不动就踢人。」
      「你就爱告状! 」
      「还不是因为你──」
      「你们俩安静一点。」罗伊旁边一位年龄更大的男生──迪卢木多后来才知道此人是罗伊的兄弟,名叫菲格斯──皱眉喝止。
      凯尔婷和罗伊立即坐直身子,可下一秒,前者又吐了吐舌,在桌子底下猛踩罗伊脚背,罗伊疼得面孔扭曲,「嘿,你!」
      凯尔婷哼了声,「吃东西就要专心点,咬到舌头怨谁啊,是不是?」她问迪卢木多,迪卢木多把一切小动作看在眼裡,忍俊不住地笑。罗伊还想控诉,凯尔婷不理他,转头招呼迪卢木多,「快坐下啊,跟我们一起吧。你会板棋吗?帮我教训罗伊。」
      「你这是犯规吧!」罗伊半真半假的抱怨,但还是换了座位到菲格斯那那一侧好给新同桌腾出位置。
      迪卢木多只犹豫了下,这张长桌除了凯尔婷他们,还有祖父与那些年轻伴侣生下的孩子,与他年龄相差都不大,此刻都在惊讶的偷偷瞪着他,彷彿他是个闯入自家后花园的小偷。
      母亲绝对不会要他与他们有其他接触。迪卢木多谨记母亲的叮嘱。
      他知道他防备他们,他们也是。
      「迪卢木多你怎麽啦?……啊!你是因为不太会下棋吧?没关係啦,我们两个一组总会想到办法对付罗伊的!」凯尔婷热情不减,一贯如此。
      如果是只跟凯尔婷他们说话,应该没关係吧。
      他没有特意搜寻,优秀战士的本能也能感受到阿莫金正在宴会厅角落的一处注视着他,可作为守护者、监督者,阿莫金没有出言制止。
      「好啊。事实上,我对板棋还是有点心得。」迪卢木多笑了笑,坐下。
      确实他更宁愿待在凯尔婷身旁而非祖父迪布身旁尊贵的席位,苍老陌生的长者会用慈爱但疏离的混浊目光注视他,迪卢木多知道迪布真诚地欣赏他的才华,期待他在费奥纳的发展。
      可仅只于此,他是一个符号。
      他不曾刻意打听但也有所耳闻。
      祖父迪布并不喜欢他的父亲。

      ※※※

      迪布有为数众多的妻妾──风流的他与其中较偏爱的23人举行了婚礼,并且据说他还在策画第24场婚礼,优秀如新任总管赖兰德也为了一笔笔可观的花销苦恼不已。
      在迪卢木多母亲高贵的克洛纽特眼中,不入流的下等女子即便举办再庄严的婚礼仪式,穿戴再昂贵的礼服,也没有资格视为迪布的伴侣,按理来说迪布只是她的公公,即便他要让整个艾敦尼圆堡要塞满他的暖床女奴她也浑不在意。

      有一段时间他们俩确实相安无事,迪布在领地铺张浪费,克洛纽特与丈夫栋恩也只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婚约,当栋恩遭流放驱逐出埃林,克洛纽特内心毫无波动,依旧住在伦斯特王都的邓艾琳,她是安萳太后身边最宠爱得意的女官,富有高贵且美丽依旧、享受着勋贵们的簇拥追逐。
      直到来自家族族长的一封信打断了她的平静时光。

      『…亲爱的克洛纽特,我听说了你在邓艾琳的安逸日子,但愿你不是因为人们的几句花言巧语变得愚昧迟钝,你一直是我最得意的孩子,但愿接下来的提醒只是我的多管閒事。
      你的公公、我们费奥纳昔日的伙伴在前阵子狩猎时摔了一跤,伤得可不轻,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你可不应该懈怠自己身为儿媳妇的职责,就我所知,你甚至没有带迪卢木多让他们祖父俩哪怕见上一面。迪布那数不清的孩子虽然好处理,但老傢伙怕是已经昏了头,恣意挥霍了财产,据说还要将拜提恩南部的大厅封给他其中一位私生子。
      相信你也了解了我的意思了,在事情变得更加複杂前尽快补救吧。
      不要让我失望。

      ──丹纳(备註:丹纳是费奥纳骑士团首领芬恩的本名,丹纳则是称号)』

      克洛纽特自然清楚族长芬恩的意思,她放下恼人的信,对送信的迪卢木多说:「孩子,芬恩给你放了假,你必须去拜提恩一趟。」
      「去拜提恩拜访祖父吗?」对于祖父、甚至对于生父栋恩,迪卢木多其实都是非常陌生的。
      「没错。」
      「何时出发?」
      「现在。」克洛纽特心烦意乱,她服侍的安萳太后与伦斯特先王兄弟即小叔弗克的斗争日趋激烈,她作为太后最得力的女官此刻更抽不开身,犹豫了一阵子,她说:「我会留在邓艾琳的王宫,但会派骑士保护你。」
      骑士保护骑士?迪卢木多笑,「母亲,没事的。」
      「不,这可不是儿戏,你的的武艺我自信放眼整个埃林也就几位骑士团长能超过你。可这趟前往拜提恩你要防范的可不只有举着武器要与你在诸神见证下决斗的高尚战士,敌人们都在暗处。」
      「什麽意思?」
      「你祖父给我们製造了不少麻烦。」克洛纽特皱眉,将信交给儿子,「也没有什麽需要避讳的,你看吧。」
      迪卢木多接过信,半晌,「祖父的伤严重吗?」
      克洛纽特挑眉,似是没料想到儿子第一句是问这个,无所谓的说:「也就如此吧,偏偏诸神庇佑,他如此放纵也还没跌进酒缸裡淹死。」见迪卢木多为难的神色,她转言道:「你祖父似乎打起了瓜分你应得领地的主意,你是拜提恩唯一的继承人,而不是他那群杂种。」她嗤笑,「孩子,迪布年轻时也是一位费奥纳,到拜提恩后记得好好表现自己,他若想听你在费奥纳的表现你便说,若邀你去打猎,你就要成为狩猎竞赛中的冠军。他会以你为荣。也叫他好好回想自己和我们立下的誓约。再怎麽说,他也曾为我们费奥纳效力过,芬恩决定仁慈的给他一次机会。」
      「我…知道了。」
      克洛纽特仔细为儿子安排侍从和护卫,其中就包括阿莫金,她最信任的家臣之一同时也是一名精通魔法的战士。克洛纽特身旁也有一位德鲁伊服侍,如此一来她虽远在邓艾琳宫却能掌握长子动向。「我儿的安全是首要。」
      「夫人放心。」
      「安格斯将他教养得太过天真,若出现特殊情况,我赋予你权力,不必请示,就以自己的经验做决定。哪怕会违逆到他的意志也无妨。」又叮嘱了几句,克洛纽特这才放心让迪卢木多一行人离开。

      如此一来,除了费奥纳团内例行事务,迪卢木多还得到了与同僚不同的额外任务。
      即每隔一段时间必须拨空到他不怎麽熟悉的生父家乡去迎接血脉同源的亲族试探与猜忌,隔阂与疏离并未随着时间消逝,每一回,他的祖父肉眼可见衰老昏聩,死亡之岛的使者如影随形,母亲以及与他有一半血缘关係的叔叔哈伦,两派系之间的拉锯越发强烈。
      他知道拜提恩有一日将属于自己,而未来也将为此而战。
      可起码在艾敦尼与凯尔婷他们相处时,那些令他厌烦、伤感的义务,那些複杂的算计与阴谋可以抛诸脑后。

      ※※※

      在凯尔婷来说,克洛纽特与栋恩之子、迪布之孙、费奥纳骑士团未来核心人物、爱神养子……複杂高贵的身分没能要她联想更多,迪卢木多就是迪卢木多,很有趣的傢伙,有时太内向、认真过头叫人煞风景,但凯尔婷反倒就着这点常常去捉弄朋友,迪卢木多发现自己被戏弄后也不曾恼羞成怒拿贵族身分对她施以惩罚而是一笑置之。
      这是凯尔婷所能想到的理由,可她的长辈们不可能不联想到与领主嫡孙在如此敏感时间点交往会出现的后果。

      这一日,布丽加拧着凯尔婷耳朵把人抓进了亚丹诺的工作坊,一面大骂到:「都说了不许对小少爷无礼你怎麽总是讲不听呢?」
      亚丹诺只能停下手边的工作,「怎麽了……?」他瞪着奴隶马里恩跟在母女俩后推着的物件,破破烂烂的橡木构架,四只轮子缺了一只还断了脚,坐垫棉絮漏了出来沾黏在木架上。
      亚丹诺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作品——是自己为肥胖瘸腿而不良于行的迪布大人设计的轮椅。
      怎麽成了这样?
      他很快解读出了最可能的事件,调皮的凯尔婷打从能跑跳起类似情况反复上演。
      「凯尔婷,」亚丹诺插着腰故作不悦,「说说你都做了什麽?」
      凯尔婷,「爸爸,我是拿你扔在仓库裡的报废品玩,没有动你要献给大人的东西!」
      「报废品可是有瑕疵,你要是受伤了该怎麽办?」
      「只是支撑轮歪了,我修理一下就好了。」
      亚丹诺眼睛一亮,「喔,看来爸爸之前教你的都没忘。」
      「那是当然!」凯尔婷自豪。
      「你都不说说自己干了什麽好事!」布丽加见这对不着调的父女气不打一处来,又拧了女儿手臂一把。
      「唉唉唉很痛… 」
      「你要怕痛就规矩点,妈妈也不想三天两头打你!」布丽加转而抱怨丈夫,「你可知道凯尔婷又干了什麽?她推着这东西去吵迪卢木多小少爷,还连人带车摔到山脚下,好在小少爷没受伤。」
      「迪卢木多不会受伤啦,费奥纳骑士手脚都很灵活的!」凯尔婷辩解,「他为了逗我玩每次我推他他也会假装跌进湖里。」
      「你说什麽!?」布丽加瞪大眼不可置信。

      罗伊抱着木柴出现在门口,凯尔婷一家三人对峙让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断。
      亚丹诺对徒弟做了个手势暗示他离开,当然,马里恩也熘之大吉了。
      「咳、咳,布丽加,有件事我们俩需要谈一下。」亚丹诺说。
      「有什麽事比现在教训我们疯魔了的女儿重要!」如果怒火可以全数化为现实,布丽加此刻怕是已经拿起鞭子把凯尔婷抽得遍体鳞伤。
      「就是关于凯尔婷和迪卢木多小少爷的,我知道他们的友谊维持了一阵子。」
      「你竟然没有制止?」
      「若能成为好友也不是一件事坏事,我和赖兰德原就想着找时间告诉你我们的打算。」亚丹诺领着妻子到角落交谈。

      凯尔婷揉着被扯红肿的耳朵和捏疼的手臂,隐约听到爸爸妈妈的交谈:「哈伦毫无希望」、「费奥纳不会坐视不管」、「克洛纽特可不是个仁慈的主人」……

      「凯尔婷,」过了好一阵子长辈们谈妥,亚丹诺和布丽加回到凯尔婷面前,由前者发言,他郑重严肃的神情是那麽罕见,凯尔婷有些忐忑。
      「我相信你已经到了能分清事情重要性的年纪,接下来跟你说的,爸爸希望你能乖乖照做。」
      「…什麽事?」
      「以后再见到哈伦大人,不许再吵他要零食、玩具,不许再叫他骑马载你玩。不对,以后要尽量避着哈伦,知道了吗?」
      「避开哈伦叔叔…为甚麽?」
      布丽加插嘴,「夫君,这样可不行,连迪卢木多小少爷也得避着才好,否则我怕惹恼克洛纽特夫人。」
      「小少爷身旁一直有那位夫人安排的骑士保护,凯尔婷和小少爷玩在一起她必定早知道也默许了。」
      「凯尔婷再怎麽说也是个姑娘。」
      「不还有罗伊吗?是吧,凯尔婷,你们三人总玩在一起不是吗?」亚丹诺问。
      凯尔婷满腹疑惑,但她也知道如果她说不是,她连迪卢木多这个朋友都要失去了。「当然。」
      布丽加长舒一口气,可似乎总对女儿不放心,「小少爷是你我的主人,虽说是朋友,但也要有分寸,有些玩笑可以对罗伊却万不可拿来招待他……」凯尔婷听得头昏眼花,又想摀住耳朵了。
      「凯尔婷没那麽冒失,况且太拘谨也不好。」亚丹诺说:「菲格斯性格过于害羞内向,跟小少爷怎麽都处不来。」
      「那个、爸爸,妈妈,你们到底在说啥?」
      「是『说什麽』。」布丽加纠正,「别再说俚语了。」
      「好啦好啦,可哈伦叔叔还有迪卢…呃我是说小少爷,到底有什麽关係啊?」
      亚丹诺和布丽加交换眼神,前者轻揉妻子的肩膀安抚,「布丽加,随便找个藉口是说不通的,我们好好跟她说就是。」
      「就依你吧。」布丽加叹气。
      亚丹诺说:「凯尔婷,领主大人有很多妻子和孩子,如果他死后,你觉得他们该怎麽办?」
      「…这……」凯尔婷被问住了,家人都是住在一起的,梅尔太太在丈夫死后继续跟儿子媳妇住在一起。那麽那些大人物呢?
      艾敦尼圆堡这麽大,足够迪布大人再娶好多妻子,生好多孩子。他们不是该继续住在城堡裡吗?
      是吗?
      亚丹诺并没有真要听到她的答案,他又问:「如果领主大人去世,他的后代中将会有一个继承他的财产,你觉得是哈伦大人还是迪卢木多小少爷?」
      「爸爸!?」
      「迪布大人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他曾是英雄却也抵不过岁月的力量,这只是必然的结果,未来有一天我们拜提恩会迎接新的主人。所以我们所有人,爸爸、叔叔也不例外,往后都得跟哈伦保持距离。领主偏爱哈伦,但没人可以撼动迪卢木多小少爷的继承权,克洛纽特夫人的私人军队和费奥纳骑士团即便是一个强国的王都会为之忌惮。他们两方现在水火不容,接触哈伦和他的亲属只会惹怒克洛纽特夫人。」
      凯尔婷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语无伦次。从她有印象起,迪布就是拜提恩的守护者,她的世界的支柱,她从未去设想没有迪布大人的拜提恩会变得如何。
      「 …那之后呢?小少爷统治拜提恩以后呢?」
      「克洛纽特会代他统治。可在这之前必定会有一场战争。不只费奥纳骑士团,我们国王和北方的国王们不会同意哈伦和他的南方战士们在拜提恩有任何影响力。哈伦必输无疑。」
      布丽加见凯尔婷呆愣愣的神情,又忍不住唠叨:「凯尔婷,我知道哈伦和妮雅夫人以前待你都很好,但从今往后都是敌人了,他们的笑容和友善会是算计和恶意,不只是藉由你伤害小少爷,甚至会波及我们所有人,所以私下绝对不能再有任何交往,他们说什麽都不许听信,知道吗?」
      「可是布莱茨还小…」布莱茨是哈伦与妮雅唯一的孩子,三岁还流着鼻涕,体弱多病又怕生,总爱捏着她裙摆跟在她屁股后面四处跑。
      「都不许。」布丽加打断,「知道了吗?」
      「知道了。」

      后来凯尔婷才听说,当年哈伦和妮雅有过一个女儿,而且与她同一天出生。
      但那也是很久之后了。
      与两位疼爱自己的长辈保持距离久了,有时她会想到哈伦大人带着自己骑马、妮雅夫人为她擦去脸上的泥巴,要她和布雷茨手牵手一起玩的光景。

      也只是有时候。
      再后来她也不再回想了。

      ※※※

      「哈!」沉重谈话后的几日再次遇见迪卢木多,她依然如往常一般从后方跳出来,伸手往迪卢木多背后推了把将他推进湖里,紧接着她也跳了下去。
      凯尔婷抱住双腿让头靠在膝盖上浸在冰凉湖水中,清澈的水被激流与气泡打乱令她看不清前方,直到一双手波动水流,迪卢木多游到她身边,眨眼望着她,琥珀色的双眼是询问和关切。
      怎麽了?他的眼神是这样询问的。
      她摇头,嘴裡吐出起泡。
      他们头顶先后冒出水面,凯尔婷大力甩头挥开碎发夹带的水珠,水珠打出阵阵涟漪也弹到迪卢木多身上,但他没有闪躲。
      「是不是你母亲训你了?」迪卢木多问。他的黑发被水浸了个全湿,紧贴着头皮面颊,额前短发也有缕缕水流顺着脸轮廓流到下颔。
      「嗯,是这样没错。」
      「我没有受伤,也是我自愿要跟你玩的。」他很苦恼,垮着肩垂头丧气。
      「可我每天都被她训,有时候严重了她会抽我手心呢,没什麽。」见迪卢木多还是垂着嘴角,凯尔婷去捏朋友的脸,「你干嘛因为这种事苦恼?」
      迪卢木多被捏得双颊变形,微微晃头,话语也有些不清晰了,只双眼认真专注传达着关心。「我担心你。」
      「啊?」
      「你今天没笑。」
      凯尔婷呆呆的放下手,「你到底要在说啥?」她又冒出艾敦尼本地人在说的俚语,不过她教过迪卢木多几个简单的,他勉强听得懂。
      「你以前推我进湖里后都会笑。」
      「…啊,」凯尔婷抓了抓脸颊,「我是在烦恼事情没错,但跟妈妈没关係…不对,也有些关係…一半关係…主要是因为……唉,总之就是这样吧。…你说交朋友为什麽这麽複杂啊?」
      迪卢木多静静聆听她自言自语一阵,「我不太理解发生了什麽,如果能帮上忙就好了。」
      凯尔婷拍打水面,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迪卢,你是不是不喜欢艾敦尼?」
      迪卢木多愣了下,还没想要怎麽回答,远远的一声呼喊打断了他们。
      「你们俩!」罗伊脱下来髒兮兮的外衫赤着上身助跑跳进湖里。溅起的水花哗啦啦当头又淋了凯尔婷、迪卢木多一脸,罗伊抱着手臂,「今天天气挺凉的,为什麽要在水裡聊天?」
      凯尔婷打了个喷嚏,傍晚气候确实转凉,她没好气的抹去脸上的水,「觉得冷你别下水啊。」
      「就我站在岸上太奇怪了。对了,布丽加婶婶要我提醒你早点回家,今天老爸和菲格斯会来吃饭……你叹什麽气?」
      凯尔婷只是又想起了前几日的对话,把湿漉漉的头发抓得更乱,难道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三个可是要一直做要好的朋友啊。」
      「当然。」迪卢木多毫不犹豫。
      「呕,凯尔婷你说这话我为什麽觉得很噁心。」罗伊做了几次呕吐动作。
      「喂!」凯尔婷掬水往堂兄脸上招呼,「迪卢,你不觉得他很欠揍吗?」
      「他才不觉得,毕竟他脾气没你的差。」
      「朋友什麽的你就当我没说吧!」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啦。」
      ……
      罗伊得意洋洋搭着迪卢木多的肩膀,凯尔婷又是冲动脾气,两人就把迪卢木多当木桩般绕着他打闹起来。

      如凯尔婷所言,三人的友谊确实持续了很久很久。
      五年。
      拜提恩依旧平和又暗藏着两股势力的拉锯。
      五年。
      拜提恩的主人迪布越加老迈病弱。
      五年。
      男孩女孩长成了春心萌动的少年少女。
      忽然某一日起,友谊变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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