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单》花间少年谢骁

14、第 14 章

　　徐溪远当然不会对宝贝同桌不管不问，虽然班里某些人斤斤计较说贺年扣了班级分如何如何，他却疑惑，因为贺年在学校很少脱外套，又怎么会那么巧地就上课去厕所就撞见面姐了呢？
　　又恰好给他解了围？

　　这是巧合？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他把贺年为了提醒自己才跑出来吸引面姐火力这种荒诞的可能在脑海中排演了无数遍，然后告诉自己清醒一点。
　　虽然已经不太清醒了。

　　他想问问贺年，但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他突然拉住贺年的一只胳膊，欲语还休。
　　贺年转头看他，满眼疑惑：“？”

　　饶是徐溪远厚颜无耻，也不太好意思问出口，难得扭扭捏捏了半天，他支吾着问：“那个，你不是闹肚子了吗，我寝室有药，晚上给你拿。”

　　贺年皱了皱眉，说：“我没事。”不过是一个搪塞老师的借口罢了，他还当真了。
　　他怎么就当真了呢？

　　“……”于是贺年自己跟自己不对付了好一会，吃饭也一言不发，虽然他平时吃饭也话很少，不像其他男生凑在一桌能炸食堂。
　　徐溪远就一定是那个带头的。

　　食堂的桌子是四人桌，为了方便研究下午和九班的篮球赛，六班男生把两个桌子合并在了一起，徐溪远拉着贺年坐在一边。

　　贺年觉得很奇怪，无论徐溪远坐在哪里，他仿佛天生就是主角，即使他们打完饭的时候只剩下边上这两个座位，所有人仍是伸长着脖子看向徐溪远。
　　他永远都那么从容，讲话也十分具有感染力，就连打法核这种不靠谱的战术都能说服大家。

　　这是为什么呢？颜值即正义吗？
　　贺年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旁边徐溪远正有理有据说着自己的分析，听见身边异常好听的低笑，突然就住了嘴，大家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都停了扒拉的筷子注意这边。

　　徐溪远转了转眼珠，心想，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没有吧，那万年不爱笑的祖宗怎么突然开了尊口呢，贺年笑了，贺年居然笑了……

　　但仍然不卑不亢地问了句：“你们看我干什么？”

　　韩玮挑眉，敲了敲饭盘：“是你自己突然停下不说的，好了快点吃，吃完咱们练会去，别吃太饱。”

　　高一大家虽然不都认识熟悉，但球场上多少打过照面，也有过友谊赛，互相的水平都有个底。
　　六班男生不少，但混子居多，大部分花拳绣腿，真正会打的好手太少，九班由于是文科班，分去了太多的体育生，不说身材优势，就连人家体育生每天五千米热身的耐力就不是普通男生能媲美的。

　　爆发力就更别提了，高一运动会九班叫李由的田径生就破了一百米校记录。

　　徐溪远咬着筷子问：“贺年，跟大家一起打打？”
　　贺年今天不太想练，球场人太多，他烦，摇摇头：“晚上有事。”

　　徐溪远凑过来，做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给他看。

　　贺年无情地一掌推开他发丝柔密的脑袋瓜。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贺年理科一向拉胯，整节课听的有些昏昏欲睡，等到他清醒时候发现班里人已经走空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刚才和化学老师积极探讨问题的同桌已经人去座空。

　　贺年晕乎乎地眯着眼发了会呆，教室里寂静地吓人，不似从前人声吵嚷，大家都着急去食堂吃饭，班长他们下课就直接去了球场。
　　只剩他一人。

　　晚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靠窗的位置上几张卷子难舍难分地被风带落在地，声响微乎其微，却在表壳坚硬内里柔脆的心口激起了惊涛骇浪。
　　一瞬间乌黑殷红的回忆密密麻麻地涌上脑海，贺年眼前略过被晚风吹开的米色窗帘，由于被大力拉扯已经掉了一半垂在地上，略过纷飞的卷纸习题册……

　　他猛的握拳。

　　拳心却有什么东西扎了他一下，吓得他一松手，一个折成方块的便利贴团啪嗒掉在地上，顿时记忆归位，梦境击碎，所有阴霾骤然驱散而空。
　　贺年深呼吸了几口气，摇了摇头，眼前情景才回到正常的教室里。

　　他弯腰捡起来那张鹅黄色的便利贴，犹豫了一下打开，发现是徐溪远留给他的，告诉他他们去打球了，让他醒了记得去吃饭。

　　然后就是什么即使不去也要在心里给他加油，有亲爱的同桌的鼓励会加buff等等，颇有些徐溪远的风格，落款是笔迹龙虎飞扬的三个大字——徐溪远，占了大半板块。

　　贺年好看的手指捏着纸条，心情复杂。

　　徐溪远啊。

　　这家伙，怎么到处都是他，阴魂不散的。

　　一下午一节自习都没有，全是满课，这比高一的轻松可要加量不少，许多学生都有些吃不消，但贺年觉得还好，毕竟高一的课他基本没上过。

　　他也确实饿了，虽然懒得动，但是一会还有两节晚课，之后还有晚自习，饿着可能熬不住。
　　贺年从兜里摸了口罩带上，去食堂吃饭。

　　其实，自从认识了徐溪远以后，他就很少自己单独一个人吃饭了。

　　食堂里人并没有中午那般多，位置也不难找，也无需拼桌，爱美的女孩子们很多不吃晚饭三两成群到操场上走圈减肥的，男生们则是急着到球场占位置，足球篮球羽毛球还有空中乱飞的毽球，好不热闹。

　　贺年从寂静中来，向喧扰中去，路过的欢笑仿佛都与他无关，他一个人本惯了，却突然被拉到人堆里，现突如其来的孤独感久别重逢，又被猝不及防地包裹住。

　　走在人声鼎沸中，觉得灵魂都是浮起来的，他腿长步子大，没几分钟就到了食堂，简单找地方吃了点东西。
　　路过超市，看见保温柜里还有热的吃食，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某个晚饭没吃就跑去打球的家伙。
　　……
　　来时如何，去时如何，学校不能带耳机，否则他几乎日日都带着，就仿佛给自己关上了一扇门，不听外界的声音，掩耳盗铃地把自己与其他人隔绝起来。

　　贺年挑了几样徐溪远经常吃的点心，结账的时候耳边都是男女学生的玩笑闹声音，嘈杂得很。“

　　学校超市非常善解人意地可以使用手机支付，旁边路过的老师也不会刻意管制，贺年拿出手机扫码，听力一向出众的他敏感地捕捉到了“篮球场”“出事了”几个词。

　　出事了，出什么事？篮球场？贺年略微皱了皱眉，刚刚走出食堂，救护车鸣笛声突然呼啸而来，从学校西门直接开到了操场西边。
　　——篮球场。

　　妈的，这是怎么了，徐溪远那家伙还在那边呢。
　　那辆显眼的车几乎是横冲直撞上了跑道，篮球场那边也呼啦啦围着一大群人，吵着，闹着，有十几个老师保安模样的大人正在那边维持秩序，试图驱赶外围看热闹的人。

　　有从那边过来食堂方向的学生，贺年听见她们说“太吓人了我的天”“腿直接摔断了”“直接疼昏过去了”。
　　他倒抽一口凉气，心猛然一抖，抬腿就要往那边跑，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却没有印象的声音。
　　“哎，年哥？”

　　贺年没转头，刚跑了两步就被人一把拉住，扯了回来：“别去，那边被封了。”

　　这回的声音清明朗朗，贺年认得，他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那张一向笑容洋溢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凝重的表情，一对丹凤眼无论是高兴还是伤感，却仍会好看地向上扬起弧度，睫毛浓黑细密，生机无限甚至可以用美艳来形容。
　　不是徐溪远还能是谁。

　　贺年只觉有些尴尬，他收回脚步，努力给自己缓了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然后问：“怎么了？”

　　韩玮尧舜禹也在，不过他们和徐溪远是从另一条路来的食堂这边，所以贺年看向操场的方向没瞧见他们的身影。

　　韩玮摊了摊手：“出大事儿了，咱们刚打上没几分钟，旁边场地高三一个学长把腿摔了，这不刚给拉走吗，学校主任说最近一段时间篮球都先停，球场不让用了。”
　　尧舜禹表情也不轻松，重重叹了口气：“太惨了，从小腿中间直接折了，好像是跳起来时候被绊了一跤，自己把自己腿压折了。”

　　“……走吧，去吃饭吧。”另外几个男生的面色也不太好，都有些惊魂未定一般，不像之前热火朝天勾肩搭背一起走，三五个人耷拉着脑袋一起进了食堂。

　　徐溪远勾着贺年的胳膊，跟韩玮他们说了声“我不吃了先回去了”，然后就扯着贺年一起往教学楼那边走。

　　韩玮似乎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些什么，尧舜禹拍了拍韩玮：“没事儿，有贺年在呢。”
　　他一直没开口，贺年还挺意外他这种难得的沉默，没想到徐溪远闷头走了好半天，才小声嘟囔了一句。

　　要不是贺年听觉过人，可能真的捕捉不到那几个字眼。
　　“我害怕。”

　　贺年似乎是没听清，也好像不可置信：“什么？”
　　徐溪远微微抬头，那是一张苍白的脸，好看的眼睛里似乎在瑟缩，在颤抖。
　　勾着贺年手臂的那只手也在抖，抖的厉害。

　　他俩这个姿势实属有些怪异，旁边路过的女孩子或者是小情侣才会用这种依赖般的动作，但贺年无视别人习惯了，他看得出来徐溪远状况不对，就随他扯着，拉着。

　　徐溪远没再回答，他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妥，松开了手，却被贺年不由分说地揽住了肩膀。
　　他一愣。
　　贺年之前是从来不肯和他有主动的交互动作，一般都是被动，当然，这已经是殊荣了，对于外人贺年一眼多余的都不肯给，吝啬的很。

　　两人已经走进致远楼，徐溪远想了想，拉着贺年走了最偏的一个楼梯道。
　　贺年揽着他也没开口，他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两个人走的很慢，贺年几次想要说话都被自己堵了回去，最终说：“你没吃饭，我买了。”

　　徐溪远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声音有些涩：“我吃不下。”
　　贺年没懂，这个岁数的男生经常会感觉饿，怎么会吃不下？
　　何况是徐溪远这种整天活蹦乱跳的。

　　“我看见了，”徐溪远停了脚步，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眼，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当时……我正好面对着那边，正好看见了，操。”

　　贺年跟着他停下，站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拐角，默然不语。

　　没人会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活人的肢体以恐怖的角度折断还无动于衷，无论男女。
　　他当然理解。
　　生机的流逝，血液的喷涌与生命的流失，没人可以面不改色，甚至有人会留下一生的噩梦。

　　贺年安慰人这个技能暂时还没有升级，只好将勾着他肩膀的手换到头上，在徐溪远色泽偏浅的头发上揉了两把，尽可能柔声问：“害怕了？”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废话，没想到徐溪远抬起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吓得走不动了？”贺年尽可能装作轻松地开口，又摸了两把，“胆子真小。”

　　徐溪远其实还没吓到腿软，只是那种震慑恐惧的感觉实在难以抛之脑后，摸了摸鼻子，自己也笑了。
　　给台阶了自然是要下的，得寸进尺是徐溪远的座右铭：“嗯，走不动了，贺年哥哥背我。”

　　确实大人家近两整岁，贺年抿嘴一笑，笑他幼稚可爱，就真的矮下身来。

　　徐溪远莞尔，轻微一跳，双臂搂住贺年的脖子，温热的体温沿着衣料轻薄传过来。

　　徐溪远瘦，除了一副骨架大抵也没几两肉了，就这么被贺年背着上了五楼，享受了过路女老师一脸惊讶和笑意的目光，两人回到班里。
　　班里还是没有人，现在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按照平时来说，学生一般都是踩着晚课的上课铃进教室。

　　贺年硬是把他背到了座位前面才放他下来，沉默了一会，将袋子递给他：“多少垫垫，不然上课难受。”
　　徐溪远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是自己爱吃的那几样，脸色好了点：“真贴心。”

　　贺年没坐下，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只听徐大小姐又提出了新要求：
　　“我好想喝学校外面那家奶茶啊，她家奶茶特别甜。”

　　贺年的视线转回来，定定地看着徐溪远慢慢红润过来一点的脸色，他确实对甜食没有抵抗力，没有犹豫：“我去买，等着。”

　　徐溪远便呆了呆，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想真能喝到，学校封校，除了晚自习放学和周五放假都不开校门，还禁止订外卖，经常有老师在巡逻，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贺年要怎么出校。

　　接球转身的一瞬间，他看着对面篮球架下的男生直接被人撞了一下，两人别倒在地，重量重压之下，生生一脚踩断了自己的小腿。
　　他目瞪口呆。

　　那清脆的骨折声，震慑了当时场上附近的所有人。
　　然后他眼里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还是尧舜禹见他不对劲，冲过来扶了一下，徐溪远猛的转过头，不再看事故发生的地方，其他学生也都莫衷一是地别过了视线。

　　不是胆小鬼，但是，他确实怕了。

　　十五分钟后，徐溪远看着桌上的两杯滚热的奶茶，哑火了。
　　贺年平时不言不语，心倒是细，记得他喜欢甜食，知道他喝奶茶永远要红豆的，就连他随便提了一嘴自己喜欢热奶茶都记得。
　　徐溪远是记恩不记仇的人，他最害怕最脆弱的时候，贺年在他身边，有求必应，这一点一滴，徐溪远都记下了。

　　之前欠的还没还完，徐溪远无奈想了想，这就又欠下了。

　　韩玮一行人都回来了，本来都在座位上看书或者是小声唠嗑，操场上出事，今天时间还不晚，班里人已经回来了小半。

　　几个女生眼巴巴盯着贺年手里拎着的奶茶。

　　尧舜禹刚坐下，看到一个人猫在座位上吃点心的徐溪远，他天天挂在嘴边上的宝贝同桌不知所踪，又受了好一番惊吓，就上去关心一下兄弟：
　　“怎么你自己呆着，你同桌不爱你了？”

　　没两句话功夫贺年就回来了，也没理会别人惊讶或羡慕的眼神，把奶茶放在了徐溪远面前的桌子上。
　　尧舜禹瘪了气，心说我再管人家的事儿就单身一辈子，然后笑哈哈地说：“哟，年哥回来了。”

　　贺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就回了座位，看徐溪远盯着自己，于是非常“善解人意”地把那份奶茶插好吸管，塞进了徐溪远手里：
　　“红豆，热的，多糖，”贺年说话慢，一字一句的，不自知这种语调和神情有多重视和正式，“对吧。”

　　徐溪远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隔着纸杯，隔着衣物，隔着几拳的距离，然后珍重万分地喝了一小口。
　　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还不忘问：“你怎么出去的？”

　　“还能怎么出去，翻墙啊。”

　　“你不是不喜欢奶茶吗，怎么买两杯？”

　　贺年想起让他觉得非常浪费时间的片段，感觉十分不快：“店员说加店主微信第二杯半价，非让我买两杯，不然不给做。”

　　徐溪远闻言就呛了一下：“你真给她了？”
　　贺年点点头，不然这店员能跟他磨叽到上课。

　　“……”徐溪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家奶茶店不是连锁的，但味道实在不错，之前生意好，后来学校都封校了，生意就慢慢淡了下去，她家四五个店员裁剪到了两个。

　　新时代新风向了，居然强买强卖，啧啧啧。

　　徐溪远不知心里哪来的不满，一双丹凤眼终于靠着几分无奈和愠怒又生动了起来，跟贺年说：
　　“你手机呢？”

　　贺年拉开拉链，拿出手机，徐溪远对着他校服阴影下T恤裹着的腰身默默咽了口奶茶，眼神随即看向一旁。
　　打开微信，那个新加的粉色头像联系人被徐溪远严词命令着“删了，马上删了”，贺年就那么做了。

　　要不是徐溪远急着想喝，他才不会加。

　　边上没隔几个座位的地方，尧舜禹拉着韩玮看戏一样看他们这边，纷纷比划着动作叹息：
　　这年头，有个好对象不如有个好同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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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贺年，贺年……贺年……贺…年，贺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