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隔万重山》卫妆准字

7、第 7 章

　　“夫人，天虚山到了。”车夫停下车，他不知道自家夫人怎么每年都要来几次天虚山。据说，天虚山是白辙将军的成名之役。
　　世人只知天虚山剿匪的少年郎，却不知沙场征战四方，驻守边疆的尚是稚子。
　　世人给了白英多少尊敬与期待，就同等地给了白辙多少艰辛与不幸。朝辞不知道旁的人怎么想，她只知道一个孩子要承担偌大一个家族的名誉要多少辛酸。
　　朝辞仔细打量着入口处的小径，路口伫立着一块久经风雨，有些裂口的石碑，天虚山三个字影影约约能看清。
　　小径边的灌木丛一簇簇，不下心蹭到有些枝叶，刮出一道道的血痕。无人打理，密密麻麻的围堵住入口。显然这条路不是他们经常上下的路径，可是这样反而减少了上山的危险性，手无寸铁遇上一群土匪可不是什么好事。
　　朝辞一路拨开前进路上的灌木，虽说缓慢但至少也好平安，一路埋头往山上爬去，朝辞又扯了山腰上的缠绕性植物，扯净枝叶，勉强用来绑住裤脚。朝辞用力勒紧了一些，这一路上总有旁边灌木里看不见的东西咬在腿上，痒痒麻麻的。起初她还查看了一会儿，索性也只是些红肿的包，也就随它去了。
　　待朝辞扎紧了裤脚，才发现袖子在扯藤条的时候，被刮出一个大口子，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了什么，手臂长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疹子，泛着紫红色的星星点点的布满手臂，看着还挺瘆人的。
　　朝辞索性将衣服撕扯下来，做成布条小心的收在口袋里。扯下来的树枝刚好用来探路，拨打前路。每年这时，她都如当年一般，循着当年的足迹，一步步走过新长过杂草的小径，一次次幻想重逢的情形。
　　直至天色将暮，朝辞终于登至山顶。看到熟悉的风景，不由得地苦笑。
　　那处小木屋还孤零零地落在这座不再有人问津的天虚山上，连带着朝辞，被留在这里固执地等归人。
　　“白辙，你回来，我不走了。”
　　朝辞怔怔地说完，晃了晃神，仿若能听见回答一般地肃立，可是周遭寂静无声。
　　“呵。”她像是自嘲，却又掩饰不住眉眼间的落寞。
　　“你说了，你的命是我的，我也不恨了，你怎么不回来呢。”

　　第三年，这已经是自白辙失踪后的第三个年头，她还在这里年复一年的无望地等一个故人，等一个世人都快要忘记的名字。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她重新爬上一颗大树，坐在枝丫上，眺望远处的山川河流，青山隐隐，会不会藏有故人。
　　她记得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母亲总会在河边拿木槌洗衣服，和附近的婶婶们聊这偏僻小村的家长里短。她就爬上树，静静看着夕阳西下，看着戍边的将士一个个从远处走来，踏进一个个冒着炊烟的小屋子。
　　直到听见阿娘一声呼喊吃饭了，才噗呲噗呲爬下树，匆匆跑回家去。可是自家阿爹是不会归家的，娘说阿爹是副将，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那时她想自己的阿爹一定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周边的婶婶也是这么说，而母亲则只是安静地站在父亲的身旁，嘴角噙着笑，温柔地看着阿爹。
　　可突然有一日，村子突然闯进一群人，拿着长刀对着每家每户进行屠杀。母亲牵着她往深山里跑去，她深深地感受到了平时被母亲训斥的撒丫子跑的好处，她带着母亲在树林里穿梭，成功甩开身后的追兵。
　　可是她听见随后传来的一阵马蹄声，为首的人说，“给我仔细搜，周岐那家的人必须找到，听说他很是爱重他妻女啊，要是知道他妻女被人玩弄虐待致死，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这么冷静呢。”
　　周岐，她的父亲，承安四年被将军看中，提携成为副将，后来一直忠心耿耿，随行左右。
　　她仍记得，母亲饱含热泪，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山洞，耳边只有那一句，“绾绾，活下去。”
　　她叫周绾，母亲十几岁随父亲一路北上，怀她的时候思及故乡江南小城，温婉如画的女子模样，心生欢喜，所以给她取了这样一个温柔缱绻的名字，希望自己的女儿，得一心人愿为你绾青丝，举案齐眉，还是盼，君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等她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只找到一只被马蹄踩碎的发簪，上面缠绕着一根青丝，就那样破败不堪的丢弃在血泊里，像极了她的母亲。

　　果然不出几日，司华就迅速翻出户部贪污的证据，还不等李古开始反应，司华就以雷霆之势将户部尚书押入大牢，并当晚亲自前往大理寺审理此案。当李古赶到之时，司华已经跟大理寺少卿一齐走了出来。
　　李古快步踏入大理寺，恭敬一俯礼。
　　“臣李古，给长公主道安。”起身后，李古才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除了站在司华侧后方的大理寺少卿方其外，还有不少文职京官。看来这次长公主是要肃清朝堂了，李古心下有了对策，还是恭恭敬敬地俯身。
　　“左相大人，许久不见，风霜染鬓啊。”司华笑意盈盈，“左相大人还需保重身体呐。”
　　李古闻言有些疑惑，却又不懂她究竟是不是留有什么后手，还是说仅仅试探一番。心里想着，就上前一步，俯首道，：“公主，不知....”
　　“户部尚书宋构，贪污白银二十万两，已被本宫革职。不知左相大人是不是要问这个？”司华走过李古身边，用仅两人的音量，轻轻附在他耳边。“左相大人，这天下终究是姓司。”
　　李古闻言立刻跪下，“是。臣绝不敢有二心。”
　　司华莞尔，扶起李古，“来人，送左相大人回去。更深露重，左相大人好生休息。”李古静静看着司华离去的背影，沉默地随侍卫走向夜色深处。
　　李古沉默着望着司华率领众人离去，也随侍从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去。黑夜里藏着心怀鬼胎的人，白昼也照不进人心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