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除妖手册[重生]》夏泽源

66、鬼箭羽（九）

　　此言一出，广南王收到了启发，像是找到了新的借口一般更加理直气壮地吼道：“说！你是不是被那妖怪蛊惑、反过来害人！你放着妖怪不除，居然把剑指向我们人类，你这个背叛者！”

　　“闭嘴！”江缨头疼欲裂，愤怒让她心中的杀意越来越强，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旋重复着着：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我叫你闭嘴！”江缨捂着脑袋低吼出声，但是那心中的由于恶灵低语一般的声音却没有停止。广南王还在一旁颠倒黑白，江缨下意识的举剑凌空一挥，细剑带出来的剑气犹如煞气实体一般让广南王和管家噤声，他们对视了一眼，管家张口说了什么，接着他们突然撒腿冲门的方向跑去。

　　他们跑出门，去往府外的集市上，管家一边搀扶着广南王，一边高声呼喊着：“杀人了！除妖师杀人了！”

　　广南王捂着胳膊，血迹染红了他的衣服，还有血液不断从胳膊上流了下来，已经让周围的民众产生了骚动，守在门口的家丁也护在了广南王身后，他们都在管家的授意下，高喊着“除妖师为了邪祟背叛人类、要杀广南王！”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颠倒黑白，扭曲事实。江缨引以为傲的思维逻辑不知为何在此时已经完全瘫痪，她无法思考更多，只能跟循着内心的下意识的想法行动。

　　她好像变得不像是她自己了，但是她却无法阻止她自己，而且——

　　她做的，真的是错的吗？

　　广南王这种人，真的配活在这世上吗？

　　就算她把广南王交给了大理寺，广南王真的会的得到应有的处罚吗？

　　她举着剑跟了上去。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江缨看见周围的民众都面露惧色，但凡和她目光接触都露出了害怕恐惧的神色，下意识地退后，像是见到了什么心狠可怖的妖怪一般。

　　江缨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装束——也是，她现在身上全是广南王的血，手上还持着滴着血的利剑；广南王身上满是刚刚手刃苏夫人碰出来的血、但是广南王因手臂上的伤势却广南王看上去像是个被她追杀的受害者。

　　真是讽刺啊。明明广南王才是恶贯满盈的杀人犯，现在却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吗？

　　大家都被眼前突然起来的血腥景象吓傻了，一时没人敢拦住她。江缨三两下用手打晕了护卫和管家，广南王被她吓得瘫倒在地，一边还是大声重复着那颠倒黑白的话语：“江缨！你为了邪祟背叛人类，你不得好死！”

　　他说得正义凛然，捂着胳膊环视着周围沉默的民众大声喊道：“大家，快来帮帮我阻止这个败类！她是除妖师，却私下勾结妖怪想要杀了我——”

　　“——颠倒黑白的到底是谁？！”江缨打断了他的话，明明是加害者，却装出一副受害者求救的样子颠倒黑白。

　　杀了他。

　　现在就杀了他。

　　江缨顿住了，她的脑子里突然响起来了两道声音，带着命令的语调。明明是她的声音，但是她却感到了微妙的违和感。

　　她应该不能杀人才对，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对杀了他的想法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对劲”。

　　多容易啊？

　　只要把剑送出去，划破他的脖颈，那他就能立刻死在你面前。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心中的声音不断在催促她，明明是她自己的声音，但是她却因为那细微的违和感迟迟没有拔出剑。

　　杀了广南王，杀人，她应该杀人吗？明明广南王罪大恶极确实该死，但是……

　　我真的要杀了他么？

　　杀了他，真的是对的吗？

　　江缨茫然地抬起头，就在这时，她在那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什么？

　　江缨确定自己看到了那个东西，是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她看见了这样一个东西，但是她的大脑已经无法对她看见的影像做出判断。她确实意识到她看见了一个什么东西，但是她无法意识到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是下一秒，她已经连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也无暇思考了，让她迟疑的违和感被碾碎，唯一的声音成了主导。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听从那个声音——

　　杀了他。

　　江缨的耳边响起尖锐的喊声，她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喷溅到她的身上和脸上，鼻端传来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江缨回过神，看见她的细剑径直贯穿了广南王的心脏，广南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残留着惊恐和不可置信，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看出他有一点后悔过。

　　江缨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着自己的手上的鲜血。

　　她的脑子重新运转，思维开始重新运作，她清晰地意识到：她亲手杀了广南王。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手？她一向自傲于自己的自制力，不杀人是她的底线，为什么她会出手？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她下手前看到的那只毛茸茸的白色“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她明明有意识到确实见过这个东西的意识，但是她却记不清那个东西的全貌，只残存了“白色”和“毛茸茸”这两点印象，让她即使现在恢复了思考能力，也无法判定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实在是非常诡异，难道她会失去自制力杀人，也和那个“东西”有关吗？

　　她下意识地重新看向人群，想要确认刚刚看到的那个“毛茸茸”的“白色”到底是什么？但是那个“东西”不见了。

　　江缨抽出了剑，广南王没了剑的支撑，尸体应声倒地，旁边的管家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接过广南王的尸体，冲江缨吼道：“你怎么敢！你这个叛徒！堂堂金吾府首席除妖师，竟然勾结妖怪杀了广南王！”

　　有铁骑马匹的声音传来，一队护卫出现在了街角向此处奔来。管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冲那群人喊道：“快来！这个叛徒杀了广南王！快来抓住她！”

　　那应该是广南王的护卫兵。

　　不，她还不能被抓住。

　　她想起和姜鹤的约定。她不能就这么被抓住，广南王已死，这群人根本不会听她的解释。如果她被抓住的话紫苑、姜鹤又会如何呢？

　　她抽剑拨开人群，迅速向广南王府奔去。

　　——她要趁着卫兵到之前把紫苑带出来，至少要遵守和姜鹤的约定，把紫苑带出来让她们相聚。

　　她一路奔回广南府，府上由于大部分都跟着广南王出去了，现在府上反倒护卫稀少，江缨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紫苑，情况紧急，江缨只说“我带你去见姜鹤，剩下之后再解释”，紫苑就乖乖和她走了。江缨从昏倒的家丁身上剥下了两套家丁服，两人从后门溜了出去，一路躲着护卫的搜捕，紫苑身体孱弱，江缨便一路背着她，躲开在城里那些护卫，直到日落。

　　白日擅自前往鬼箭羽山的目标太明显

　　江缨当众杀害广南王这件事情已经被整个小镇都点爆了，所有居民都被广南王的护卫赶着要求在家戒严，但是所有的民众包括护卫，都在谈论江缨倒戈邪祟背刺广南王的事情。江缨此刻正背着紫苑站在一家酒馆的屋顶。

　　江缨把紫苑放下，又看了看已经西斜的落日：“一时半会他们也找不到这里来。等天黑透了，我们就去鬼箭羽山。”

　　紫苑白着一张脸：“你、你真的为了我们杀了广南王吗？”

　　江缨眼睛不离街上的动静，一边应声道：“不是为了你们，但我确实杀了广南王。实际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杀广南王。不过就私心来说，他确实该死。不过就算如此，我应该是把他送到大理寺才对，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杀了他……”

　　紫苑低头细声细气道：“不管怎么说，你帮了我们很多，我和姜鹤都会记住你的……谢谢你。”

　　“不用谢，救你是应该的，我作为除妖师，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不过如今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资格讲这些话。”

　　江缨眼前浮现广南王死前的脸。她并不觉得广南王不该死，只是“审判”“处刑”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她的职责，现在这样，反倒是想私下泄愤，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除妖师应该做的。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那些人说的，都不是真的，那个人渣坏事做尽，明明就该死，你是在救人！可是那些人的嘴里讲出来，却把你抹黑的不成样子。”紫苑惴惴不安地看着江缨：“你是长宁首席除妖师吧？这颠倒是非的传言会影响你吗？”

　　“说到这个，紫苑，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江缨道：“在我把你和姜鹤安顿好以后，会直接上京向太子殿下禀报实情，除了那些骸骨作为物证以外还需要认真，本来我是想找苏夫人的，但是她却被广南王杀了，广南王府上的那些人参与其中，为了保全自己就必然不会给出来作证，现在能做人证的人只有你了，到时你愿意上京指证广南王吗？”

　　“太子殿下是个贤明良善之人，定会还你清白的。”

　　江缨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