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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山 ...

  •   厅堂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自书房外停驻。扣了门,未等我应声,可人便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慌张道:“白姑姑,宫主醒了,您快去瞧瞧罢。”

      “哦……”我将笔墨整理好,缓缓道:“宫主心情如何?”

      可人噘嘴嚷道:“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不哭不笑不言语,那样子真是教人害怕。”接着她瞧了瞧我的脸色,嗔道:“白姑姑您可别怪可人多事,宫主夜里来找您时还是好好的,我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是人却短短几个时辰中变成这般模样……”

      我皱眉道:“你倒委屈。”

      可人见我面有怒色,只道自己过于放肆,胆怯的低头不再作声。我拂袖走出书房,不再瞧她一眼,她乖乖跟在我身后,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飞飞卧房内香气氲氤,整洁雅致,纱幔落下,床上那小小的人影却是一动也不动。

      我掀开帐子别于床头,坐下轻抚她丝绸般柔软的发,柔声道:“醒了,可有不适?”

      飞飞好似出神般盯着自己缠牢纱缎的手指,连眼都未抬一下。我握住她的手掌,追问:“手指还痛吗?”

      “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飞飞开口道,嗓音沙哑。

      被亲生母亲如此对待,飞飞现在的反应让我吃惊,难以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会以这样镇静的口气与我问话。

      可人嗅出这不寻常的气息,转了转眼珠道:“宫主,炉上的燕窝应该炖够了火候,我这就去叫古嬷嬷端来。”然后轻盈的退出房外,关紧了门。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娘亲,其实是个苦命的女人。”

      还记得初次见面时,这女人千疮百孔的身子,以及她孤注一掷的应允。而她究竟姓甚名谁,我一概不知,然后将她安置在这里,这深不见底的幽冥宫殿之中。

      “你爹名叫柴玉关——当然,很久以后他便会更改另一个名字用来掩人耳目——他为人如何我且不知情,只知道他当初为了你娘手中一本独门秘籍,将你娘强行霸占。当时你娘已有一位情投意合的心上人,却因为身子被玷污无颜再见,只得委曲求全和你爹共结连理。怎知你那亲爹狼心狗肺,只贪恋你娘手中的秘籍,是以百般讨好,直至你娘终于倾心相待……但,你娘自知相貌不是绝美,使得他这样恩爱必是为了手中的秘籍,是以……你娘始终不肯将秘籍贡献出来。”

      飞飞黯然道:“所以我爹就把我娘折磨成这个样子?他……他怎么下得去手,他……他不知道我会多么难受么。”

      我苦笑道:“傻孩子,他若知道你娘腹中有你,怎么还可能让她有机会活到遇见我时?”

      飞飞听了我这话猛然一怔,眼角顿时微红,冷然道:“然后呢。”

      我顾不上安慰她,继续道:“终于有一天,你爹不知为何发了急,再也没有耐心去应付你娘。便露出他的禽兽嘴脸,先是威逼,而后更是做出活活砍掉你娘双臂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来。为了使她妥协开口讲出秘籍下落,他在你娘身上一共用了八种无解的慢性巨毒,而且绝不伤她眼耳口鼻。你娘依然咬牙坚持,竟被他生生剜去双目……”

      飞飞耳中听着,脑里自然会浮出这种种画面,她用两条纤细的臂膀紧紧的抱住自己,团在一旁颤抖。

      我接着道:“或许是他折磨的累了,再也想不到更毒辣的手段,总之你爹气愤离去,很久没有回来。这也使得看守一时疏忽,让你娘拖着如此残不忍睹的身子逃出那地狱。有时候,人的生存意志是非常可怕的。所以她命不该绝,遇到了我……”

      “我无法解她身上的巨毒,只得以毒攻的方法,日夜将她浸在调配好的毒汁中保命,这汁药需每隔一季更换一次。所以她的身体要经受无数次更痛苦的折磨,所以她的皮肉经过这六年以来,早已经腐蚀败坏,只留一息尚存。当年我也是孤身一人,不但要躲避你爹的耳目,还要安置好你娘以及还在襁褓中的你,所以只得花费了些心思,建造了这个幽冥宫殿。”

      飞飞眼中多许些感激,轻声道:“姑姑,我……曾经还以为……还以为你是故意……。我真是错了,您的恩德,飞飞永不忘记。”

      我微笑道:“你娘早已被毒汁腐蚀的神志不清,也分辨不出是非,你只需答应我,不要恨她好么。”

      岂料飞飞眼中倏地迸发出浓烈的恨意,虽是一闪即逝却恰巧叫我捕捉个正巧。你见过六岁的孩子竟会产生如此可怕的恨意么?那真是让是心惊胆战的一幕。

      飞飞缓缓道:“我不恨她?好……我答应你,不恨她。”

      我忍不住将她拉入怀中,小巧的,冰凉的身子在怀中毫无声息,我想我的心跳是加快了的,否则为何太阳穴痛的发胀。

      门声响起,可人在外出声道:“白姑姑,宫主又歇下没,这燕窝炖的刚好。”

      时间到拿捏的刚好,我应道:“进来吧。”

      可人点脚进门,对这屋中冰霜般的气氛视而不见,只是将托盘端至床头茶几,讨好般笑道:“宫主您可是饿了,以往这个时辰,您都要吃这些汤品点心呢。”托盘上放着一盅甜汤,若干桂花糕。

      飞飞从我怀中抬起头,甜甜笑道:“快把桂花糕端给我,我这肚子最经不得说,转眼就咕咕叫起来。”

      那笑容似百朵鲜花盛开,如此明媚动人。

      我不禁怔在一旁——她流泪也好,有恨也罢,纵使面无表情都好过这一笑——明明指尖冰凉刺骨,却笑的如沐春风。为什么突然感觉心口如千斤巨石压住,不能喘息。

      我只得勉强一笑,嘱咐道:“你身子尚虚,还是早点歇罢。”

      飞飞乖巧的点头答应,突然牵住我即将移开的手,撒娇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要确定姑姑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我笑而不语,无论她此刻心情如何,又有怎样的打算,我都不可能一直留在她身边,甚至……我很快,就要弃她而去了。

      但这一切今时今日都是不该说的。

      我从未有什么高雅的兴致,今儿却摆了桌蜜饯糕点应季鲜果,只身对月品茗。这香茗自洞庭山采摘而来,名为碧螺春,须清明时节自茶树上及时摘下,细细炒制,方显其清香醇美。

      山下隐约传来车马声,趁着夜色朝山涧行来。

      绝花断水任我谴去已有大半月,当下应是归来时,这座兴龙山本是山形奇峻人迹罕至之地,二人依然谨慎行事实属难得。

      我抿了几口茶水,甘冽怡人,悠然的盯着那车马由远至近,若干黑点的轮廓逐渐清晰。事实上,我已按耐不住,等不急这一刻了。

      但是时光总是要过去的,无论你是否想挽留。

      绝花断水远远见我坐在那里等候,箭步而来,齐齐作揖道:“姑娘,夜已深了,怎么不歇着。”

      我微笑道:“静夜难眠,算到你们也该是回来了,这一路可是辛苦?”

      绝花道:“衣食住行都不曾委屈,怎么会辛苦,宫中所需也都配备齐全了。”

      我道:“哦……人,也带来了?”

      二女对望一眼,点头道:“带来了。”

      绝花接着道:“此人是京城极其有名的妓馆小鸨,六岁即入行,十四岁名冠天下。自三十七岁做了小鸨,至今已有十二年,训出名妓花魁不胜数,期间不曾从良。这番请来,张口便开了一百两黄金的价钱。”

      我点头道:“嗯,那很好,将人好好招待了,明天一早带来见我。”

      起身拂袖,车马已至,瞧着那棚中探出一个美艳妇人的头颅,媚眼如丝颇有姿色。

      我冷冷打量一眼,六岁么?还真是很讽刺呢。

      包括可人在内的十七名女童穿戴整齐,纷纷站在树下,睁着不谙世事的大眼睛眨来眨去。

      那京城来的小鸨挑拣货物似的,将她们逐个摸了一翻,时而啧口时而眉开眼笑。可怜这些孩子平生未被爹娘以外第三个人如此抚摩,个个满面通红却不敢闪躲。

      小鸨挑了挑眉眼,媚意荡漾,道:“底子还算不错,假以时日到可独树一帜……不过,姑娘您招来这样多的漂亮女孩子,难不成要在这荒山野地里开妓馆不成?”话锋一转,她倒先质问起我来。

      我微笑道:“你不须多问,只管教罢。”

      她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身体,娇嗔道:“那……”

      我道:“你放心,钱是绝不会少了你一个子的。”

      她捂嘴咯咯笑道:“瞧您说的,我是想问,这些雏儿是要教软功还是硬功。”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教人听了直想抖下一身鸡皮疙瘩来。

      我好奇道:“什么是软功,什么又是硬功?”

      绝花在一旁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那小鸨笑的更是大声,身子都颤了起来,此番瞧起来,还真有些娇媚动人,她眼波流转道:“软功嘛……烟花场所自当是风流雅士居多,聊风月,听小曲儿,与漂亮的女子吟诗作对把酒言欢,咱们卖的是一个笑字。而这硬功嘛……”

      她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女孩子们,接着道:“不需言语,也不论才情,要看得是技艺深浅,一举一动都能勾住男人的魂儿,叫他试过就不永难相忘。咱们呀……卖的可是一个身。”

      说的到算含蓄,事实上就是在问我是要她们成为哪个等级的娼妓。

      我面色微红,道:“那么,软硬兼施吧,这……需要多久时间?”

      小鸨媚笑道:“那可久了,咱们刚买回来的雏儿就要开始练腰力,臀力,这就至少要三年。而后又要从技巧着手,可以抓住男人的心理,这至少也要一年半载,最终要习得荡是荡,媚是媚,谈笑自如,不能因这身技巧乱了床外的形象。这总得算起来至少需要六年……哎哟,六年……叫我在这深山老林中度日么,还真是难为人呢……”

      我道:“哦……的确是有些久了。那么从今天就开始吧……”

      眼角瞥到那一十七个原本苦命的女孩子,果真是逃脱不掉悲苦的命运。突然觉得浑身乏力,不想预见这一双双慧黠的眸子如何变换成□□不堪的眼睛。

      小鸨瞧我似乎要走,急忙道:“哎~哎,可这原先谈下的价钱嘛……”

      我偏过头来冷冷答道:“百两黄金足以买你六年。”

      她低头嗔道:“是足够了,可是您瞧我年纪也是大了,六年后回京不知还能否靠这技艺过活,这十几个丫头哟,可是得把我的家底绝活都要学去的……”

      绝花打断她道:“你是哪来的胆子,到真敢与我家姑娘讨价还价。”

      我摆了摆手,道:“罢了,再多付你百两,好好的教授于她们吧。”

      身后传来小鸨欢喜的应承:“今后大家就唤我雪姨罢,当年名震京城的第一花魁的花似雪可就是你们雪姨我,既然你们……”

      走得远了,那声音逐渐模糊,听不到了。

      进了厅堂,绝花捧茶,我端在手中却饮不下半口,叹气道:“去替我收拾些简单行囊,明天我要去江南一趟。”

      断水急道:“姑娘不需我与绝花同行?”

      我摇头道:“宫中突然多了这些人,你们要留下来照料。还有飞飞……”

      话音刚落,我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个小小身影,悄无声息的矗立在门口,直直的看着我。

      一袭白色亵衣的飞飞,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倒将我吓了一跳。

      我扬手将二女支开,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连衣裳也不穿。”

      飞飞勉强一笑,边朝我走来边问:“姑姑你要去哪。”

      我宠溺的将她的长发别于耳后,柔声道:“我只是去杭州办些事情,很快便会回来。”

      “可带飞飞一起去?”

      “你得留在这里,有些事情你不能不做。”我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你且随我来书房。”

      檀香细腻甜美,缭绕于书房久聚难散,海南梨木柜,金丝楠书案,古徽清墨、丘陵宣纸、端砚湖笔一样不缺,虽不是大文大雅之士,用具倒讲究得出奇。

      我从书柜第三行第七格抽出一本封面破旧的书籍,递给飞飞。

      她轻轻念道:“幽灵秘谱……”抬头望我,心似明镜般道:“姑姑可是要我留下练这秘笈,日后好为我娘报仇,亲手杀死我爹么。”

      话已至此,其实不该再隐藏伪装,但恩仇之事终究难以三言两语说清,所以这伪装是不得不作出的。

      我安抚道:“傻孩子,这秘笈毕竟是你娘所留,江湖中人为争夺它不知造就多少血雨腥风。今后你若练成,并将此秘笈销毁,世上就少了一件争端。”

      飞飞摩挲书角,道:“哦……嗯……那么姑姑可要尽快回来。”

      我微笑道:“当然,这里毕竟是我家,毕竟有你。”毕竟……还不是离开你的时刻。我心里暗暗叹息,转了话锋道:“这秘笈晦涩难懂,你一人自然无法练成,还记得照料你娘亲的那老妪——孟婆么?”

      飞飞微微点头,我继续道:“莫要看她外表是个平凡的妇人,其实在我和她相识时,她却是独步武林的绝世高手,所以今后你习武事宜全权由她教授。”

      青丝如水散落双肩,用犀角制成的梳子细细理平,细白如玉葱的手指捉起几朵珠花,置入绾好的髻中。初阳升起,入室微暖,细尘于光线之中翻飞。

      轻轻拭去脸上粉黛,双目顾盼流转,清澄似水。

      起身着了湖绿色的衣衫,鹅黄百褶裙,金丝腰带高高束起。

      若是方才还像三十少妇,此刻却已是二八少女。光润玉颜,叫人移不开眼。(一脚T飞好色作者)

      怀中随手揣了些碎银,简易行囊闲闲搭在肩上。

      阳光普照,万物复苏,山麓间是瞧不尽的绿色盎然。雀鸟清鸣,流水丁冬,我虽没有闲时观赏这初晨美景,心中却是惬意无比。

      如今已是初夏,很快便要进入伏天,此刻正是避暑怡情的好时机,那么天黑之前我就定要赶至百里之外的兰州城下榻。

      无车无马,若凭凡人脚力,一天之内行走百里几乎强人所难,可这一切困难……却怎么也难不倒我的。

      所以那日头稍稍偏西时,我已站在城外。

      兰州,西北名城,繁华之地。自西汉丝绸之路之后,兰州城作为要道迅速发展人口作物,经济亦极是昌盛。

      城内喧哗热闹,来往络绎不绝……我掸了掸身上风尘,踏步入城。

      兰州风味美食闻名天下,道路两旁自是无数摊贩,吆喝揽客。那看似不起眼的食物竟相传来阵阵奇香,我搓了下小腹——真是饿了。

      左顾右盼,见到一块明晃晃的招牌“悦来客栈”乌木烫金字,阳光照耀之下到刺目的很。(据说悦来客栈的老板颇有经济头脑,几乎每个城镇每个武林都要开家连锁店,引无数英雄竟折腰——作者:喂,这句话可不可以撤了。)

      我扶正行囊,当下眉头舒展,度步而进。(名牌就是放心。——作者:某人终于忍不住胡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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