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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舟行一涧(二)女孩的故事 ...

  •   从前有两个女孩子,她们一起长大。她们在清明摘过浆果,在秋天看过大树老去,也在冬天看过雪落。
      到了上大学的年纪,她们都去了离家乡很远的海边读书。在某个酩酊大醉的夜晚,她亲吻了她,她们在一起了。

      毕业以后她们理所当然地留下工作,同居,养了只狗。因为她拌嘴的时候总是喜欢对彼此挤眉弄眼地“呸呸”,所以她们取了谐音,给她们的狗取名字叫裴裴。她们很喜欢这只狗,怕它走丢,专门定制了一小块木牌,上面写着裴裴宝贝和她们的手机号码,哪怕是裴裴走丢了,看到的人可以照着牌子找过来。她们还因为裴裴更爱谁吵过好几次架。
      她们连争吵的方式都差不多,她们是天生一对。
      宋年年以为她们是天生一对。

      直到有一天,宋年年的父亲千里迢迢来看女儿时,发现她们在接/吻。
      他怒不可遏。在那个闭塞的小乡村,人们早早地出生,早早地结婚,早早地生子,哺育下一代,他们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走出去看看。同性恋别说存在,村里多数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立刻把她们带回家,气冲冲地押着她,要她在祖宗灵前磕响头。她磕得头昏脑胀,一边磕一边在心里怒骂这是什么破规矩。

      她们被分开关在家里,虽然房间只隔了一堵墙,但是她们很长时间没见过面。
      她们被家里人安排和各种各样的人相亲,每天疲于应对各种各样的男人。

      这次相亲家人给她介绍了一个gay。
      这个男生表示想要和她形婚,结婚后她可以和宋年年继续同居,他也要和他的男朋友继续保持脸恋爱的关系,两个人各过各的生活,互不打扰。
      这确实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她可以远离父母的压力,也可以和宋年年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但宋年年难以理解,甚至和她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冯释你脑子有问题吧?和g/ay形/婚我真亏你想得出来?你们结婚然后呢?你们是合法夫妻,我算什么东西?”宋年年劈里啪啦打了一大段话,质问她究竟怎么想她们的未来。

      但是她们都清楚,最好的未来也只是以朋友合租做理由居住在一起,像是小偷一样小心翼翼的生活——而这种未来也因宋年年父亲的突然造访化为云烟。
      她们没有任何法律上的权利,无法放弃自己的家人,逃到其他合法的地方生活。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可她是真的喜欢宋年年,想和宋年年永远生活在一起。
      她迫切地向宋年年表达她的忠诚和爱意,她们可以每天都见面,可以去她们常去的小店再看很多次电影,她会每天都给宋年年买花,就像她们刚在一起时一样。

      宋年年最终妥协了。

      她们又搬去了一个新的城市,冯释和那个陌生的男性结了婚,两个人买了一套房子,但是几乎都没有在里面住过。
      她们好像回到了之前的生活。

      但是冯释和那个男人的长辈们总要给他们打视频通话,八卦这对新婚小夫妻的生活,或者说,监视他们。
      冯释没有办法,只能每周和她的丈夫一起在那个房子里住上几天。冯释本想通完电话就赶回她们的家,但她需要工作。忙碌了一整天,打完电话再赶回去着实不太现实。
      甚至有一次,她们正在逛街,冯释忽然接到家里人的通话,她向宋年年道歉后立刻抛下她赶回家。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争吵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结婚一年后,家里人开始想着抱孙子孙女。
      他们想到了领养,却无法向长辈解释其中缺失的十月。
      男人向她提出了自然生育。
      “生一个孩子而已,一周七天一人养三天,周日把他送回老家让爸妈看着不就完了吗?”在男人眼里,孩子好像只是一个堵住父母嘴的工具。
      冯释忽然觉得现在的枕边人陌生到可怕。这件事成为了她心中一根尖锐的刺,让她几乎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宋年年决定去找冯释。她最近在忙着跟进项目,等昏天暗地地忙完,竟然已经整整三周没有和冯释见面了。
      她牵着裴裴,敲开了冯释和那个男人的家门——她一向不愿称呼男人的名字。
      开门的是冯释的母亲。冯妈妈看到来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时,嘴角的笑意立刻耷拉了下去。她把手里拎着的蛇皮袋和老母鸡放在地上,表情不虞:“你来干什么?”
      宋年年尴尬地赔笑:“她想裴裴啦,我就带裴裴过来看她。”
      “裴裴想我们家释宝了啊,那要不把裴裴留在这儿吧?”冯妈妈呛了她一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哎呀,不成不成。我们释宝在备孕啦,可不能把狗留下,影响了我们释宝的宝宝怎么办?”

      冯释开着车回家。忽然,她看到车边掠过了熟悉的身影。
      “年年?裴裴!”她喊了两声,发现对方并不回应。她满心疑惑地回到家,看到不请自来的母亲,“妈?你怎么来啦?”
      “这不是我们释宝备孕嘛,妈来给我们释宝补充营养!”冯妈妈把鸡拎进厨房准备处理,“今天炖鸡汤喝好不好?”

      自那次擦肩而过,冯释再也没有见过宋年年。
      宋年年给她打了一次电话,在电话里告诉她,她受够了像第/三者/一样躲躲藏藏,受够了心爱的女人要为了别的男人怀孕,受够了每天胆战心惊生怕再次被发现。
      “冯释,我放弃你了。”她说完这句,挂断了电话,第二天便带着裴裴离开了这座城市。
      冯释联系不上她,宋年年的家人也联系不上她,她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音讯。

      第二年的春天,冯释生下一个男孩。
      男人说的每人管他三天只是谎话,他的男朋友也在和他闹分手,他焦头烂额,更无暇管这个小男孩。
      小孩子每天醒来就要找妈妈找爸爸,找不到就要哭,渴了要哭,饿了要哭,不舒服也要哭。冯释几乎每天都在刺耳的哭声中醒来,还要强打精神给孩子喂奶收拾家务。
      她甚至有时候会想,要不就这么不起来算了。

      但好在男人最后和男朋友分手,开始尝试着承担起为人父和为人夫的责任。他们两个像是硬凑在一起的陌路人,又像是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兽,缝缝补补撑起了一个破碎的家。

      “故事差不多讲完啦。”老奶奶端起快要凉掉的茶水喝了一口,“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小朋友。”

      我和一涧哥坐在她的对面,面前摆了一碟精致的点心。一涧哥拿着一块漫不经心地吃着,一边吃还一边帮我抹掉嘴边的碎屑。
      我果然不能像一涧哥一样优雅地吃这些。

      “那后来呢?冯释和她的丈夫怎么样啦?宋年年呢?她们还见过面吗?”我问她。
      “再也没有见过啦。”她叹了口气回答,“我后来和他离了婚,孩子归他。我想找年年,但是再也找不到啦。”
      “哪有事事如愿呢?”

      我们看着她。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半透明的姑娘,二三十岁的样子,水润的脸颊,柔顺的长发,对着我们温柔地笑着。

      老奶奶接着讲道:“那个孩子,我给他起名叫冯年。他应该好好长大了吧。”

      冯年。
      逢年。

      一涧哥和我如遭雷击。我感觉脑袋像是要撕裂一样,有什么东西要硬生生撕开我的脑干,从我的脑子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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