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玩家有点皮》顾七年

8、第 8 章

　　在被镜子拽住那一刻，祁尧以为自己要死了，在临死前，甚至清晰地回忆起了在镜子里看到的最后一幕，一个雾气蒙蒙没有尽头的地方，人拖着僵硬的身躯在地面上走着，他们漫无目的，不知来处也不知归途。

　　祁尧好似也成了其中一员，混在他们之中，弯着脊背，目光呆滞地走在雾里，脚下的土惺忪黏软，他们排成了一排。
　　忽地，一只只惨白的手从土里伸了出来，指节枯瘦，从四面八方伸向他们，一个个踩在土上的人来不及挣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拽进了土里。

　　祁尧是被包围的其中一个，他似乎清醒了一点，望着这密密麻麻朝自己涌过来的手想逃，身体却总是比意识慢上一步，僵直地往前走。

　　他亲眼目睹一个个脑袋在自己眼前消失，下一个目标成了他。

　　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拽住他的手苍劲诡异，指骨用力得几乎陷进了肉里，大脑失重充血，只在短短几秒钟就被带着腥味的土包围。

　　祁尧半睁着眼，还剩两条胳膊在外面挣扎挥舞。
　　窒息的感觉铺天卷地。

　　犹如脱水的鱼，灰暗的世界在祁尧眼里逐渐模糊，但他求生的意识还在，拼尽全力也不肯让自己闭眼。

　　祁尧在心里想，这下真是草率了，又要死在这里了。

　　土渐渐地埋过他半个脑袋。

　　在紧要关头，灰白的雾里亮起了一点光，他出于求生本能拽住了那点光，光里有双冰凉的手，拉住了他。

　　明明是一双陌生的手，祁尧却像是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手握得死紧，在意识模糊间，隐约还听见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哎。”

　　***

　　祁尧倏地惊醒，脱力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入目是和卧室里如出一辙的水晶吊灯，而他正躺在那张床上。

　　濒死的感觉是如此真实，祁尧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猝不及防撞进男人的目光。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祁尧心想。

　　男人的眼睛是纯正的黑，又像是萦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盯着看久了，会错觉到自己来到了深山里，深黑的夜色看不见月亮，拢了满山雾气。
　　男人的脸色是病态的白，看上去也是病恹恹的。

　　两人很奇怪的对视着，有那么一瞬间，祁尧以为对方已经注视了他很久，深邃的目光穿过了好几年，换来第一次对视。

　　祁尧罕见地觉得有点不自在，忍不住移开眼睛，往男人脖子以下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方才营造出来的氛围感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点不自在也见势不妙遁了。

　　只见这个男人身上包着暗红色的窗帘，估计还是刚刚从窗户边扯下来的，夹在胳膊底下，包得严严实实，连个脚指头都没露出来。而他整个身子都吊儿郎当地窝在了沙发里，一只手把玩拇指上戴着的指环，另一只手手肘支在沙发上撑着头冲着他笑。

　　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都是一种不正经的气息。

　　祁尧扯扯自己的嘴角，在心里呵呵笑了两声。

　　真是优雅与神秘的结合，非得形容的更仔细一些的话，就是让祁尧想到了自己以前玩过的一款游戏的男主角——往下看身高腿长还有八块腹肌，往上看，结果是个棒槌。

　　祁尧掀开被子，从床下下来，这过程中听见了对方开口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

　　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勉强能听出是哪两个字。

　　祁尧倏地抬头，打量了男人一会：“你认识我？”

　　在祁尧打量男人的时候，男人也在打量着他。
　　男人饶有兴味地盯着祁尧的脸看了几秒，眼睛往下，却被他脖子上的项链吸引了注意力。

　　他目光落在项链上，像是在走神。

　　“见过，而且印象很深刻。”男人伸了个懒腰，弯眼笑道：“那是一个孤儿院的副本，游戏要求我们要好好照顾好副本里的小朋友，不让他们捣蛋。结果...”男人拖长了调子，“结果你从抽屉里找来了十来支笔和十来张纸，让他们抄了一个上午乘法口诀表。那群孩子把你恨得不行，直到出去了还想弄死你。”

　　祁尧：“...这...”
　　这么一听，好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后来呢？”祁尧问。

　　“后来？”宋璟懒散地应了声：“后来我们合作得不错，一起出了副本。我问你要不要和我组个队，你没答应。再后来，就没再见过了。”

　　后来就没再见过了？
　　祁尧觉得有点可惜，他以为自己可以问出点东西来的。

　　“你竟然还没死？”
　　在祁尧沉思间，宋璟又问了句。

　　祁尧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宋璟笑道：“咱们遇到在很久之前了吧？五个副本，你还没出去，也还没死？”

　　祁尧笑了声：“叔叔，就你这么说话，我那时竟然没打你吗？”

　　宋璟反应过来祁尧在暗讽他年纪大，闷声笑了起来：“那倒是没有，可能是打不过吧。”

　　祁尧：“......”

　　好多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不要脸的，祁尧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自己悄无声息弄死这男人的可能性有多大，在发现可能性大概是零之后，祁尧只能遗憾地按捺住这个想法，轻轻呵了声：“真够可以的，看来那时没和你组搭档不是没有原因的。”

　　祁尧说这话时没有压低声音，宋璟听的很清楚，他忍不住笑了，忽地问了句：“疼不疼？”
　　没头没尾。

　　祁尧一怔。

　　之前跌倒在镜子碎片中，为了不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手都扎进了碎片里。

　　细密的镜片戳得白皙的双手鲜血直流。

　　而刚醒时，祁尧有意遮掩，没让对方看见自己不忍直视的双手，但刚刚思索得太投入，手下意识摸住了下巴。

　　过了这么久，在凝血细胞的努力下，手早已不流血，只是没那么快结痂，外翻发红的血肉看起来恐怖了一点，也许还有点疼，也不过是微乎其微，对于祁尧来说完全可以忽略。

　　祁尧将手揣进了兜里，隔离了对方的视线。
　　他学着男人拖长调子：“怎么，现在才发现啊，早就不疼了。”
　　听着像撒娇。

　　“抱歉，怪我发现晚了。”宋璟闷声笑了下，“在柜子下边的抽屉里，有卷绷带，小孩去把它拿过来。”

　　祁尧：“......”
　　他似笑非笑道：“你很不认生啊，我记得上次有人这么指使我还是上一次。”
　　宋璟嗯哼一声：“是啊~我确实不认生。上次我这么指使人还是刚刚。”

　　祁尧和他对视，半晌妥协，按他所说的那样来到柜子前蹲下，拉开抽屉，果然在柜子里看到了消毒水、棉签、还有绷带。
　　他眸色深了些许。

　　宋璟接过东西，拍着沙发，“还愣着干什么，坐呀，让我大发慈悲地为你处理伤口。”

　　祁尧没动。

　　“在防我呢？也对，在这样的环境下是该警惕一些。”宋璟手里掂着绷带，笑了，“不过友情提醒一下，大面积的伤口不及时处理容易感染发炎，严重的话还会破伤风。你可不想最后没被鬼杀死，反倒死在了这种小事上吧？”

　　祁尧还是没动。

　　这次宋璟没啰嗦了，伸出自己的手，摘下手指上的银色指环，在手背上利落一划，划出一道锋利的伤口。

　　鲜血流出，宋璟像是没感觉到似的，面不改色地拧开消毒水的盖子，在伤口上倒了半瓶。

　　“现在可以放心了？”

　　祁尧看着宋璟疯狂的举动，下意识皱了下眉。

　　宋璟：“还是不放心？要不你亲自来划一刀？”

　　祁尧坐到他旁边，慢吞吞地说：“我怎么会防着你呢？只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关心我，有点受宠若惊。”

　　宋璟嚯地笑了声：“你还会受宠若惊？”
　　祁尧：“很难看出来吗？可能是我惊得不是很明显。”

　　宋璟弯眼：“岂止很难看出来，那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我以为你只会想打我又觉得自己打不过，然后在心里偷偷地骂我。”
　　“......”
　　宋璟：“啊对对，就是像现在这样，要是眼睛再瞪圆一点就更像了。”

　　祁尧闭上了嘴巴，对宋璟柔和地一笑，再次在心里计算起悄无声息弄死他的可能性。

　　宋璟用棉签蘸着消毒水给他的伤口消毒，再仔细地把碎片挑出来，在水晶吊灯下，男人微微低头，目光专注在眼前的伤口上。

　　男人的相貌偏向俊帅，甚至帅出了一丝妖邪来，尤其是那双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人时，眼里黑沉沉拢着的雾气能把人吸进去。

　　祁尧自失忆后，一直很警惕，譬如不喜欢宣文慧太靠近自己，但这种警惕只是习惯使然。可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却让他感到了一丝危机。

　　从见面起，男人一直是漫不经心，说话语调不快，像真又像是假。

　　祁尧分析不出男人的性格。

　　和男人的交锋还在继续。

　　祁尧问：“说起来，你怎么会知道那里有绷带？”

　　宋璟：“绷带就是我放进去的，你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放进去的？”祁尧重复一遍。

　　“是啊，人在这里面呆的久了，总会磕着碰着。小孩，你已经进到副本这么久了，就没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宋哥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