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柔》北冥有鱼那个鲲

9、小温柔

　　流光一瞬，三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楚怀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每一个碎片里都映着逢川的脸。

　　她心里实在乱得很，急需找人倾诉，所以约了叶梨一块儿吃晚饭。

　　放学时，楚怀特意又多留了一会儿，等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离开学校，一路上遮遮掩掩生怕碰到熟人，准确地说是生怕再碰到逢川。

　　主要是他俩这关系实在是有些尴尬，叙旧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叙。

　　叶梨已经在餐厅点好了菜等楚怀，还没等楚怀落座就催促道：“快给我讲讲你和学弟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满足一下我憋了一天的好奇心！”

　　“也没有那么复杂，”楚怀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热茶，轻声道，“就是一个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的烂俗故事。”

　　“不只是这样吧？”叶梨探究地看着她，“我记得当时你是不是还强吻了人家来着？”

　　“不是！”楚怀被热茶烫到舌头，急切地压低声音解释，“什么强吻！就是不小心亲了一下而已！”

　　叶梨敷衍地耸耸肩：“哦，就当你是不小心亲了一下吧。那你在慌什么？怕他时隔三年再来找你负责吗？”

　　“我倒是想他找我负责呢……”楚怀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看看你这心虚的样子，明显对学弟余情未了啊！”

　　楚怀打死不认：“没有，我就是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所以心里有点乱。”

　　叶梨收起玩笑关切地看着她，问：“想到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吗？”

　　“没有。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走出来了。”楚怀垂眸看着桌子上的木纹，语气淡淡的。

　　叶梨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安慰她：“你就当他是偶然路过你生活的过客，以后不一定还会有交集。”

　　“楚老师！”叶梨话音刚落，楚怀就听到了齐嘉越的声音，他正迈着小短腿往她这个方向跑，身后跟着逢川。

　　现在往桌子底下钻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因为逢川也看到了她。

　　叶梨回头看了一眼，问楚怀：“是你学生？”

　　楚怀僵硬地点点头。

　　看她这样子叶梨也大概猜到了一点，试探地问她：“他身后跟着的就是那个学弟？”

　　楚怀再次点头。

　　叶梨又回头看了一眼，赞叹道：“眼光不错啊。”

　　这不是重点好吗！

　　“我其实不是很饿，要不我们改天再一起吃饭吧，我妈今天还特意嘱咐我早点回家来着。”楚怀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想开溜。

　　“我菜都点好了，你敢走试试。”叶梨语带威胁。

　　说话间，齐嘉越已经跑到了楚怀跟前，仰着小脑袋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楚老师你也在这里吃饭吗？”

　　“哈哈……是啊……”楚怀笑着应了一句，感觉到逢川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表情又僵硬了几分。

　　“又见面了。”逢川定定地看着楚怀。

　　叶梨明知故问：“你们认识？”

　　楚怀瞪了她一眼。

　　“嗯，认识。”逢川揪着齐嘉越的领子，将他和楚怀拉开一些距离，冲叶梨颔首道，“你好，我是逢川。”

　　“你好你好，我叫叶梨，是楚怀的朋友。”叶梨不顾楚怀的眼神示意，热情地邀请逢川，“既然你们认识，要不干脆凑一桌吧？正好我们才刚点好菜，还没开始吃！”

　　要是眼神能杀人叶梨现在大概已经被楚怀的目光凌迟了。

　　“好啊！我想和楚老师一块吃饭！”不等逢川回答，一旁的齐嘉越先开心地应下了。

　　“会不会不太方便？”逢川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楚怀。

　　回答他的是叶梨：“当然方便！”

　　或许是楚怀脸上的表情太过于视死如归，齐嘉越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楚老师，你不想和我一块吃饭吗？”

　　“没有呀，老师刚刚在想嘉越喜欢吃什么菜。”小孩子都很敏感，楚怀尽力藏好自己的情绪，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叶梨换到了楚怀这一边坐，逢川和齐嘉越就坐在她们对面。

　　因为有齐嘉越和叶梨在的缘故，这顿饭吃得并不尴尬。

　　快结束时，叶梨接到了男朋友的电话，说等会儿过来接她看电影。

　　叶梨抱歉地看着楚怀：“等会儿不能陪你一起回家了，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吧？”

　　楚怀满脸疑惑，以前不也是我一个人回家吗？

　　“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你家住得远，这么晚打车会不会不太安全？要不我和邱旸还是先送你回家再去看电影吧。”

　　楚怀看了眼时间，才刚刚七点。等他们吃完离开最多七点半，这么晚？这人今天怎么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我送你回去吧。”说话的是逢川。

　　“不用——”

　　“那楚怀就麻烦你了！”

　　两人一起开口，但叶梨嘴比楚怀快，所以她的“不用麻烦了”硬生生被堵在嘴边。

　　楚怀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梨，突然有些明白叶梨今天为什么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因为那些话根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吃完饭，叶梨被邱旸接走，齐嘉越一手牵着楚怀，一手牵着逢川，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我们一起送楚老师回家吧！”

　　不想扫了小朋友的兴，楚怀就没再拒绝。

　　至于叶梨，回头再找她算账。

　　逢川在开车，楚怀和齐嘉越坐在后排。

　　“楚老师，你之前就认识逢川哥哥吗？”齐嘉越似乎从两人今天的相处状态里嗅出了一丝端倪，此刻正好奇地看着楚怀。

　　“嗯，我们之前在同一所学校念书。”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楚怀简单解释了一句。

　　“那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楚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回答齐嘉越的是逢川。

　　楚怀通过镜子偷偷看逢川，正好对上他映在镜子里的眼睛，随后迅速将视线移向窗外。

　　她的心一直悬着，担心逢川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

　　幸好他没问，也可能是因为有齐嘉越在旁边。

　　车停在她家楼下，楚怀摸着齐嘉越的头和他说再见，又瞟了一眼逢川，客气道：“今天麻烦你了。”

　　“应该的。”逢川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食指一下又一下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姿态从容又闲适。

　　在楚怀准备开门的时候，逢川喊住她：“楚老师，能留一下联系方式吗？方便沟通齐嘉越的学习情况。”

　　“啊？”楚怀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愣愣地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逢川拨出了电话，听到她包里传来的铃声就按了挂断键：“这是我的号码，没换。”

　　“哦，好的。”楚怀竟然从逢川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幽怨，想到自己当时拉黑他的微信和电话，不禁有些心虚。

　　他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楚怀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姑且称他身上这种变化为“成熟”吧。

　　楚怀下车时刚好碰到出来扔垃圾的柳清荷，柳女士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就高贵冷艳地转身进了屋。

　　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楚怀在心里哀号，柳女士百分之百会误会。

　　果然，她刚进屋就看到柳女士优雅地坐在沙发上，问：“今天送你回来的是谁？这车看着有些陌生啊。”

　　“学生家长。”逢川也确实算是她的学生家长吧，楚怀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这样说柳女士总不至于再追问了吧。

　　“学生家长？要和学生家长，尤其是学生的爸爸保持距离，我不是叮嘱过你好多次了吗？你还让人家送你回家，就不怕学校有人传闲话吗？”虽然当时天色暗她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大概能看出开车的是个年轻男人，再联想到之前听到的丈夫出轨孩子老师，年轻女老师情陷离异单身学生家长这一类的八卦，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见柳女士突然变脸，楚怀还蒙了一瞬，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她的话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是一个学生的哥哥，你放心，我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哈。”

　　“学生的哥哥？多大年纪了啊？做什么工作的？人品怎么样？”

　　楚怀：“不知道，不清楚，我们也不是很熟。”

　　柳女士瞪她：“不熟你也敢随便让人送你回家！”

　　“也不是完全不熟，是一个学弟，不过也很久没有联系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来榕城了。”楚怀简单地解释几句。

　　“学弟？还在念书吗？”

　　“现在应该大四了吧。”

　　“哦，那比你小好几岁咧。”柳女士的表情明显很可惜。

　　“什么叫小了好几岁！不到三岁好吗！”楚怀突然激动。

　　柳女士斜眼看她：“干什么，你还真对人家有想法？”

　　“也没有，就是你这么说显得我好像已经年纪很大了一样。”楚怀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你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吧。我就不说别人了，你看叶梨现在都已经开始筹备结婚了，你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心里就一点不着急？”

　　开始了，又开始了。

　　从今年年初起，柳女士就对楚怀的感情状况格外关注，时不时地旁敲侧击一下，最近这段时间越发频繁，楚怀猜测再过段时间柳女士大概率会直接押她去相亲。

　　“感情的事是急不来的，所以急也没用。”楚怀试图安慰柳女士，结果柳女士更生气了。

　　“是急不来，但你天天不是在学校就是窝在家里捣鼓你那破网店，跟条咸鱼一样，是指望着馅饼自己砸你头上？”

　　“胡说，你见过像我这么勤恳努力的咸鱼吗！”楚怀义正词严。

　　“行了，我也懒得说了，你自己上点心。”

　　楚怀比了个OK的手势就上楼捣鼓她的网店去了。

　　柳清荷叹了口气，也不是她想催楚怀，只是每次听见有人在背地里议论女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各个方面都很出众的女孩，只是因为没恋爱就要被人议论，她作为母亲生气又心疼。

　　回家的路上，齐嘉越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楚老师是美术老师，你要了解我的学习情况应该找王老师！”王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

　　“美术老师？”逢川也很惊讶，那他刚刚还一本正经地让楚怀留个联系方式沟通齐嘉越的学习情况？他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作为家长去要老师的联系方式顺理成章，结果她是美术老师？

　　那他以后还怎么找借口约她出来聊齐嘉越的学习情况，如意算盘落空，逢川有些闷闷不乐。

　　齐嘉越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逢川，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们楚老师？”

　　“也？”逢川捕捉到齐嘉越话里的信息，“还有谁喜欢你们楚老师？”

　　“好多人都喜欢我们楚老师！”齐嘉越一脸骄傲，“前两天我还看到一个叔叔来学校接宁老师，还给她买了好大一束花！”

　　逢川心里堵得慌，闷了半晌才问：“是她的男朋友？”

　　“才不是，楚老师没有男朋友。”

　　心头笼罩的乌云散了点，逢川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齐嘉越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楚老师是不会喜欢你的。”

　　正好遇到红灯，逢川把车停稳回头看着齐嘉越：“为什么？”

　　齐嘉越下巴一抬：“楚老师喜欢像我这样聪明可爱的男孩子！”

　　原来是这样，逢川收回视线敷衍地“哦”了一声：“明天早上我送你上学。”

　　齐嘉越往椅背上一靠，拒绝道：“不要！”

　　“带你去吃麦当劳。”

　　“那好吧。”齐嘉越勉为其难地应下来，神神秘秘地凑到逢川身后，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楚老师喜欢唱歌好听的男孩子。”

　　“坐回去，系好安全带。”逢川冷声叮嘱齐嘉越，旋即弯唇笑了笑，这个秘密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想起她拐弯抹角地请他帮忙录歌，说沈梦是她最喜欢的歌手，《凛》是她最喜欢的歌。

　　想起她在雾蒙蒙的雨夜开玩笑说要追他，想起她印在他嘴角的轻吻，想起她在福利院手把手地教他包饺子，还想起她骗他吃下一个包着榴梿糖的饺子，还说要满足他一个心愿。

　　他的心愿早就想好了，她却消失了三年。

　　他们明明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却好像都忘了。

　　或者说，这些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逢川轻叹了一声，一时竟有些迷茫。

　　人这一生随着年龄增长会有许多意难平，他原本以为楚怀会是其中一个，随着时间流逝会渐渐淡去，只是偶尔夜深回想起年少时会感慨这段未遂的感情。

　　现在楚怀又宿命般地出现在他面前，像是上天在给他机会弥补这个遗憾。

　　祖父去世的那个夜里，他接到楚怀的电话却没能听清她说的话是他这三年来最大的遗憾。

　　等处理完祖父的身后事，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回到学校才发现联系不上楚怀，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或者说是在他的生活中消失，就像她突然闯进他的生活那样，又突然消失。

　　他们唯一共同认识的人是福利院的陈院长，但陈院长也联系不上楚怀。

　　直到这时候逢川才发现，原来除了知道她叫楚怀，是艺设学院大四的学生，自己其实对她一无所知。

　　之前共同经历过的种种就像是黄粱一梦，如果不是艺设学院的展厅还摆着她的毕业设计，他大概真的会觉得宁听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人。

　　在今天遇到楚怀之前他心里更多的是遗憾，遇到她之后却有了心结。

　　为她的不告而别。

　　他以为他们是朋友，如果要离开就算没有拥抱也应该好好道别。

　　通话记录第一栏的十一位数字，逢川已经烂熟于心，这是楚怀今天报给他的号码。

　　他试着在微信添加好友的搜索框里输入了楚怀的号码，匹配到一个微信名叫“真猪奶茶”的人，头像是她一贯的风格，签名是“心怀坦荡，坦坦荡荡”，逢川点了添加。

　　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通过好友请求的消息，逢川决定先去洗漱，等他洗漱完回来也还是没有收到消息，于是他又添加了一遍。

　　齐嘉越抱着玩偶推开逢川的房间门：“你想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逢川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不想。”

　　“那明天我就告诉楚老师你喜欢她！”

　　逢川挑眉：“你不会以为拿你们楚老师当筹码就能威胁到我了吧？还真的能。说吧，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故事讲到一半，逢川忽然心血来潮地问：“你想学画画吗？”

　　齐嘉越摇头：“学琴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学画画。”

　　“那你想跟着你们楚老师学画画吗？”

　　齐嘉越眼睛都亮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

　　逢川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楚老师？”

　　齐嘉越反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楚老师？”

　　“……”

　　“睡吧。”逢川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背，“想听什么故事让Robert给你讲。”

　　Robert是齐嘉越的智能学习机器人。

　　逢川站起身：“Robert，给齐嘉越讲个故事。”

　　“在呢，你想听什么故事？”

　　“随便。”说完，他就带上房门出去了，留给齐嘉越一个敷衍的背影。

　　楚怀其实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逢川的好友请求，但一直犹豫着没有通过。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开始忙网店的事。

　　店名叫“怀念”，主要是做首饰定制，也会出售一些她自己设计的饰品。这个店开的时间并不算长，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一开始一个月也接不了一单首饰定制的活，主要是靠卖饰品维持经营。

　　今年年初的时候接了一个订单，对方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二次元博主，有百来万的粉丝，对楚怀设计的项链很满意就免费给她打了个广告，从那个时候开始“怀念”的生意就慢慢好了起来。

　　一个订单接一个订单，已经预订到了明年年初，她平常除了忙学校的事情就是在画设计图，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她暂时停止接定制的活了。

　　最近更是在考虑辞掉学校的工作，专心经营“怀念”，还在考虑开一间工作室，这件事她想了许久，但还没和家人商量。

　　浑浑噩噩地过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现在她的生活正一步步回到正轨，设计是她的初心，也是她想坚持一辈子的事业，所以她想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更好地经营“怀念”。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欢快地唱起了歌，是叶梨打来的电话。

　　楚怀一点也不意外，以她对叶梨的了解，她早就料到会有这通电话。

　　她开了免提，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当年暗恋的学弟原来是这么一个男神级别的人物！”叶梨咋咋呼呼的，楚怀担心柳女士听到，将音量调小了点。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数次出卖我的原因？”

　　电话那头的叶梨不满地“啧”了一声：“这怎么能叫出卖呢，我是在给你制造机会啊！怎么样，这次再见到学弟还心动吗？”

　　“心动啊——”楚怀话锋一转，“心不动不就死了嘛。”

　　“你就嘴硬吧！”就像楚怀了解叶梨，叶梨也十分了解楚怀，认识楚怀这么久没见她在哪个异性面前乱过阵脚，今天吃饭的时候她整个人束手束脚，一看就是对学弟余情未了。

　　其实叶梨并不十分清楚楚怀的这段感情经历，只是当初听楚怀随口提了几次，说有个学弟的声音取代沈梦的声音成了她画稿时的灵药。一开始叶梨也没放在心上，尽管楚怀天天扒着她的耳朵安利沈梦，但实不相瞒，她每次都是嘴上附和，一次也没入坑过。

　　直到毕业前夕，楚怀给她发了张截图，她这才意识到一直被她戏称“多巴胺缺失体质”的死党是真的遇到了能刺激她分泌多巴胺的人。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那件事，楚怀放弃一切孑然一身回到榕城，两人应该会在一起吧。

　　楚怀回榕城后，周围的人都会刻意避免谈到她在江城的经历，担心会刺激到她再去钻牛角尖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所以叶梨也没再和楚怀聊过这段感情经历，直到今天楚怀主动给她发消息提起这件事，再加上对逢川第一印象不错，所以就顺手推了一把。

　　但叶梨也感觉到了，楚怀似乎在闹别扭，并不明显，是多年相处的经验给她的直觉。

　　“哎——说真的，你是怎么想的，考虑和学弟再续前缘吗？”叶梨的想法很简单，楚怀这两年的状态比刚回榕城那年好了很多，整个人都渐渐明朗起来，所以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把江城的人和事完全隔绝在她的生活之外。

　　而逢川是她认识楚怀以来楚怀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男生，很明显现在还喜欢，所以她希望楚怀能弥补之前的遗憾。

　　“再续前缘可不是这么用的，而且，我们也没有前缘可以续。”楚怀表现得很淡然。

　　“没有前缘吗？当初不是你主动亲的人家吗？”叶梨断定楚怀是在嘴硬。

　　楚怀的思绪被搅乱了，也没法静下心来画设计图，干脆停下了手中工作。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他不喜欢我啊。”

　　她给叶梨讲了那个电话的事，这件事她埋在心里许久，每每想起都会心口发酸。

　　“你看，他这不是婉拒得很明显吗？”楚怀对这件事的理解是，逢川当她是朋友不想让她太难堪，所以借口有事挂断了电话。

　　“所以他后来怎么解释的？”叶梨恨不得把自己的头打歪，她今天还自以为是地给两人创造独处机会，没想到是在给楚怀伤口上撒盐。

　　“哦，我直接拉黑了他的电话和微信。”

　　叶梨心里刚升起的自责愧疚和心疼腾地消失，激动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万一学弟真的是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呢！万一他真的是有事不方便接电话呢！”

　　楚怀哽住，她怎么就完全没考虑过这一点。

　　叶梨还在暴风输出：“依我看，这事完全是你自己想多了。你仔细想想你自己的行为，占完便宜就拉黑了人家的联系方式，还消失了三年，你看你像不像始乱终弃的感情骗子！”

　　楚怀被叶梨的一通分析砸蒙了，一下子从被辜负的那个人变成辜负别人的人。

　　这逆转，转得她眼冒金星。

　　她打开微信找到逢川的添加好友请求，颤抖着手点了通过。

　　崇礼是榕城排名第一的私立学校，设有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

　　楚怀其实主要是负责高中部美术艺考生的艺考培训课程，教小学部美术只是附带，因为之前负责小学部的老师请了孕假，所以她帮忙代课一学期。

　　这段时间楚怀都在忙艺考的事情，每天焦头烂额，再加上最近智齿发炎，她半边脸都是肿的，吃也吃不好，说话都困难。

　　忙完艺考的事情后，她请了一周的假，下定决心要去拔出这颗动不动就作祟的智齿。

　　周述在榕城人民医院的口腔科工作，楚怀提前和他约好了时间，特意挂了他的号。

　　第一次拔智齿，虽然周述已经提前给楚怀科普了许多相关知识，说她这颗牙长得特别乖，是很好拔的那种。但真到拔智齿的当天，楚怀还是很紧张，甚至打起了退堂鼓，被柳女士骂了一顿才视死如归地出门。

　　因为医院有周述帮忙看着，柳清荷和楚学礼也放心，再加上他们确实是忙得腾不开身，所以就没陪楚怀一块儿去医院。

　　拔智齿这事儿可大可小，楚怀熬夜在网上看了好多网友分享的经验，有人十分钟结束，完了跟没事人一样，也有人在拔牙过程中出现牙槽骨骨折、软组织撕裂等情况。

　　周述已经准备好在等她，楚怀进去的时候十分忐忑，心里已经预想了好几种手术意外，但看到周述还是稍微安心了点。

　　也不知道是周述医术精湛，还是她这颗牙确实长得很好拔，她还没进入状态就听到周述说：“好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咬着止血纱布，样子看起来有些狰狞。周述替楚怀拔完牙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叮嘱她在办公室等他。

　　楚怀走了几步觉得头有些晕，顺势坐在了外面的长椅上。

　　“楚怀？”

　　恍惚间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循着声音看过去，逢川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身旁还跟着齐嘉越。

　　这是他第二次喊她的名字，中间却隔了这么久。

　　想到叶梨那句掷地有声的“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感情骗子”，楚怀瞬间有些心虚。

　　齐嘉越先跑向楚怀，苦着一张小脸问：“楚老师，你也有蛀牙吗？”

　　“自此……”楚怀咬着纱布，吐词含混不清。

　　“智齿？”逢川重复了一遍。

　　楚怀点点头。

　　逢川视线扫了一圈周围，问：“一个人？”

　　楚怀再次点头。

　　“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带齐嘉越看完蛀牙送你回家。”

　　“哎——”楚怀本来想说不用了，但她一张嘴纱布就掉了下来，还沾着口水，怪尴尬的，她还是“闭麦”吧。

　　逢川带齐嘉越看完蛀牙回来时，楚怀身边多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多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低头嘱咐着楚怀什么。

　　齐嘉越拉了拉逢川的衣摆，示意他弯下身来，凑在他耳边说：“这就是上次送楚老师花的那个叔叔！”

　　逢川眸光沉了沉，朝楚怀走过去。

　　楚怀看见逢川弯了弯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周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闻声问：“是你说的那个要送你回家的朋友？”
　　楚怀“嗯”了一声。

　　周述朝逢川微微颔首，笑道：“那麻烦你了。”

　　“应该的。”逢川淡淡地应了一句。

　　楚怀站起来朝周述挥了挥手，和逢川一起下了楼。

　　距离上次一起吃饭已经过去了快一周的时间，加上微信后也没有收到逢川的任何消息，楚怀其实也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这次再坐他的车，楚怀的心境却有了很大的改变，她现在看到他就莫名有些心虚。

　　正心虚的时候，听到逢川问她：“可以教齐嘉越画画吗？”

　　“啊？”楚怀转头看着齐嘉越，“你想学画画？”

　　齐嘉越巴巴地点头。

　　楚怀有些犹豫：“我怕教不好，你想学什么？我可以给你介绍老师。”

　　齐嘉越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就想要你教我嘛。”

　　逢川很满意齐嘉越的表现，适时开口道：“他就是一时兴起，你不要有压力，随便教教就行。”

　　“那行吧。”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楚怀问，“什么时候开始？”

　　“不着急。寒假开始吧，寒假你有时间吗？”

　　楚怀点头，教小孩子的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

　　“再过两天我就回学校了，到放寒假再回来。”他特意提到学校，其实是想勾起楚怀的一些记忆，他的学校曾经也是她的学校。

　　楚怀隔了一会儿才习惯性地“哦”了一声。

　　逢川通过后视镜看楚怀，她正偏头看着窗外，眼神轻飘飘的，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他从未见过的楚怀。

　　楚怀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逢川的再次出现发生变化，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隐隐觉得失落。

　　其实还是期待变化的。

　　又是周五，楚怀照旧在办公室多留了一会儿，整理好这周的工作日志和下周的教学计划，离开学校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北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吹得路两旁的行道树沙沙作响。

　　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给萧瑟的冬日添了一丝暖意。楚怀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抬头时发现路边的索引牌旁站着一个人，身形颀长，影子斜斜地横在路面上。

　　楚怀驻足，抿唇犹豫了一瞬还是走到逢川跟前：“在等齐嘉越吗，一年级应该早就放学了呀。”

　　逢川半张脸捂在衣领里，见楚怀出来站直了身体，温声道：“在等你。”

　　从心底满溢出来的微妙情绪迅速向四肢蔓延开来，她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柔软的棉花糖里，她定了定心神，问：“等我？”

　　逢川垂眸看着楚怀，眼神温柔澄净：“来找你商量教齐嘉越画画的事。”

　　见楚怀有瞬间的迟疑，他解释道：“齐嘉越一直催着我来找你，因为明天就回学校了要等寒假才能回来，所以就想先把这件事定下来，你也好再安排其他的事。”他抄在衣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掌心因为紧张微微出了汗。

　　“可以的。”楚怀点头。

　　“吃饭了吗？”

　　“啊？”话题转得太快，楚怀有些跟不上节奏。

　　逢川轻笑：“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站在路边聊吧？”

　　也是，楚怀问：“那找个地方坐下来？”

　　“附近有一家‘楚味鲜’，我们去那里？”逢川征求她的意见。

　　楚味鲜……

　　楚怀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也行……”

　　“就按你的喜好来吧。”见她似乎很勉强的样子，逢川以为是“楚味鲜”不合她的口味。

　　这大冷的天最适合去“楚味鲜”喝汤了，楚怀犹豫的点是崇礼附近这家“楚味鲜”是她大伯在负责，如果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去吃饭，不出一分钟这个消息就会传到她爹妈耳朵里，然后柳女士就会火速赶来围观她的“未来女婿”，而楚大厨也会拎着他的菜刀抵达战场：“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打我女儿的主意！”

　　这场面，楚怀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汤可以不喝，但命不能不要。

　　楚怀看着逢川，问：“你想吃火锅吗？”

　　“可以。”

　　于是两人就近找了家火锅店。

　　在征求逢川的意见之后，逢川要了一个牛油锅，汤底漂着厚厚一层干辣椒和花椒，辛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人的视线，逢川其实是吃不了辣的，才吃了几口就辣得上了头，不小心呛到捂嘴咳红了脸。

　　“你还好吗？”

　　逢川摆摆手。此刻他脸色绯红，眼里还凝着水汽，看起来还……怪诱人的。

　　“可能是太久没吃辣，有些不适应。”逢川抿了一口茶润嗓子。

　　“榕城人不是天生就能吃辣吗？”楚怀十分讶异，她身边的人都是很能吃辣的。

　　“我不是榕城人。”逢川定定地看着她，嗓子因为刚刚咳过有些哑。

　　楚怀蒙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愕然道：“你不是榕城人？”

　　“不是，我母亲是榕城人。”

　　“我以为你也能吃辣，所以点了特辣的牛油锅，你怎么不拦我一下。”楚怀有些着急，特辣牛油锅的威力一般人确实承受不住。

　　“不碍事。”逢川已经缓了过来，嘴唇的灼烧感也减轻了许多。

　　楚怀喊来服务员将锅底换成了鸳鸯锅。

　　“原来你是榕城人。”逢川的视线透过氤氲的雾气落在楚怀身上，情绪不明。

　　楚怀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笑：“对呀，土生土长的榕城人。”

　　他沉默了半晌，问她：“所以毕业后就回榕城了吗？”

　　汤底已经烧沸，“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楚怀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怕逢川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她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看着她的反应，逢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轻笑道：“我高中就是在榕城念的。”

　　楚怀松了一口气，顺着问：“哪所学校？”

　　“崇礼。”

　　“哦，那不是校友。”

　　“是校友啊，大学校友。”楚怀这句话带着一点儿试探的意味，几次接触下来，他能感觉到她似乎不太愿意提大学期间的事。

　　他其实有许多问题想问她，但又怕问出来以后她像三年前一样再次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慢慢来吧，他想着，至少现在他有了名正言顺靠近她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