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嚣》摇上云天

2、第 2 章

　　夕阳从天边缓缓落下，霞光映照着大片大片的云彩，比金色要红，比红色更橘。

　　找不到一句世俗的语言来形容它的美丽。

　　一束柔和的余晖从窗外缓缓洒进教室，落在趴在课桌上熟睡的少年的侧脸上，给他黑色的睫毛染上金色的光晕，不但没把他吵醒，反而让他睡得更为香甜。

　　——直到一根粉笔砸在他头上。

　　“李海成！！”

　　一声怒吼，李海成猛然惊醒。

　　他倏地睁开眼，脑子还不太清醒，就听见一个粗壮洪亮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上课睡觉，扣五分！！！”

　　讲台上的男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他，厉声道。

　　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凶狠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其他人也是，注意听讲！”

　　瞬间，原本笑声四起的教室，落针可闻的安静。

　　这短短几秒的时间，足够李海成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可当他看清一切后，彻底傻了。

　　站在讲台上的人是……他的高中班主任？！他坐在教室里……是在……上课？！！

　　环顾四周，陌生又熟悉的教室，清一色蓝白相间的校服，座位上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少年端正坐好，或认真听讲，或是低头写字，前排还有人把脖子拧了九十度给他做了个鬼脸。

　　这时，一个胳膊悄悄移过界。

　　感觉到胳膊被人撞了一下，李海成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

　　下一秒，他的呼吸停滞。

　　记忆中的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腰背挺得笔直，左手压住书本，右手拿着笔，正一脸认真地看着黑板。

　　察觉到旁边有一道炙热的视线，许言嚣转过头看他。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赫然映入李海成的眼睛。

　　许言嚣……竟然是许言嚣！！！

　　见李海成瞪大了双眼，呆愣地看着自己，一脸仿佛看见UFO的表情，许言嚣不禁嘴角弯起，忍不住想调侃他。

　　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空隙，许言嚣把身体靠向李海成，悄声问道：“你是不是睡觉睡傻了？”

　　李海成说不出话，他是真的傻了。

　　在梦里描摹了千万遍的脸，骤然出现眼前……任谁都会当场傻掉。

　　李海成一直都知道，许言嚣长得很好看，可他在过去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认真看过。

　　他有一双粗长的眉，眉峰有些许锋利，开玩笑时会恶劣地上挑。

　　他有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不笑时看人很冷，此时正蕴涵着笑意。

　　他有一个高挺的鼻梁，鼻头却圆圆的，很可爱。

　　他还有一张总是十分嚣张的，二十四小时都不屑勾起的嘴，像极了他这个人——嚣张至极。可就是这样的一张嘴，对他说出的话，却是那么动听，又深藏爱意。

　　这张脸本应该随着时光荏苒变得模糊，却因为此刻的相见，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真实的吗？

　　李海成不敢相信。

　　他在不知不觉中伸出手，想要摸上那张脸，想确认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他的梦。

　　手刚伸到一半，讲台上的人却恰巧咳嗽两声。

　　“咳咳！”

　　不大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李海成被吓了一跳，身体代替脑子先一步作出反应。

　　——他缩回了手。

　　许言嚣疑惑地看他一眼，刚张嘴想要问什么，又被老师敲击黑板的声音吸引，转回了头。

　　李海成却移不开视线，他的心脏跳得飞快，疑惑，迷茫，惊讶，喜悦……巨大的狂喜从心底升腾上来，嘴角弯起的笑容怎么也掩藏不住。

　　这注定是一节不听讲的课。

　　李海成转头看向窗外，借此平复心情。

　　窗外，骄阳似火的红霞遍布天空，给辽阔的天际染上绚丽的颜色。夕阳明明在下沉，李海成却从中看到了希望。

　　如果这是一个梦，请永远，永远别让他醒来。

　　十分钟后，下课铃打响，教室里的人一哄而散。走廊里的人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走去小卖部买吃的，要不然就是抓紧时间上厕所。

　　教室一下子空了，毕竟课间时间多么宝贵，没有人会浪费。但李海成留在了教室里，他还坐在座位上，还在接受“他竟然回到了过去”的事实。

　　他弯下腰，把脚边的半截粉笔捡起来。

　　班主任下手毫不留情，他的头上被粉笔砸出了一个包，痛感源源不断传来。李海成轻轻按了按头皮，然后吃痛地“嘶”一声，但在验证了心里的猜测后，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已经顾不上痛了。

　　李海成就这样呆呆地，傻笑起来，笑得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笑得眼前一片模糊。

　　许言嚣整理好笔记，一抬头便看见他傻笑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笑，却看见他笑着笑着，泪也跟着流出来。

　　许言嚣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急忙问道：“你你你出什么事了？！”

　　李海成转头看他，却看不清他的脸，只好冲他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他想叫一声他的名字，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不用担心，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努力了半天，唇齿间只流泄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唔……”许言嚣。

　　大概是他又哭又笑的样子太过反常，一向沉着冷静的许言嚣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连纸巾都来不及拿，便焦急忙慌地抬起手，用一根细长的食指揩去他眼角的泪。

　　“别哭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好像在哄小朋友。

　　李海成抽噎了几下，终于把苦涩的泪水全咽下，喊出了他的名字。

　　“许言嚣。”

　　“我在。”

　　“许言嚣……”

　　“嗯，我在呢。”

　　许言嚣不知道李海成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柔声回应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李海成一遍一遍地喊他的名字，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三个字，和昨天一样，和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却好似击中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干脆一把抱住李海成，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不许再哭了。

　　许言嚣在心里小声说道。

　　下午的课总是上的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放学时间。学校久经风雨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同学们迫不及待地飞奔出去，好像一只只飞向蓝天的小鸟，而学校就是困住他们的牢笼。

　　绚丽的霞光从地平线上消失，天空开始变暗，然后变成蓝色，深蓝色，之后完完全全黑下来。

　　“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吧！”路灯下，李海成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可以独自回家，许言嚣却坚持要送他。

　　“不行！你是我兄弟，出事了谁负责？我不放心！”许言嚣丝毫不退让。

　　李海成无奈地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了半天。

　　最后还是李海成先妥协了。

　　“那好吧，不过你送我到街口就行，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

　　“嗯。”

　　李海成心想：幸亏他家离学校不远，要不然等许言嚣送他回去，他自己再回到家都不知道多晚了。

　　想到刚刚的对峙，李海成又暗自叹了口气。

　　许言嚣有多固执，他最了解不过。

　　凡是他认定的事情，决不会轻易改变，对其他事情是这样，对喜欢的人也是这样。

　　当初，许言嚣默默喜欢李海成三年，什么也不说，突然就向他告白了。告白被拒绝后，就一声不响出了国，然后永远地从李海成生命中消失了。

　　知道这件事后，李海成气愤不已，很想打一通国际电话质问他：做不成恋人，连兄弟和朋友都不要了吗？

　　但是这通电话最后还是没打成。

　　因为李海成害怕，是自己伤他太深了……他没有任何资格去质问他，甚至连听到他的声音，他都不敢。

　　在昏暗的夜色中，两人并肩走在狭窄的人行道上，偶尔经过一个忽闪忽闪的路灯，偶尔经过一棵百年的参天大树。

　　许言嚣不时偷偷看他一眼，下午的事情，他其实很想知道。但李海成不想说，他就不会问。十七八岁的男孩，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对一个男子汉来说，哭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他不想因此伤害李海成的自尊心。

　　两个人各有心事，沉默无言。

　　很快就走到了李海成的家前。

　　“我到了，你回去吧。”李海成停下来，对许言嚣说。

　　许言嚣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了。”却还是站着没动。

　　李海成知道他的想法，冲他笑一下，径直转身走了。在他的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直到他转身进了拐角，看不见了，许言嚣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李海成等了好一会儿，从阴影里走出来，目送他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看许言嚣离开。以前，他从没有看过许言嚣离开时的背影，每一次，都是许言嚣看着他离开，每一次，都在他狠狠伤了许言嚣的心之后。

　　原来，看着一个人从视线中消失，是这样的感觉啊。

　　好像心脏被人抓紧了一样。

　　深夜，李海成洗完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却还是睡不着。大概是太高兴了吧。

　　他干脆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在书柜里翻出一个空白的本子，拿起笔唰唰往上写字。

　　——

　　回到过去的第一天：

　　睡不着。

　　今天我见到许言嚣了。

　　他还是那么好看。

　　十年的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我不想继续后悔了。

　　这一次，换我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