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场过季的风》萧也

13、第 13 章

　　哭声渐渐低了。
　　初霁缩在林间怀里，睡着了。微微翕动的眼睫上还挂着一滴泪珠。
　　林间将人放回床榻上，就着浅白的月光用手指细细地描摹着初霁的睡颜。
　　那悬着的手指停在了初霁唇间。
　　他出神地看着，很久。
　　叹息声从他微张的唇缝里传出。他站起身，拧了条浸过凉水的毛巾敷在初霁眼上。
　　最后一盏灯火在无人知晓的夜色里消逝于十里长风。

　　愿你的梦里再无冰雪荒原，愿那里会有阳光鼎沸，初霁。

　　“小霁。”顾凉之转头。
　　初霁：“学长。”
　　顾凉之：“中午我们三个溜出去吃吧？”
　　初霁：“能出去么？”
　　“能，我们走小门。”顾凉之用下巴指了指林间，“这事他熟。”
　　初霁：“好。”
　　得到应答的顾凉之转回头，刷起了手机。
　　微信的界面上是某个坐在他身后的人。
　　林间：中午帮我把他约出去。
　　Yoke：我对你真是
　　Yoke：仁至义尽
　　林间：谢谢哥
　　Yoke：哟
　　Yoke：这就叫哥了
　　Yoke：那以后帮你把人追到了
　　Yoke：是不是要叫爸爸
　　Yoke：？
　　林间：滚
　　Yoke：乖儿子，这么对爸爸讲话是不对的
　　林间：。
　　林间：哥屋恩。
　　顾凉之笑得肚子疼。
　　某些人吃瘪的样子可太好玩了。

　　这个学校也有跟附中一样的林荫道。午后的阳光穿透树荫葳蕤，毫不吝啬地洒在少年人的身上。
　　初霁和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听着顾凉之和林间互怼掐架的聊笑声，第一次有了不那么孤单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个局外人。
　　林间真的是个太好的人。
　　不动声响将许璁挡住的人是他；在夜色深处安慰自己的是他；给了他阔别已久的人间烟火的也是他。就连现在，时不时给他留个话头不至冷场的还是他。
　　初霁看着光与影从他的发梢和衣角掠过，仿佛回到了那天清晨的林荫道。
　　那是第一次，在明知道不该驻足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等着那个属于阳光的人。
　　也是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沸反盈天。
　　此时心里的悸动，一如当时。

　　顾凉之和林间一路掐得火热，连初霁都时不时被逗笑。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当面看着高不可攀的学长也有这样一面。

　　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面馆，三碗热气腾腾的面很快端了上来。面上飘散着的白气驱走了这阳光尚好却仍刺寒入骨的寒气。
　　滴水成冰的天，一碗热汤下肚，暖意从胃里直达四肢百骸。连心里都是暖融融的。
　　三人正埋头面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在了林间面前。
　　“林间。”
　　三人都抬起了头。
　　出声的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林间：“徐冶？”
　　徐冶：“你还记得我啊。”她脸上有完全掩饰不住的欣喜，整个人都透出一股自信的光芒，明艳动人。
　　初霁莫名就不喜欢这个女孩儿。
　　一点儿也不喜欢。
　　林间：“有事么？”
　　徐冶：“也不算吧……就是……”一层薄薄的红晕爬上她的脸颊，越发叫人移不开眼，“我还是很喜欢你啊。能不能给个机会？”
　　林间：“我有喜欢的人了。”
　　徐冶发出一声叹息，满脸失望：“真的不考虑一下么？我喜欢你都快三年了诶。”
　　林间：“谢谢你的喜欢。但很抱歉，我并不喜欢你。”
　　徐冶被拂了面子，一时脸上挂不住，拽着同学走了。

　　三人继续吃着，只是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
　　初霁强撑着表面的平静，一颗心如坠冰窟。
　　“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不是没想过。
　　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林间终究会牵起某个女孩儿的手；不是没想过林间喜欢上的女孩会有多好，他们站在一起会有多般配；不是没想过自己到底也只能看着，听别人称他们金童玉女，然后亲手埋葬这份少年情动，永无天日。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会这么痛。
　　仿佛世界一夜倾颓。
　　仿佛星光穿梭亿万光年，还没到达就已经破碎。

　　他面不改色地挑着面条往嘴里塞，只是食不知味。
　　原本极香的一碗面恍若一场酷｜刑，最后也只动了寥寥几筷。
　　林间看他食欲不佳：“怎么了？不合胃口么？”语气是不同于对待别人时的温柔。
　　初霁：“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吃不下了。”
　　听他这么说，林间也只能微微蹙了蹙眉，没再说什么。
　　初霁看不到现在的自己，也万幸看不到。
　　他的脸色近乎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只有他方才狠狠咬出的一抹颜色。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仿佛濒临崩溃边缘。

　　回到教室，林间看初霁的脸色实在心疼，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帮你跟老师请个假回寝室休息吧？”
　　初霁只是对着他笑了笑：“没事。”
　　一句问话而已，就让初霁一遍遍给自己筑起的高墙瞬间解体。

　　林间，我真的分不清。
　　分不清你到底是那亿万分之一可能的喜欢，还是朋友。
　　多怕自己一厢情愿，多怕满怀希望却又终是一场空欢喜。
　　林间，我是泥沼里爬出来的人。这万千世界于我而言色彩斑斓。可就是因为它太美好了，所以我万万不敢去触碰。
　　何况你是唯一的一抹艳色，是那束破云而下，剖开了我身上一层又一层早就融进血肉里的烂泥的阳光万顷，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