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长青（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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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市中心医院的18楼。
原本一片血红的18层温度陡然升高，病房，设备……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火红且烫脚的焦土，带着火星四处横流的岩浆，浓厚到肉眼可见的血煞之气，以及在焦土上不知何处而来但又经久不息的惨叫。
有一只手，捂住了严洛正在念动法诀的嘴。
严洛睁眼一看，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一个浑身都是黑得深不见底的人影。
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对方是谁。
“江哥，你收到我信息了吗？”
“嗯。”巨量的灵力从严洛的嘴唇通过江怀的指尖涌进了江怀的体内。江怀差点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严洛长出一口气，正要站在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已经迥然不同。
“这是……”严洛环顾四周——薛城还在，梦游人们还在，连假岳王都还在，但是医院消失了，多了一片又一片的病床。
那病床之上，躺满了病人。病人们的状态和梦游人一样，衰败、腐朽、再生、神完气足不断循环，生生不息。
严洛刚刚法诀念到一半，被江怀中止了，此时气血翻涌，忍不住吐了一口鲜红的血。
血液刚落到地上，就被焦土蒸发了。
严洛一把抓住了自己旁边的江怀，稳住了身型：“可能是一下子站得太猛了，我没事江哥。”
但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办法瞒得过江怀。江怀把头扭到薛城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江怀的眼神，但也知道，江怀这是在责怪薛城教给严洛这些危险的法诀。
薛城先是嘟哝了一句：“我就说我的金身也得炸。”然后整个鸟身趴在地上，“老大，这事赖我。但我们确实也是没有办法，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您会来。”
江怀的头没有动。
薛城连头都磕上了：“是是是，我知道，就应该我炸。”
薛城的话音戛然而止，应该是吞了后半句。总不能说是严洛自己想要炸的吧，大概江怀会认为这种情况他应该要抢着炸。
严洛把薛城捧了起来：“没必要，没必要。”又在一边和稀泥：“是我的主意，江哥，现在你来了，可不就解决了吗。就没有我们江哥搞不定的事儿。”严洛还顺带拍了一回马屁。
“嗯，有我，可以。”江怀的气势往上节节攀升，一往无前，万夫莫敌。
旁边的神器看不过眼了，领回岳王形态的真身，话语中带着愠怒：“你们聊够了吗？聊够了就去死吧！”
端坐着的假岳王——应该说是神器化形——站了起来，挥动着长.枪向严洛猛攻。
他怕是看出来了，在场的三个敌人就严洛最弱，而且也是江怀最紧张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整场对战的突破口。
江怀手一推严洛，向着神器迎了上去：“保护自己，躲着。”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但是在江怀的身上完全没有体现。
气势提升的江怀在神器的枪花中不断地游走，欺身。他向左闪过一个突刺，然后迅速向右转向，脚一滑从外围摆进了神器的中路，向上挥起一拳。
命中！
神器被江怀的拳锋打得倒退三步。
“佛都有火！”在和江怀的对战之中，神器一直都讨不到好，他生气了。
神器身上金光大涨。地狱中居然有数道熔岩改道流到了神器的身上。原本金色的身躯缠上了一道道深刻的熔岩纹路，宛如一枚新鲜出炉的卤水茶叶蛋，还带着金色传说特效。
经过了地狱重临、真身归位、神力汇聚等多个阶段，神器身上的威压终于第一次超过了江怀，开始展开对江怀的全面压制。
*
严洛一直都有不要成为别人累赘的自觉。他应声滚到一边，但是也没有完全装鹌鹑，战场很大，除了成为主要战力，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严洛趁着神器和江怀专注对打，一把把瘫倒在地的吴神医拉到自己身边，藏到一个难以发现的角落里。
失去了神器庇护的吴神医生机迅速流失，被砸凹的头已经是出气的多进气的少。
严洛还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一下，一张张回春符贴到吴神医的身上，但是也抵不过神器离体的侵蚀。
他还想从吴神医的嘴里了解一下情况。
到目前为止，严洛都是被推着走，或者说带着跑，是薛城给江怀线索，江怀带着他去调查，查到了王长青的身上，又一路顺到石成子巷三十七号之三。可以说，他本人的贡献在其中微乎其微，哪怕他看不到王长青的记忆，当天也会因为渡月山庄发生的集体晕倒时间而来到医院。
相比之下，他这个在江怀口中“不可或缺”、具有唯一性的阎王显得就有点可有可无。
“薛城，有什么办法没有？我想问他几个问题。”严洛眼看着回春符都贴上去了也于事无补，心里发愁。
薛城围着吴神医飞了一圈有一圈，好不容易才在吴神医的胸前落下：“我大概可以试一下……但是心里也没底，我要是能行的话，给你的符咒也不至于全是短效的。”
严洛：“……”
我就说呢！这奶妈的胸也太小了！
薛城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一连串严洛听不懂的音节，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而且声音听起来嘶哑得跟阿炳童年拉二胡一般。
这些呕哑嘲哳的音节艰难困苦地在焦土上游走，费了老大劲才从几个边边角角里牵过几条细小的熔岩，悄悄圈上了吴神医的手臂。
“不瞒你说，我这借用的神器之力，或者直白点讲，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偷的，也就这么多了，而且被人发现就完了。你想问什么得快点。”也不知道是不是作贼心虚，薛城的声音挤得跟蚊子一样小。
“行。”严洛一口答应。
被续上了神器再生之力的吴神医情况终于没有继续恶化，但是薛城偷回来的再生之力也真的是少，说是杯水车薪就太过分了，准确来说是仅够维持，收支平衡。
“吴神医，吴神医，能听见我说话吗？”严洛小声呼唤。
吴神医像刚睡醒似的睁开那只还能看见的眼睛，反应了足有5秒才“哦”了一声：“是严小哥你啊。”
“对，是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我现在感觉……”吴神医的眼睛四下扫过，一点都没有惊慌，“啊……是神器的领域打开了……它这是，脱离了我。”
“是的，看来您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严洛斟酌了一下措辞，“很遗憾。”
吴神医语气平静地说道：“那我应该是时日无多了。”
薛城在一旁搭嘴：“准确来说……是时分无多了，现在往后的时间都得按分钟算。有什么风吹草动都……”
“薛城！”严洛低喝了一声。
但事实就是事实，吴神医接受得也很坦然：“没事，我早就会料到有今天了。严小哥，你费那么大劲多给了我几分钟，看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了。”
严洛很想说不是，但是他也不能昧着良心，只好硬着头皮回答：“确实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吴神医的脑子转得很快，“你问我问题，我给你回答，问答结束之后，你帮我做一件事。”
严洛有点犹豫：“做事可以，但是不能违背我的本心，也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
吴神医想要笑，但是有半边头已经凹进去了，不允许他做这样复杂的表情，单边的笑肌只能诡异地扯起一边嘴角。
“难得你面对我一个没几分钟的将死之人还是回答得这么一板一眼，可见你至少是态度端正的人。那就成交了。”
严洛很干脆，直奔主题：“那么，第一个问题，你当初是怎么遇到这个神器的？”
“我当初只不过是患上了胰腺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我是个医生，自知生命存续期大多不会超过六个月，我还想多活一点，到处求神拜佛，直到有一天，我梦见了它。”吴神医气血双亏，说一句话还得停一停，喘口气。
“他能治好你的病？”
“何止。”吴神医的笑仿佛是在笑当初那个病急乱投医的自己，“他当初告诉我的是，能让我——长青。不仅长生，还永远青春。”
“条件是？”
“条件是让他附身在我身上半年，我替他做事，事成之后，他就会自动离开。”
严洛迅速猜到了事情之后的发展：“就在这半年里面，他用他的再生之力帮你治疗病人，打出神医的名头，实际上是在病人身上种上”种子“一类的东西，来供他再造地狱，吸取力量。”
吴神医点头肯定严洛的说法：“一开始我只管接收病人，播种的事情我也后来才知道的，等到第一个病人发病，就已经都回不去了。”
“第一个病人，就是你的邻居，王长青。”
“我还记得，长青他也是癌，在医院里治了好长时间没有治好，才过来找的我。我那时候一心也想看看神器是不是有治病的能力，就任由他把种子种到王长青的身上。”
“但是王长青后来还是死了。”
“是。”吴神医的眼神有点迷离，“不过长青的死因是脑溢血，不是癌。那时候我就知道，说不定我真的可以长青。”
严洛听着有点疑惑：“事情发展就那么顺利，你一点都没有起疑？”
“当然是有的。这就涉及到我要你做的事情了。”
“您请说。”
吴神医强提一口气，话说得有点多了，开始接不上劲：“我除了接受病人，每天都在我的院子里吐纳黑气。长青的孙子敏感，受不得黑气熏染，整夜整夜的哭，但是我发现，小井她一点事都没有。她还是每天照常生活，连我们家的三只老猫都受不了离家出走了，她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严洛眼睑低垂，眉头紧锁，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瞄准最终寄生的对象不是你，是小井。”
但还不等吴神医回答，吴神医手上那四条细细的熔岩链子“唰”地一下就缩了回去。
不好，被神器发现了。
神器那柄长.枪气势凛冽地杀将过来，直指吴神医，二话不说就要灭口。
江怀的反应也很快，瞬移到严洛身边，用手中的黑色长.枪格开了神器的金色长.枪。
但是神器完全没有放弃的迹象，枪势不减，反而是手一挥，让空中多了几十柄金色长.枪，组成了长.枪阵，看样子是要把他们几个一网打尽，全部灭口。
金色长.枪雨破着风落下。江怀手中的单枪单拳难敌四手，多少有点照顾不暇。
情急之下，江怀把身上的黑雾全数散开，凝成一条黑色的巨鲸，护在严洛的头上。
有一双翅膀在江怀的背上展开。
那是严洛第一次看到江怀的真身——
在黑雾之下，江怀精瘦的身体遍布着深浅不一的伤疤，明晰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坚实力量感；江怀的脸型是瘦长型，下颌比较瘦削，以前可能蓄过胡子，疏朗的眉目之间带着的是肃杀的英气，但是仔细看，还能看到眉头中间，有常常皱眉挤压出来的眉间纹，仿佛下一秒就有一声长叹脱口而出。
是严洛喜欢的类型。
严洛向来是喜欢严肃一点的男子，而且最好身材可以比较板正，坚实如山还带点肌肉，看起来就很可靠的感觉。
江怀每一条都符合，居然是长在了严洛的审美上。
严洛看得出神。
将要断气的吴神医用尽人生中最后的力气抓住严洛衣角，让严洛回过神来，生命的迅速流逝已经不允许他做更多的动作。他最后的遗言只有两个字:
“救她。”
严洛看向江怀，但江怀所有的精力都在和神器的对战之中。现在，双方都已经快到了强弩之末，只要再推一把……
江怀翻飞的法诀脱手而出，全身的黑气都向着神器的金身压迫而去，逼得神器金身寸寸碎裂，只要黑气合拢的速度够快，不让神器真元逃出去，那就成功了。
只是早已经成长了二十年的神器又怎么会在这一刻放弃。哪怕金身碎了，金身碎片也还在苦苦支撑，给他争取最后一丝出逃的机会。
金光一闪，神器金身瞬间凝成一支金箭，“歘”把江怀压过来的黑气刺穿一个针尖大小的洞，神器真元趁机出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差一步，也可以来日方长！
江怀想要出手阻拦，只可惜他不知道神器的行进方向，哪怕他会瞬移，都只能缀在后面，永远比神器慢一步。
但严洛已经猜到了神器最后的挣扎会落在哪里。
“幸亏我也留了一手。”
一早留在小井身边的传送符瞬时发动，严洛和绑在病床上的小井瞬息之间交换了位置。
神器哪会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想要转向已经来不及了。他像一支利箭一样，一往无前地插在了严洛的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打得严洛心脏剧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神器没入了严洛的体内。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长青（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