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嚣》摇上云天

4、第 4 章

　　与北方相比，南方的九月依然炎热。不过是站在烈日底下一会儿，热得仿佛能把人烤糊。

　　学校的树很多，知了趴在树上吱吱吱鸣叫，好像也在抱怨“热死了，要热死了。”但此时，嘈杂的虫鸣声被一个更大的声音覆盖了——广播体操。

　　第一节课下课，是做广播体操的时间。

　　操场四周的喇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播放，一个震耳欲聋又中气十足的男声从里面传出。跟着广播里的音乐，同学们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

　　顶着烈日，李海成挥动手臂。

　　今天是晴天，天空碧蓝如洗，大朵大朵的白云漂浮其中，犹如一块块软乎乎的棉花糖。刺眼的太阳也似乎被馋到了，迫不及待钻到棉花糖里咬一口，还不忘在上面撒满金色的蜜糖。

　　汗水源源不断从身上流出，头上的汗也顺着脖子滴落，滑到衣领里头。李海成感觉他的白色短袖已经完全湿透了，衣服布料正紧紧黏在他的背上，不太舒服。

　　他站在班级后排，伸长了脖子，视线越过前面的人，停留在最前面领操的人身上。

　　队伍很长，尽管李海成已经很努力地去看他，但也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他们两个之间隔了很远，隔了很多人。

　　李海成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永远都够不到许言嚣似的。

　　和他不同，即使是在这么热的天气下，许言嚣的每一个动作依旧标准规范。

　　许言嚣是三好学生，不仅成绩好，做操态度也认真。人长的又帅，家里又有钱。

　　有时李海成也会纳闷，这样优秀的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上他，他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一个注定会让许言嚣失望，连喜欢都不敢大声说出来的普通人。

　　广播体操结束后，早上第二节课的铃声打响。

　　高二的课程不算紧张，比起高一刚进校时的不适应，比起高三要备战高考的压力，应该说，高二是最轻松快乐的一年。

　　高二有两个学期，李海成更喜欢高二上学期。因为高二下学期分文理班，许多好朋友也因此分道扬镳，而高二上学期则是全班同学最团结，关系最好，也是玩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他们现在就处在这段无忧无虑的时间里。

　　第二节课是班主任洪亮的数学课，踏着铃声，他走进教室。

　　“上课！”

　　“起立，老师好！”

　　“同学们好，坐下吧。”洪亮推了推眼镜。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衫，因为天气炎热，微微把袖子卷起挽到小臂，鼻梁上一如既往地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镜后折射出一道睿智又锐利的光。

　　李海成和他对视了一秒，立刻把头埋进书本。

　　虽然第一天被粉笔砸出的小包已经消肿，但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这两天上数学课时，都不自觉地把腰板挺得笔直，一秒钟也不敢走神。

　　如果不是穿过来的第一天就被粉笔砸了头，李海成不会那么怕他。

　　从心而论，洪亮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上课时认真讲课，下课后也能和同学打成一片，文能在黑板上徒手画圆，武能下场和男生一起打篮球。

　　他还记得，在他们毕业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上，洪亮喝得酩酊大醉，喝到最后甚至胡言乱语，手舞足蹈起来，但临走上车前还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

　　“我没醉！我还记得……你们班的许，许言嚣啊！那孩子……又聪明，读书又好……怎么就一声不响出了国呢……他明明可以考上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的……”

　　他的语气既遗憾又惋惜。说完，身体就要倒下，旁边的男生连忙去扶他。

　　在他出声前，没有人提起许言嚣，大家都对他的离开心照不宣。直到班主任说出这句话，同学们才想起那个在高考前临阵脱逃的人，那个背叛大家说走就走的叛徒。

　　当年对他生出的再多生气，怨恨，不解，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了。大家才开始慢慢聊起他。

　　不知道许言嚣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老婆会不会比校花好看？

　　李海成不敢听下去，借口上厕所匆匆推开门离开。他站在饭店门口，在夜色中，颤颤巍巍点燃一根烟。

　　烟雾缭绕，熏得他眼眶发红，尼古丁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他静静伫立在冷风中，独自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王富才出来找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了，他的离开不是你的错。”

　　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把久远的记忆拉回现实。

　　李海成转头看向身旁，许言嚣正好好地坐在这里。

　　还好。

　　一切都来得及。

　　许言嚣正在整理刚刚上课记下的数学笔记，坐在他们旁边的男生女生已经聊得火热。

　　“你看天气预报了吗，它说这几天台风要到了。”一个女生说。

　　另一个女生道：“真的啊！那我们又可以放假了！”

　　“哦耶！”一个男生立马接道，脸上瞬时笑开花来。

　　许诺这时也走过来，加入他们的讨论：“哎，你们看电影《山楂树之恋》了吗？听好多人说可好看了！”

　　“哦我知道！是前几天上映的那部电影吧，可火了！我姐就去看了，回来哭的稀里哗啦的！”

　　旁边一个男生打断她们：“真是不懂你们女生，不就是看个爱情电影吗？有什么好哭的，都是假的！”

　　“什么假的啊！这是真人真事改编的，都是真的！”那个女生反驳道。

　　男生听后不屑地“切”一声，立刻引来女生的不满。

　　“何盛之，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只关心周杰伦的新专辑什么时候出来！”

　　“那怎么了，周董的音乐是你们那些什么随随便便的电影可以相比的吗？！”

　　“你！哼！”

　　“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这种不懂欣赏音乐的人说！”

　　其他人连忙劝架，许言嚣听到他们说新上映的电影时，倒是难得愣了一下。

　　一个想法在他心里产生。

　　还没等他询问李海成周末有什么安排，周桦、孙泓圣等人就走了过来。

　　孙泓圣一屁股坐在李海成桌子上，一手勾住他的脖子，爽朗笑道：“海成，你周末有空吗？来我家打游戏吧！”

　　李海成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富才就走过来，对孙泓圣说教道：“你可别带坏海成！你这次数学小测考的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

　　被点到名的孙泓圣讪讪一笑。

　　王富才见他一副不思进取，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笑！期中考试快到了，可别因为你一个人拖我们整个七班的后腿！”

　　“知道了知道了，班长你别念了，我头好疼……”

　　孙泓圣装模做样地双手扶住太阳穴，嘴上不停求饶，脸上却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老样子。

　　王富才只得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他们两个这么一闹，纷纷把其他人逗乐了。李海成也被欢快的气氛感染，笑了起来。

　　心想他们两个这样子，还真有两分西游记的感觉，只是王富才不像那唇红齿白的俊俏唐僧，倒像是一尊喜笑颜开，心宽体胖的弥勒佛。

　　玩笑过后，他才想起来回复道：“抱歉啊大圣，我周末有约了，没办法去你家打游戏。”

　　孙泓圣也不在意，从他桌子上下来，一手勾住站他旁边沉默寡言的陈嘉聪，“没事！还有这小子陪我呢！”

　　陈嘉聪低着头没有说话，整个人几乎被按在臂弯里，锁得死死的。

　　本以为得到回复后，孙泓圣就要回到自己座位上了，李海成正打算收拾下节课要用的书本，突然，他又把头探过来，玩世不恭地一脸坏笑。

　　“成啊，还没问你和谁有约呢，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兄弟几个，嗯？偷偷谈恋爱了？”孙泓圣突然靠近，把李海成吓一大跳。

　　惊吓之色还没从他脸上褪却，倒真有几分像被“说中真相”时的样子。

　　坐在他旁边，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点声音的许言嚣，默默攥紧了拳。

　　李海成反应过来后，连忙慌乱解释：“你乱说什么！没有的事！”因为太过着急，他差点把舌头咬到。

　　浑然不知，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的红晕蔓延到脖子，这窘迫的样子，好像在说“确有其事”。

　　其他几人看他这样，不约而同哈哈笑起来。

　　孙泓圣更过分，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一边擦眼泪，一边拍李海成肩膀。

　　“哈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原来我们海成这么单纯啊！”

　　“滚！”

　　李海成脸红脖子粗，一向温和的他，这次也算是被惹急了，难得骂了一句。

　　他悄悄看一眼许言嚣，许言嚣没什么表情，动作利落地收拾着课本，好似对他们的打闹毫不在意。

　　见他这样，李海成悄悄呼出一口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言嚣不问他，甚至表现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不但没让他心里好过，反而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纠结了半天，在第三节课的上课铃打响的一刹那，李海成还是选择遵从本心，把身体靠近许言嚣。

　　借着铃声掩饰内心的悸动，他小声在他耳边道：“我没有谈恋爱。”

　　却不知，他突如其来的靠近也让许言嚣慌了神。灼热的呼吸就喷薄在耳边，他克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乱瞟，瞳孔却无意识放大一倍。

　　用尽全力才勉强稳住呼吸，他轻轻“嗯”一声。

　　但他飞快跳动的心，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直到上课也没停下。

　　——

　　回到过去的第三天：

　　天气晴。

　　广播体操结束后，许言嚣冲我笑着，快步走过来。

　　他说：“一起去买水吗？”

　　那一刻，好像所有害怕所有担忧都忘记了。

　　我只记得我沉寂多年的心，重新鲜活地在胸腔中跳动。

　　然后我听见自己说。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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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拖拖写写了三天，前面写得很难受，直到对话出现才顺畅一点。
果然，小说还是需要对话推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