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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背后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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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幽静的牢房里被放大不少,来人提着灯,缓缓走到某一间牢房前,举灯看向里面的人——深色的衣裳和黑暗快要融为一体,那人躺在枯黄的茅草堆上一动不动。
来人观察半晌,微微侧头,身边的黑衣人们会意打开牢门,用事先准备好的凉水直接泼到躺着的娇小身影上。
“唔……咳咳……”楚艺声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抿了抿唇上的水,多日没有水和食物下肚,口腔、咽喉和胃像是被火灼烧,但还在楚艺声能忍受的范围内。
她转动眼珠,看向提着油灯的人,对方以布蒙脸,只露出一双深沉的眼睛。看眼周的皱纹,至少已过知天命之年。奇怪的打扮,看不见脸。楚艺声凭直觉猜出对方就是祭祀老头。
指头微动,她敛下眸光。现在并不是好时机,还要继续苟。之前放了大话说醒了要演戏,但她又不是表演系毕业,对上祭祀老头这种人精就怕表演过度失了真。再说她现在又渴又饿,脑子转得没那么快了。
“你好啊,楚小姐。”长生开口,声音奇异,一点不像老人的嗓音,儒雅又有礼,“让美丽的女子困在这样的地方实在很抱歉。可以请你告诉我,铜棋放在哪里了吗?”
这扑面而来的衣冠禽兽感,让楚艺声不合时宜地想笑,但她现在连嘴角都懒得扯了,微微张嘴,只能发出虚弱嘶哑的气音:“放我……出……”
“这可不行,起码在你说出来之前不行,也希望你不要让我难做。”
“……”
“我的事务还是比较繁琐,看来楚小姐还需要考虑的时间,那我过几天再来吧。”说完,牢里的黑衣人尽数退出房间,长生不紧不慢转身就走。
“……盘龙……桥。水……”地上的人发出最后一个音,再没其他动静。
长生停下脚步,转身审视半晌,说道:“抬出去。”
再次睁开眼,楚艺声看到的不再是昏暗的石牢房,而是软软的白色帐幕。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喉咙和胃的灼烧没有好转,却也没有更严重,蜷了蜷手指……发现现在自己也就剩弯弯指头的力气了。
软骨散啊。对被害妄想患者来说,基本操作吧。
对自己来说状况很糟糕就是了。
有侍女进入房间,看到楚艺声醒来,机灵地倒水,将人扶起来小口喂着。
喝下整整两大碗水之后,楚艺声才示意停下。侍女全程没有开口,将楚艺声塞回被窝便出去了。
还没等她闭眼当废人,最近才听过一次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楚艺声:……行吧。
入眼是身着白色儒衫,仍然白布遮面的人,不算高壮,但身姿挺拔,乍一眼看去,竟像是个及冠的年轻人,就是那双眼睛终究是暴露了许多年龄的沉淀。
“你好,楚小姐。”长生依旧是那个调调,客客气气开口,仿佛断水断食监禁楚艺声,现在还下软骨散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们出发去盘龙桥吧。麻烦你指示铜棋所在。”说完,身后的黑衣工具人悄无声息地再次出没,将大型洋娃娃楚艺声从床上扛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竹制轮椅上。
效率啊,不愧是掌控型人格,就算语气再客气,还是遮掩不了骨子里的颐指气使,牢牢掌握住一切。
长生主动推着楚艺声出门。
早就对祭祀老头有过分析的楚艺声只默默配合,正是知道对方看重脸面,只要表面过得去,中间的纱窗纸再薄也不会主动捅破。再说带她去盘龙桥也方便她观察自己的救兵怎么样了。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一个在后面推,一个在轮椅坐,都不说话,诡异得很。
她所处的地方应该是祭祀老头的大本营,对方推着自己七拐八拐,最后把她抬上马车,直接驶向盘龙寺。
在祭祀老头没有蒙她眼,大大方方跟自己展示自家宅邸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死人了。
大概是利用干净了就干脆地杀死,嘴硬不说就折磨一番生不如死吧。
她叹了口气,现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马车摇摇晃晃,长时间没有营养补充,身体疲惫得很,楚艺声迷迷糊糊又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
“楚小姐不愧为以一己之力牵制天下势力的奇女子,年轻,又大气非常。不如回去石牢再睡一会”
一醒来听着这咬文嚼字的不知道是讽刺还是什么的话,楚艺声觉得挺烦的。
然后反应过来对方讲了什么之后,恍然大悟为什么祭祀老头现在就抓了自己。原来是发现自己在背后暗搓搓干的事情了。那这个控制狂肯定受不了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啊。
他大概觉得与其等自己掌控整个局面只能先下手为强了,所以才有了自己被绑的事情。
她浑身没力气,连头都转不动,看不见身后推轮椅的长生,干脆也不管了。现在想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是否有内应这些根本没有意义,反正对方知晓了这些,她也不用再费力气去立柔弱害怕小白兔人设。
……虽然一开始就没立住。
“楚小姐,请问往哪走呢?”
“桥。”楚艺声喉咙干得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楚小姐不想问我什么吗?”
楚艺声点头以示敷衍。
“楚小姐是聪明人。楚庄主也是人中豪杰。你们都年少有为……但是有些事,做了,就算再怎么遮掩,还是会有痕迹。”
楚艺声:哦。
“阎一已经被控制住了,你引以为傲的情报线人也被我用假消息引到别处了。而我们幽岛的少主……”长生拖长了声音,喑哑低笑了一声,“他会被叫过来,你们一会就能见面了。”
楚艺声没动没说话。她也动不了、不想说话。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现在剧情就照着原来的发展一样,只是人质变成了自己。按照墨菲定律,如果坏事有可能发生,那它肯定会发生。似乎很绝望。
长生不在乎楚艺声的沉默,他愉悦地继续说:“我是没想到少主会将铜棋宝藏的是告诉你,更没想到连钥匙也给了你。你们感情真好,一会见面会很开心吧。”
楚艺声:……这人怎么high起来了?
单方面说话间,绕开前面热热闹闹络绎不绝的香客,他们已经走到盘龙桥边。
盘龙桥周围一里皆是封锁,只因湘江流经。因地形地势原因,每逢汛期,该处江水凶猛如同地上蛟龙,安全起见而围起。先代圣上亲自赐名建在隔壁的寺庙为“盘龙”,也有镇压这凶蛟,转化盘龙获得祥兆的意味在里头,不然这盘龙寺给多少条命也不敢自冠“龙”字。
这铜棋宝藏的“门”为什么会藏在这、谁藏在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宝物……楚艺声表示自己不是考古学家,实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盘龙桥古朴大气,她照着系统给的资料画面画出这个场景让人寻找,但自己是没有来看过的。实景确实是给人不一样的体验。她看了看桥下湘江,可能是因为暖冬,明明还没正式到汛期,竟也初见四分凶暴,质量小点的东西掉进去一样眨眼被冲走。
长生将楚艺声推上桥身,其余黑衣人停留在桥的周围。在桥上站定,长生绕到楚艺声面前看她。
楚艺声:“桥下面。”
她配合至极,长生挑眉,看了她半晌,最终抬头示意:“去桥底找。”
随着长生的命令,有两个人上桥,楚艺声认出是甲字队的两人,刚刚一直跟在后头,她又一直没动,没看见。她转转眼珠,发现作为祭祀老头这边最高战力的甲字队有四人,占了甲字队人数的一半,认出来是因为那些人腰间骚包的铜令,生怕别人认不出身份似的。其余的人就不清楚了,大概实力梯度低一层。
一共也有个十几号人了,这么沉默安静地围着桥,感觉就像进行什么奇怪的邪教仪式。
两人用绳子绑着腰后下了江。
楚艺声面无表情。她没有真的从莫首阳手里拿到他的铜棋,自己手上的铜棋更是几天前才拿到,提前被抓也是意外,她没有这么料事如神。那在桥底下的铜棋——只是她很早之前放的仿制品罢了。
也能争取一点时间。
“为什么要藏在这里?”长生问。
“就近。”楚艺声淡淡回答。
“……就什么地方的近?”长生眯了眯眼,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一点。
楚艺声看了一下他,眼里写着“明知故问”。
长生突然笑了起来,他喃喃道:“真是,可惜了……”一声低语随风飘散,他接着问道:“那你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吗?”
楚艺声看着对方根本不屑掩饰的狂热和快意眼神,心里突然有种脱离控制的不安。这种忐忑是一种直觉——她想岔了一些事情,没有抓到最关键的点,而这点很可能导致自己失败。
她强压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心悸,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漏了什么,对对方的性格分析哪里出了错。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直觉让楚艺声难得焦躁,还是决定忍着咽喉干涩疼痛出言试探。
“我不知道。不过你知道的话,可以通过你来反推。”
“哦?”他看起来起了点兴趣。
“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不是指内容和声音,”楚艺声看着长生的眼睛,“而是语气。”
“语气奇怪?”长生很给面子地接着话,也不在乎话题转变的突然,或者是否是拖延时间的计策,仿佛普通的闲聊。
“你和我说话,就像平辈对话一样。”
是的,那种违和感,一开始她也没有察觉。只是长生越说话,越是显现出来。通常来说,一个有一定年龄和阅历的人,即使不是故意,话语间总会不自觉透露出特有的年龄沉淀。
在这非常注重孝道的时代,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竟也没能品出任何以辈压人的意思,即使是没把纲常放在心上的秦老头,平时也“你师父我”、“小丫头”、“我当年”叫得欢。
经验和阅历对说话方式有很大的影响,细节处总会流露出来。
但祭祀老头,是真的将自己当成平辈说话。
而且……“是和我一个岁数般的,平辈对话的语气。”
长生眼中笑意敛下几分:“嗯,然后?”
楚艺声顿了顿,突然又换了个话题:“古往今来,人们狂热追求的不过几种:名、利、权是最常见的,但是根据我的情报,你终年不出一次幽岛祭坛,说明不太重名;以你资产和势力,钱生钱不是难事,却没有发展任何产业或投资,说明不太重利;在莫首阳离开后你主持大局却没有夺权,甚至不断将莫首阳迎回来,说明不太重权。”
楚艺声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咳嗽了一下。那边长生仍是洗耳恭听状。
“……排除之后,我想大概还有两个可能:生命、情感。”
一阵沉默,长生笑了,眼里却没有笑意:“那楚小姐觉得,我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呢?”
“青春、生命、寿数……”楚艺声一个词一个词,慢吞吞说着。
“铜棋宝藏里的宝贝,是这些吗?”
反正自从第一次看到秦老头一掌将一人高的岩石拍成齑粉,自己学会奇门遁甲布阵之后真的完成了布阵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科学观已经刷新了。
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返老还童丹她也不觉得太奇怪。
一阵死寂。两人对峙着,没有再出声。
打破凝固气氛的是一声笑,长生哼笑出声,仿佛一个开关,他开始大笑起来,甚至抛弃了形象包袱笑弯了腰。
楚艺声默默地看着对方狂笑。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长生猛地转头,往远处的树林看去。
楚艺声心有所感,也向那边望去。
远远的,是一道颀长敏捷的身影,上一刻还在极远处,下一刻便极速缩近了距离。让她想起还在鸣鹿山时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情景。
终于,对方停在桥脚,面前是长生的部下阻拦围困,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桥上的人。
楚艺声看了看男人即使在树林穿梭仍然顺滑一丝不乱的银发,视线落到对方的眼睛里,露出被抓以来第一个笑。
可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