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不在记忆深处》晗月慈

32、第 32 章 一个人的世界

　　碎石小道旁的灌木枝叶轻轻摇晃。
　　Ferdly不卑不亢的低头：“少爷，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通知达西先生了，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凌尹浩淡淡点头。
　　天空阴沉得有些可怖。
　　他转过身，不让人发觉他眸中的涩然。
　　曾经的他，那么骄傲，可是在这一刻，他什么也不是，纵然身家显赫，但他永远无法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还要亲手将她送到另一个人身边，一步错，步步错。
　　五年的时间，他失去了骄傲，失去了父亲，也丢失了他的心。
　　他不想再伤害任何人的心，尤其是她，所以错过了，就只能剩下祝福。
　　而且，除了祝福，他也不能再给她什么。
　　Ferdly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紧拽的东西，不禁问道：“即使丢掉了戒指，少爷还是放不下吧？”
　　他霍地会转过身，惊愕的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Ferdly低低的叹了口气。
　　“其实那天我跟在少爷身后，不仅见到了欧阳小姐，也见到了少爷扔掉戒指的那一幕。”
　　“你跟踪我？”他的眼神危险的一凝。
　　“是。”ferdly毫不畏惧的回答道，“我是和少爷一起长大的，所以其实有些时候我明白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希望你后悔。”
　　他摊开手掌。
　　凌尹浩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小小的弧形钻石巧妙地镶嵌在戒指上，在天空下明丽夺目。
　　“记忆是不能轻易被丢弃的，所以我把戒指捡回来了。”
　　Ferdly说得很轻很轻，他名义上虽然只是凌尹浩的私人助理，但却和他有着朋友般深刻的了解。
　　凌尹浩迟疑的伸出手，是的，ferdly是了解他的，即使丢掉了戒指，他依然无法从过去的记忆中抽离出来，他的心，再也回复不到曾经。
　　他拿起戒指，忽然苦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有些记忆是不能被丢弃的，所以就算是一个人难过也要撑下去。”
　　他怔怔的死寂的抬头望向天空。
　　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然后他听到达西温和的声音传来：“谢谢你通知我。”
　　四周静静的，偶尔有微微的凉风，他缓慢的转过身体，笔直而骄傲的站在那个人身前：“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纵然他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但他在达西面前依然不能轻易示弱，因为他是凌尹浩。
　　失去她的世界，他的人生只能回复到以前。
　　达西有些意外的怔了怔，随即无所谓的笑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现在睡着了。”面对这个最终将要带走她的人，他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也许再过不久，她就要跟着他离开这里，去到那个有着无数美丽郁金香的国度，再也不会回来。
　　“医生说，头痛症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那次车祸很严重吧？”
　　达西不再微笑，他沉重的叹了口气，视线淡淡的望向远方：“我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她全身都是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在医院的时候，就连医生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把她救活，她一直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醒来的时候，却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手指骤然握得生紧生紧，他痛苦的闭上双眼，睫毛不住的颤抖：“你就是从那个时候爱上她的吗？”
　　达西苦笑着摇摇头：“确切的来说不是，因为我没想过她走入我的生命，把她带回家，是为了负责任，可是渐渐的却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她总是一个人安静的发呆，整整五年，我没有见过她开心的笑过，她告诉我，她总觉得她好像丢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却渐渐发觉，每一天看见她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我想要保护她，珍惜她……”
　　他张开眼，看向达西，忽然开口问道：“能问你一件事吗？”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有种令人压抑得喘不过起来的沉闷感。
　　“什么事？”
　　他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脆弱感，很快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但还是被达西准确的捕捉到了。
　　“你能不能……”凌尹浩缓缓的抬眼，有些艰难的开口，“能不能拜托你用一生的时间去照顾她？”
　　“我可以做到，但是，你就这样放手了吗？”
　　罂粟一般的苦笑静静的泛在脸上，他的睫毛颤了颤，声音低低的，几乎微不可闻。
　　“除此之外，我又能怎么做呢？”
　　“其实她……”仿佛喉咙被魔爪紧紧地扼住，达西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无法把话完整地说出来。
　　他也是自私的。
　　他想要她幸福，想要她快乐，可是他有时候也很矛盾，想要将她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
　　一名护士慌慌张张的跑过来，ferdly上前将她拦住，护士似乎跟他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示意护士离开，他大步走向凌尹浩：“少爷。”
　　凌尹浩疑惑的回头。
　　“什么事？”
　　“欧阳小姐……不见了。”

　　出租车缓缓停下，司机礼貌的提醒道：“小姐，第三高中到了。”
　　欧阳千若抬起头。
　　第三高中，她平静的命运就是在这里被改变的，凌尹浩，也包括她挚爱的家人。
　　“谢谢你。”
　　伸手将车费递给司机，她打开车门就走了出去。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长长的林荫小道。
　　小路两边是一排密密树木。
　　枯黄的落叶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很久很久以前，有整整八年了吧，当初的她，就是在这里遇见了那个人，从此她的心就沉沦在了那个冷漠的声音里，被那个恍如罂粟般的少年占得满满的。
　　那年的九月，还弥漫着八月的灼烈气息，长长的小道旁，挺拔的香樟树沿着小道蜿蜒向远方。
　　高跟鞋踏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缓缓地蹲下身，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拾起一片残缺的叶子，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美丽的微笑，透着苦涩的味道。
　　残缺的叶子，她的人生，已经少了太多想要珍惜的东西。
　　谁又能知道当年的相逢会造成怎样的局面呢？
　　那年的少年，和她有过交集，也折向了不同的人生，快乐过，也痛苦过。
　　空气中有种涩然的冰凉。
　　恍如多年那个冰冷却又倨傲的声音：“靠够了没有？”
　　那个怀抱的主人所带来的寒意恍若冬日久积不化的冰雪，虽然美得惊心动魄，却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冷栗。
　　她曾经一味的固执，到了最后，不过是给她在乎的人带来了伤害而已。
　　两个可爱的女孩子从她身边走过。
　　“我就是喜欢萧彧，我一定会把他追到手的。”
　　“可是，他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人嘛，小牧，爱上这样的人，注定会是伤心的那一个的。”
　　“就算受伤，我也不会在乎……”
　　不会在乎。
　　她忍不住回过头去，注视着那两个远去少女的身影，那个驽定的少女……
　　像极了当年的她。

　　两辆车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天空布满了氤氲。
　　凌尹浩目光忧郁，熟稔的扳着方向盘。
　　她，会去哪里呢？

　　川流不息的车海。
　　繁华的世界，充满着灯红酒绿的气息。
　　她在门口停下。
　　霓虹灯的光芒在头顶绽开。
　　闪烁的光芒。
　　跳跃的字样。
　　“天涯海角”。
　　和五年前一样，这家咖啡馆依然是市内最为出门的咖啡馆，在充斥着大大小小喧闹酒吧的闹市区，天涯海角始终是安静的。
　　森林般深绿色的霓虹灯招牌在夜色里闪烁莹莹的光彩，咖啡馆里灯光明亮，每个角落都坐满了客人，来往穿梭的服务生，优美的钢琴曲和小提琴给这个蓝色格局的小世界赋予了一种宁静的美丽。
　　她犹豫着，最终走向了门口，一如五年前，她最终下定决心走进这里一样。
　　身穿白色金纽扣制服的侍应生恭敬的拉开门：“小姐请。”
　　她走进咖啡馆。
　　服务生举止得体的将她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礼貌的问道：“请问小姐想喝点什么。”
　　“给我一杯瑞士咖啡就好，谢谢。”
　　她不紧不慢的在窗边坐下。
　　“好的，请你稍等。”
　　服务生恭敬的退下。
　　她望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回忆与现实渐渐交叠在一起……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咖啡被溅得满地！
　　她愣住。
　　在那一瞬间，咖啡杯落地的刹那，她感到她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不会了，不会相信……
　　他脊背笔挺的站起身。
　　手一扬——
　　带着怒极的风声——
　　戒指重重的坠向地面！
　　“可是我很喜欢你啊！！！！！！”
　　“欧阳千若，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重新走进这个地方，没有目的，毫无想法，就那么毫无意识的走了进来。
　　心，毫无预警的抽痛了一下。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服务生很快就将咖啡端了上来。
　　在众多的咖啡中，她独爱瑞士咖啡，瑞士咖啡有“贵族咖啡”美誉，既不像美国咖啡那样平淡化；也不像土耳其咖啡那样令人难以接受；更不像意大利咖啡那样口味过于浓重。温和理智的瑞士咖啡是高雅品味与美妙口感的完美结合。
　　她一直期望，她的人生可以像这杯瑞士咖啡一样，宁静而又不失平淡，只是到现在她才发现她现在所拥有的人生其实那么无奈。

　　达西拿着手机的手轻轻放下，坐在司机旁的杰生担忧的问道：“还是无法联络上黛希小姐吗？”
　　达西轻轻的摇摇头，并不说话。
　　她是打算像上次那样独自一个人静静的安慰自己痛楚的伤口吗？
　　他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真的很想很想走进去她的那个世界，他从来不曾告诉过她他的心思，他一直以为只要静静地守候在她的身边就已经足够，可是从跟着她来到这里开始，似乎有什么已经在悄悄的改变了。
　　他还能向以前一样守在她身边就够了吗？
　　他终究还是抬起了头：“你问莫南，五年前她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黑色的名车在海边停下。
　　车门一开，高大挺拔冲了出来！
　　他奔向海边。
　　静静海岸。
　　天空灰蒙蒙的，偶尔有微微的凉风，轻轻的从海面吹拂过来，漾起一圈一圈细小的微浪。
　　他茫然的四处张望。
　　宽阔的海岸，却没有她的身影。
　　他的眸光暗淡而焦急。
　　她，到底在哪？

　　当欧阳千若走出天涯海角的时候，才发现天空早已黑透，霓虹的光芒浓罩着大街小巷，一片灯红酒绿的世界。
　　她伸手将额前的乱发拨到而后，漫无目的望着繁华的大街。
　　没有目的。
　　没有方向。
　　迷失了方向，是该去找回，还是，重新寻找另一条路？
　　她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前方通向哪里，站在繁华的大街上，她怔怔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有人微笑，有人急冲冲的赶往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可是她呢？该走向哪里？
　　浮华与繁华交织的世界，心也是复杂的，黯然的双眸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深色的瞳孔恍惚透着玻璃般的透明。
　　霓虹灯的光芒投到她的脸上，赋予了她的脸廓一种神秘的朦胧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凌尹浩冲进被重重叠叠的花装点的城心广场。
　　她，还是不在。
　　她曾经说过，这个广场，承载了她太多的过去，悲伤地又或是快乐地……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这个地方对我而言，就是适合我的那个去处，从小到大，在这里快乐过，悲伤过，遗憾过，也无奈过……”
　　就连这里，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吗？
　　他转身离开。
　　一定会找到的。
　　名贵的黑色跑车飞驰而来。
　　与此同时——
　　另一辆车在广场边停下。
　　不等杰生打开车门，达西就已经自己推开了车门，径直走下了车，他环顾着这个小小的广场，眼睛渐渐暗淡下来。
　　“就是这里吗？”

　　天空中飘起了雨。
　　开始只是一滴一滴的小雨，到后来却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她撑着伞静静地走在雨中，眼前是白茫茫的雨雾，她漫无目标地走着，被冰冷的夹杂着雨丝的风吹得轻轻摇晃着，不知道该走向怎样的方向。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直到她恍惚间走进了一个小小的广场。
　　她骤然停下。
　　没有想到，毫无目的的走，居然又来到了这里。

　　安静的雨夜里。
　　名贵的黑色跑车从漫天大雨中飞驰而来！
　　雨，越下越大。
　　黑暗的雨幕中，刺目的车灯将前方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车速加大到最快，雨刷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摆动。
　　她的手机一直关机……
　　联络不到她……
　　找不到她……
　　就连酒店都没有她的身影，该找的地方他都已经找过了，可是，还是找不到他的身影……

　　广场很安静，只有雨滴打在花上的沙沙声。
　　美丽的花，在雨水的摧残下变得有些狼狈。
　　真好，一个人，静静的。
　　她看着看着……
　　忽然紧张的从包中掏出手机，她猛然想起自己从医院出来后就关掉了手机，还没有联系过莫南和达西。
　　他们一定担心的四处找她。

　　尖锐的刹车声！
　　汽车猛地停在路边！
　　凌尹浩的身体由于惯性 “砰”地向前倾，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漆黑的湿发凌乱地散在额前。
　　瓢泼般的大雨。
　　那个广场中的身影……
　　是她吗？

　　骨骼分明的手中震动不已的手机。
　　颀长的身躯。
　　达西的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然后望着前面那个伞下的身影按下了接听键。
　　“黛希。”
　　欧阳千若内疚的开口：“对不起，我……”
　　“一个人难过。”他打断了她，“为什么，你总是要一个人躲着难过？”
　　他的眼中带着无比沉重的痛楚，说话的分贝也陡然提高了几分：“告诉我，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快乐，黛希！”
　　静静的雨夜里。
　　他愤怒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的身子瞬间僵硬。
　　许久许久过后，她缓慢的转过身，愕然的望着一步一步走近的达西，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的手放了下来。
　　她不可思议的凝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
　　眼底渐渐涌起雾气，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怎么会……”
　　“我一直站在你身后，但是，你没看见。”
　　他疼惜的望着她。
　　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沉默着伸出自己的手臂，将她拥进自己怀里，两人的身影在漫天雨雾中的伞下紧紧的重合在一起。
　　不远处。
　　雨中伫立另一个人的身影。
　　孤零零的。
　　凌尹浩呆呆地站着，黑色的雨伞毫无知觉的从他手中滑落，雨水从他额前的乱发上滑过他的面颊，慢慢地，滴在雨地中，失去了踪影。
　　望着前方被达西怀中的她。
　　他久久地伫立着。
　　雨，毫不留情将他的全身湿透，雨水滴答地顺着他的发梢，顺着他的脸颊，甚至顺着他的嘴角，他的手指，他的心一点一点，缓缓的滑落……
　　雨水很冷，他的面容渐渐变得苍白，望着被达西拥抱着的她，他觉得胸口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冻起来……
　　然后……
　　他慢慢转回身。
　　身影像雾气般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中……
　　像他悄无声息的出现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