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澜》Selanie

2、第二章 邀约

　　外门弟子摇摇头，朝桥外指了指，“公子要是再晚来片刻，寂云公子怕是要撑不住了。”

　　萧隐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袍老人跪倒在寂云面前，磕了个响头，见寂云不应，又往前挪跪了几步，眼看就要摸到寂云的靴子，被寂云一个抽身闪躲。

　　寂云向来怕不干净的东西，不知那位老人家是因为什么被寂云公子给狠狠拂了面子。

　　老翁声泪俱下的扑了个空，又朝着黑靴的方向跪挪了几步，一片紫色衣角闯入眼帘，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的抓着不放。

　　声泪俱下的哭诉着，“仙倌啊，救救吾儿啊，救救他，他还没娶亲，还没尽孝，他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死了啊，仙倌！”

　　萧隐闻到一股异味从老翁身上散发出来，想来寂云素来爱净，忌讳的就是这个味道。

　　萧隐一只脚被老翁抱住，脸上没有丝毫愠色，俯身将老翁缓缓扶起，正色道，“老先生莫要着急，您的孩儿在哪儿，是车上那个人吗，我且看看。”

　　老翁眼睛里终于有了光亮，顾不得脸上涕泗横流，将他往桥下引，在桥下张望许久的管家非常识相，见主人恭敬的引着一位紫衣少年，连忙指挥着下人把无关的人往身后赶，给主人家和迷仙谷的医师让出一条道来。

　　木板车少年气息十分微弱，呼吸的起伏若有似无，像是一碰就会掉入阎王殿万劫不复，所有人都静默的看着紫衣少年的动作，不敢喘一声大气。

　　萧隐伸出两指细诊，伤者头部磕了个窟窿，不算大，但是伤的位置不太好，显然事情发生得非常意外，鼻息尚在只是有点弱，至于脉象，两指稍一加力，得到的是细若游丝的回应，看来伤得不轻。

　　老翁见仙倌收回手臂，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又朝得月桥走去，急忙喊住他，“仙倌，小儿可还有救？！”

　　得月桥上，紫衣黑发的少年人逆着光，淡淡丢下一句，“这个人救不活了。”

　　“老爷！老爷！”

　　管家慌慌张张扶起瘫软在地的老翁，“老爷，这个毛小子说的话不要信，我们去找古千珏，古千珏一定能救少爷！”

　　萧隐淡淡一笑，毒圣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称呼的？他回过头来，眼神里有种奇怪的光芒，声音仍是一派暖意，“家师远赴浣星海，十数日未归，若是你家少爷等得了，下个月再来罢。”

　　管家一听这话，顾不得什么大府的体面，指着桥上那人，怒气冲冲的道，“你们迷仙谷仗着会医术了不起是不是！”

　　这时一把银白的剑柄搁在管家手上，将他的手臂按回身侧，旁边忽然多了一位白衣人。

　　这人身材高挑，眉宇间隐藏着英气，却被唇周一圈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给消磨殆尽，他抬手提起酒壶，喝了口酒，吐出熏天的口气，看着管家，“欸，大好春光不宜在别人的地盘上喧闹，不如我帮你问问。”

　　萧隐看着桥下醉言醉语的人穿着湘山派的服饰，再看手上那柄雨云交叠，纹刻复杂的配剑，已经猜了个大概，想必这位便是覆雨手邱羽。

　　邱羽朝桥上抬了抬手，算是见过礼，喊道，“喂，迷仙谷的仙倌儿，不急着走！我看这人还有□□气，兴许还能救！”

　　萧隐循声看去，只见邱羽朝他递了个眼神，大致是说后面还有什么，不由得驻足下来静候着。

　　言语之间周家老翁已经回神大半，后知后觉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差点忘了正经事！管家也在这声巴掌中明白过来，急忙吩咐人去把掉队的另一队人接上来，片刻功夫后，四个挑夫担着两个篮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筐子各由一块红布盖住，当中还贴着喜字。

　　担子被压得很低，显然筐里的东西既贵又重。

　　邱羽眼前一亮，礼貌的让出一条路，挑夫顺着这条道将竹筐落在得月桥前。

　　桥上的紫衣少年像是已然看透了筐里的东西，果真从桥上下来了。

　　“以防刚才看走了眼，推过来我再瞧瞧。”

　　将得月桥前的拜访者接引完毕，已近午时，所有拜访者均由外门弟子引领者分给碧波楼中各位坐诊弟子，迷仙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剩花浪蝶舞在春风中旖旎。

　　萧隐将书就的药方交与对座的拜访者，嘱咐着，“拿着它到楼下，自然有人引你抓药。”

　　对座的人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萧隐欠身回礼，目送那人下楼去。

　　寂云坐在另一桌，手里拿着本医书，见萧隐已经诊治完毕，便放下书抬眼问道，“覆雨手等了你许久，还不去？”

　　萧隐收好桌上笔墨，回过头来，说道，“你得跟我一同去，与邱师兄同桌必得饮酒，你得帮我挡挡。”

　　寂云举起两根手指道，“两对宣德金墨，你知道这个要求已经很便宜了。”

　　萧隐心道，是便宜，不过就是三日诊金，总比在桌上喝得醉态毕露的好，欣然应下道，“成交，走！”

　　清川城内，宴来酒楼。

　　桌上堆起小山高的酒坛，桌下还有一坛更大的尚未开封，酒过三巡，寂云有些招架不住，他求助的看了看萧隐，萧隐便惭愧的举起酒杯。

　　“邱师兄果然是性情中人，肚中海量，可载乾坤日月，萧隐佩服。”

　　邱羽一手按在酒坛上，一手举杯，爽朗一笑，“要是饮不了那么多，不必勉强，酒乃穿肠化愁水，等有朝一日你们心中有喜有愁的时候，自然能练就千杯不醉。”

　　萧隐点点头，坦然道，“邱师兄说得是，师兄行走江湖多年，见得多知晓得多，必然比我们常待在谷中的山人更通晓人生百味，要不是上次明鉴水会在潇湘十五湖举办，我们也结识不了鼎鼎大名的覆雨手邱师兄。”

　　邱羽摆摆手，抬手喝了口酒，谦虚着道，“人生百味，太多太大，我要是能把把钱王寨的匿藏所在追查到，品到其中一味甘酸，也算是为三门六派的师弟师妹们出口恶气了。”

　　他指着身旁两位衣着轻便的黑衣血月岛弟子道，“这二位兄弟的朋友被钱王寨的腐骨火所伤，萧师弟得空的时候，帮他们看一下吧。”

　　萧隐点头，“自然。”

　　那二人举杯敬萧隐，喝干之后才坐下。

　　邱羽道，“钱王寨恶名昭彰，近半年卸了三门六派数位弟子的腿和胳膊，又逼得数位武林同道自尽，实在惨无人道。”

　　“原来邱师兄在追查钱王寨的下落。”

　　邱羽愤愤不平的道，“没错，自上任寨主孟啸歌死后，钱王寨一夕叛出七谷十二岛，蛰伏数十年之久，没想到卷土重来就是为了残害武林同道，简直是武林之耻！”

　　两位血月岛弟子连声附和，“没错！”
　　“简直丧心病狂！”

　　萧隐道，“钱王寨犯下这等罪孽，人人得而诛之，邱师兄若是有需得着小弟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来清川城本就为寻萧隐而来。此话正中邱羽下怀。

　　听活着回来的弟子说，钱王寨内毒烟瘴气横行，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毒虫，食人血肉非白骨不停，在听到这些陈辞的第一时间，邱羽想到的唯一一个人便是毒圣内门弟子——萧隐。

　　“既然萧师弟如此通透，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此行寻找钱王寨，并非只有你我二人。”

　　萧隐指了指醉趴下的寂云，淡笑，“师兄要不要把他也算上？好歹能陪师兄喝酒不是。”

　　邱羽笑了笑，“并非只有我们三人。”

　　萧隐问，“还有谁？”
　　邱羽道，“届时还有几位剑玄门弟子协同我们一起追查。”

　　“三门之主？”

　　如今的江湖之中，有视为正派的三门六派，也有亦正亦邪的七谷十二岛，其中剑玄门与道玄门、德玄门同在晏国与纪国交界处，立于数百里绵延不绝的天越群山之中，称为三门，而早在十三年前，道玄门和德玄门因为变故几乎灭门，幸得同在天越山的孤影剑叶如倾出手，力挽狂澜挽救了大厦将倾的道玄、德玄二门，自此后，两派掌门归附于剑玄门，当起了长老，而叶如倾一人统领三门，一时名动江湖。

　　萧隐顿了顿，“剑玄门遗世独立甚少出天越山，况且他们门规森严不知办起事来会不会束缚手脚。”

　　邱羽道，“叶掌门特意指派了唯一的亲传弟子前来，好像是叫沉渊的，由他带着应当不会。”

　　孤影剑叶如倾的唯一亲传，沉渊。

　　他听过这个名字，不能说是如雷贯耳，至少是这七年来，他听过无数遍，盼过无数遍，想过无数遍，却从来是只闻声不见人，似存在于梦境里的那么一个人。

　　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单凭孤影剑唯一亲传这一名头，就已足够震慑江湖宵小，而萧隐听到的更多传闻是关于此人的另一方面，说的是沉渊此人面容冷峻，不好言语，逢人见事只说三分，余下七分全在他那双深邃如名的眸子。

　　这时，一个掩面而行的女子看到这桌的萧隐，扑通跪了下来。

　　寂云被她的哭啼声惊醒，迷蒙地看了一眼，心道，这不是萧隐之前收留的谣姑娘吗？

　　那姑娘伤伤心心抹了一把泪，又展颜笑了起来，“恩公，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萧隐见是陆亦谣跪倒在地，连忙将她扶起，从寂云身上掏出一张手绢，递给她，安慰道，“这些日子委屈陆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