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异能短篇合集》网新文学小组

6、舟行一涧（一）猫的故事

　　或许不是每个人都有持续谈爱的资格。

　　这两天一直都在下雨，淅淅沥沥，很是烦人。一涧哥说今天有空来接我下班，但他一直没来。
　　我决定自己回去。
　　伞是他一直带着，我就把衣服外套披在头顶上——其实应该跑的，但是一天工作下来我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了——在雨里慢慢走。

　　路边的绿化带传来了几声微不可闻的猫叫声。咪呜咪呜的声音断断续续，像下一秒就要消散。
　　我看到从绿化带里钻出一只猫，它的毛发暗淡杂乱，身上有很多猫藓，泪痕严重，一条腿瘸着，跛着脚朝我走过来，它没有影子。

　　“你要跟我回家吗？”我问它，“还是你也有什么愿望要实现呢？”
　　它靠近我，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裤脚，我想这是跟着我回去的意思。带它回去吧，看上去它也是因为没有实现愿望徘徊在人间的幽灵。可惜我不会和动物交流，但他可以，他什么都会。

　　我脱下外套包起它，防止雨淋在他身上，走回了家。
　　他还没有回家，我烧了点热水，洗了澡换了件睡衣，泡了一杯姜水慢慢喝着，温热的水逐渐驱走了体内的寒气。

　　猫在门口坐着，我招呼他它过来，把中午的面条挑给它吃。
　　“幽灵可以吃面条吗？”我边把小碗推到它面前边想。
　　我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哥哥熟悉的声音响起：“当然不能，舟舟。你在旁边坐会吧，我帮你问问它。”

　　这只猫说它叫汤圆儿，听其它幽灵说我可以帮助他们实现愿望，所以走了很远的路来找我。
　　它想让我帮它找找它的主人。
　　它和他的主人住在一个小小的出租屋。这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他的主人漂泊在钢筋水泥的树丛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了他一个家。他给汤圆儿买各种各样的猫罐头和小零食，宠物视频里的那些娇贵的品种猫有的它一样都不缺。但是主人的妈妈不喜欢它，她总是说：“你这猫就是养不熟的小畜生，你养条狗，狗还能能给你看看门，猫又不搭理你。”
　　他就抱起它，埋在它肚皮里吸了一大口，“不会呀，我的汤圆才不一样。”
　　它就小声回答，“我最爱你啦。”

　　主人习惯去喂楼下的流浪猫，但也习惯了回来不洗手就来摸它，所以慢慢地，汤圆儿生病了。
　　它不停咳嗽，吃不进饭，塞进去一点就会立刻呕吐出来。后来它发起高烧，烧的迷迷糊糊，泪流不止；皮肤也开始溃烂，瘙痒难耐，它又用爪子去挠。

　　它的主人心急如焚，送它去了宠物医院。
　　医生带它去检查，它很怕，但它努力不动，它知道主人不会害他。
　　它隐约听到医生在夸他听话。它好像是应该住院，但是主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它带回了家。
　　仅仅是检查，账单就已经高达四千多块钱。

　　人类的文字晦涩难懂，是主人的妈妈尖锐地训斥他的时候听到的。一个小畜生，检查身体就花了四千，后续治疗更像是个无底洞——这足够令一个并不富裕的母亲发怒。
　　主人弱弱地辩驳，声音却几乎低落下去。
　　它吃了好几周的药。动物的药比人还要贵，它眼睁睁看着主人的眉间渐渐皱紧。

　　有一天，主人给它买了一盒最受欢迎的罐头。之后它再也没有吃过药。
　　又有一天，主人的妈妈把它装进了一个小盒子，在一个下着磅礴大雨的黑夜丢了出去。它就在这个雨夜里停止了呼吸。

　　“找不到我主人会担心的，你就带我去看看，看看就行。”它这么说。

　　汤圆儿在我们前面走着。猫真是一种优雅的动物，哪怕它被病痛折磨，也坚持着作为猫的骄傲。它的后脚掌一定会踩在前脚掌留下的脚印上，身体一怂一怂——最棒的模特也不过如此。

　　我们路过了遇到它的小公园。
　　看得出来汤圆儿很喜欢这个小公园，它轻车熟路地给我们介绍主人带它散步的小路，它甚至看到了眼熟的流浪猫，走上去开心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呀！”它摇着尾巴说。
　　“早安，汤圆儿，”那只流浪猫碰了碰它的胡须，“这两个人是谁？”
　　“我迷路啦，他们送我回家！”
　　那只流浪猫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你怎么还和这些两脚兽混在一起？你主人都不要你了，你应该加入我们，做高贵自由的猫！”
　　汤圆儿反驳道：“不行！主人很爱我的，我迷路这么久他肯定会很担心！”

　　流浪猫嘁了一声，绕过我们走远了。
　　汤圆儿向我们表达歉意，它说这只流浪猫是被主人抛弃的，所以对人类抱有很大敌意。
　　“没事。”一涧哥说，“我们走吧。”

　　找到汤圆儿的主人家已经是晚上。

　　这是一幅和睦的画面。可爱的小狗被抱在怀里，主人轻轻哄着，母亲给狗饭碗里添粮。
　　汤圆儿扒着墙壁，它看不到屋子里的场景，所以它一直向上跳，试图越过窗棱。

　　“别跳啦。”我对它说，“你的主人以为你已经死了，在你的小窝上面立了一块小牌子。他正在看你们之前一起拍的相片，他看起来很想你。”

　　“可主人从来不喜欢拍照。”
　　它也许是明白了什么，并没有继续要求去看它的主人，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缩成小小的一团，被门口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像是寺庙门口斑驳而苍老的石狮子。

　　“谢谢你们，就到这里吧。我想睡觉了。”它说。
　　一涧哥坐了过去，摩挲着它并不干净的皮毛，轻轻哼起一支无名的小调。
　　小调被风吹进了南方冬天湿冷粘腻的空气，晃晃悠悠地飘远了。

　　这是一只很丑的小猫。
　　但我想它也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猫。
　　而这么可爱的小猫，它一定会拥有更好的下辈子。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到，在那个家里，狗粮狗窝狗玩具狗零食一应俱全，可我并没有看到驱虫药。

　　你有一只猫。
　　它的毛发洁白如云，瞳孔碧蓝，倒映出天空的颜色。
　　你以为你可以负担它的一切。
　　如果它得了重病;
　　如果它的毛色不再鲜亮，瞳孔变得混浊;
　　或许它的身体会因为手术和皮藓产生斑驳;
　　你是否还会继续爱它，对它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