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澜》Selanie

1、第一章 公子

　　万仞山崖脚下，阔野千里。

　　山水隽秀的清川城，便屹立其中。

　　被纪国人赞誉为“闻之即醉，饮之弥香”的清川一绝“照月白”，便是城中宴来酒楼的不二佳酿！

　　倚着二楼栏杆喝酒的白衣男人虚眯着眼，五指并拢似乎刻意在挡天光，仅是一撇，看到壶中最后一滴醇香的酒水滑下，张大嘴，再抖了抖道，“又没了？”

　　“遮光”的手放下，状似无奈地晃动酒瓶，人却笑得爽朗开怀，朝着楼下喊，“小二，再来壶酒！”

　　楼下临街而坐的三人，齐齐往楼上看了一眼，白衣醉汉朝他们笑了笑，这才低下头来，继续刚才的闲谈。

　　他们这桌点了一盘辣卤，一壶照月白，一人放下半空的酒杯问，“清川城有两绝，知道是哪两绝吗？”

　　一左一右两人纷纷摇头，那人端起酒杯道，“其一是宴来酒楼照月白，也就是我手里这杯酒，其二是清川城后藏着仙倌儿的迷仙谷！”

　　左边那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右边那人给说话者夹了块卤放碗里，“你接着说。”

　　“照月白的味道，花点银子来宴来酒楼买一壶就尝得到，迷仙谷的仙倌儿就……”

　　左边那人回神追问，“就怎么样？”

　　先前说话的人忽然卖起关子，喝了口酒，看向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叹息一声，“哎呀，怎么天这么热！”

　　直到右侧那人给他添酒，他才不情不愿地往下说，“医仙古漱你们都知道吧？”

　　左右两人认认真真点点头。

　　“迷仙谷谷主，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医仙，古漱的同门师弟！”

　　左侧那人十分惊讶，“原来迷仙谷还有这样的来头！”

　　“还不止呢”，那人故作神秘。

　　“听说过‘一瓶古漱居，十里黄金城’吧，说的是古漱居的药，万金难求，王城里的达官贵人，显赫人家想要找医仙看病，都得备齐足足万金，说不好有些人即便带着黄金万两去古漱居求医，医仙他老人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呢！”

　　对面二人自然听说过医仙古漱的大名，纷纷点头称是。

　　“迷仙谷就不同了，迷仙谷谷主古千珏，与医仙古漱都是师承已故二十余年的医家巨擘——古谬仙人。”

　　“古谬仙人是谁，医圣！”

　　右边那位问，“医圣古谬的大徒弟是医仙古漱，那迷仙谷谷主，古千珏是什么？”

　　那人摸着酒杯道，“问得好，医仙的师弟自然也不是凡夫俗子，古千珏在江湖之中其实还有个称呼，叫做毒圣！”

　　左右两边的人突然起身，按在桌上，异口同声，“毒圣？！”

　　两人说罢，提起身边的包袱准备走，替二人解释了一堆掮客跟着起身，拉回二人，“我话还没说完呢，毒圣只是虚名，你们兄弟二人找上我，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兄弟俩放下包袱，对视一眼，暂且坐下继续听，掮客见人已安抚好，接着说，“二位想想，迷仙谷为什么会被称为清川二绝之一？”

　　左边的道，“总不能因为会使毒吧！”

　　“没错！”掮客道，兄弟俩睁大眼睛看他，才慢悠悠往后说，“就像你们二位刚才说的，你们兄长怎么了？”

　　“被钱王寨的腐骨火重伤。”

　　掮客一拍桌，“半死不活！迷仙谷的仙倌儿最擅医活死人，且每月只坐诊四次，今日正好是谷里开诊的日子，二位还觉得想走吗？”

　　“你能帮我们找到迷仙谷的仙倌儿？”

　　掮客点头，“一两银子，我包你们今天就能瞧上！”

　　兄弟二人犹豫间，路边推推搡搡挤过一大群人，匆忙又吵闹。

　　“快、快跟上，再晚一点少爷就没命啦！”

　　说话的那人像是这群人中的管家，穿着蓝布衫，料子却比平常人家好上许多，人群最前面风风火火一张滑杆抬着一位身穿大红袍喜服的新郎倌，而管家和众多仆人簇拥着的是一位面色惨白，平躺在不知是拉粪还是拉什么的木板车上，一路散发着熏天臭气，朝城外赶路。

　　没来得及看清新郎倌长什么模样，那群人就已经没了踪影，留下身后一地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那是城东周家的少爷吗，怎么，要死了？”

　　“死了倒好，纨绔子弟没一个不该死的。”

　　“这位兄台不能这样说啊，纨绔子弟也分好坏嘛。”

　　此话出自一个弱书生之口，先前一个声音的主人回过头来看他，解释道，“唐公子，您和别的纨绔子弟不同，周家那位前两天给月烟楼的姑娘赎了身，昨天就把人家给抛弃了，今早又听说是跟他老爹抢新娘子，才被他爹给踢了一脚，撞墙上了，你说这样大逆不道，坑害人的玩意儿，是不是死了好？”

　　那位唐公子听到此种有辱斯文且大逆不道的故事，也不再做声，留下一段复杂的眼神，默默做起看客。

　　当今天下的江湖之中，有剑意凌霄震慑天下的剑玄门，虽有威名震世，却极少出山，又有德行深厚道名远播的湘山派，此番已经出了两位颇有侠名的“湘山双侠”，一位白衣逆雪沐云竹，一位覆雨手邱羽。

　　此时覆雨手邱羽正倚靠在倚靠在宴来酒楼二层栏杆上，白衣如雪，胡子拉碴，右脚踩着桌边喝空的酒坛，抬起一碗酒水一饮而尽。

　　邱羽追查钱王寨的下落已久，一直没有追索到有用的线索，听到楼下两兄弟提了一嘴，提起酒坛留下银子，带上翻云剑落到楼下。

　　兄弟二人看到翻云剑，突然弓身站起，邱羽豪爽道，“不必拘礼，七谷十二岛的兄弟，也是兄弟。”

　　那两位虽然刻意隐藏身份，但是从他们腰间和手臂上缠绕的粗绳，邱羽一眼断定出他们二人是七谷十二岛中，血月岛的弟子。

　　清川城外东北十二里处，绵延数十里的青苍山色蜿蜒不绝。

　　万仞山崖被白皑皑的雾岚横锁其间，漏下微不足道的薄薄一层光，照得迷仙谷五分柔暖，另有五分隐隐仙气罩在谷顶。

　　因天下时风尚武，自医仙古漱避世浣星海那日起，十数年来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对于医师的渴求是越发不可收拾，如今闻名天下的医师之中，迷仙谷占去大半，有人甚至抱着真金白银踏断迷仙谷前的得月桥，以至于迷仙谷从来不缺金银。

　　血月岛那两兄弟被邱羽拦下后，便一路跟着，本想靠掮客的关系走个近道，待那人要银子时，再一棒子敲晕走人，哪想到被覆雨手邱羽看穿，三言两语掮客就把掮客打发了。

　　迷仙谷外山道上，挤满了求医的人，有的拿着传家宝，有的带着古玩字画，更有甚者带着自己不足盈岁的孩儿作为酬金，恳求迷仙谷搭救。

　　得月桥上，一袭黑衫负手而立，寂云蹙眉扫了一眼推推搡搡、咿咿呀呀的人，向后半转，光线正好落在他身上。

　　他的衣衫并非纯黑，而是带有沧浪暗纹，其中又交织着极细的金线，头上戴着同色金丝抹额，两侧是烈焰金纹，高束的尾发垂下两金两红四条丝绦搭在后头。

　　这位黑衣少年，是毒圣古千珏的得意门生之一，名唤寂云。
　　此时，他看向桥下的外门弟子，有些焦急，“去催了吗？”

　　外门弟子穿着统一的浅紫色修竹纹纱袍，一手掌着入谷名单，一手提笔听身旁的另一位弟子念拜访者姓名，说道，“刚才已经催过了，说是一会儿就到。”

　　得月桥外潮水般涌来的人越来越多，这时一辆“吱吱呀呀”的木板车将拥挤的人潮划分成两道，一股难闻的臭味儿随着木板车飘出，所过之处，人群不约而同捂住口鼻开始作呕！

　　木板车顺风顺水的被一群人拖到得月桥下，而车上躺着个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年轻人。

　　这时，跟在后面不远处的滑杆也随即停在木板车旁，颤颤巍巍走下来一个六旬老者，虽然腿脚看上去还利索，就是手抖得厉害，连着他大红喜袍也抖成筛子。

　　他抬头看到得月桥上衣着不俗的黑衣少年，想着是迷仙谷里的高人，拱手求到，“这位仙倌，求求你，看看小儿，小儿挨了一刀，已经昏迷不醒快一个时辰了！”

　　桥上的小哥面色有些冷，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看了他一眼眼睛就移向别处。

　　老者突然跪倒在地，言情恳切，令人十分动容，“仙倌，我就这一个儿子，三代单传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啊，我周家全指望着他来养活了——”

　　记录姓名的外门弟子看了那人一眼，见他既没有带着银钱，又没有带着宝贝，除了手下的仆人看上去比得月桥周边站的迷仙谷的人还多以外，没有看到十足的诚意，他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人是救不了了。

　　外门弟子重新沾了墨，准备记录下一个名字时，一只手搭在肩头。

　　他抬头看向来人，喊道，“公子！”

　　来人衣色深紫，修雅出尘，顾盼回眸间，双目光华清凌，衣襟一侧绘有幽兰临水底纹，同样交织着金线，头顶银冠银簪束发，余下散在脑后，光洁如缎。

　　即便穿着迷仙谷内寻常的内门弟子服，和其他人站在一起仍然显得太过出众。

　　萧隐声音不浓不淡，是刚好拂过心尖的一抹春意，涵雅一笑，道，“怎么样，还能应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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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是互攻中更攻的那位，请悉知。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