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前任的召回口令》楚山咕

35、标题

　　在俞偲把徐宛家里翻得一地狼藉后，程思群后知后觉地醒悟了。
　　这个家里已经被发现了三枚针孔摄像头，它们中一枚藏在客厅的电视遥控器里，和遥控器一起，长年累月地被徐宛丢在电视柜上自生自灭；
　　一枚在书房的一只接线板的插座里，俞偲有些庆幸，徐宛平时不爱在书房逗留；
　　剩下的一枚在卧室，正对着床铺的化妆镜——俞偲回忆了一会儿，确定这面化妆镜是他去年和徐宛一起去商场采购的。

　　白清扬发来的第一张照片，正是来自这个角度。

　　或许只有这些，又或许还有别的。俞偲手里没有专业的设备，仅靠最基础的手机摄像头检测只能找到这些。

　　程思群呆若木鸡地立在客厅，下意识摸手机：“我找人带点设备过来……”
　　“不用了。”俞偲拍干净满手的灰，将刚才搬开的柜子沙发一一归位，“这房子已经不能住了，撤干净摄像头，徐宛也不会再住。”
　　程思群还有些回不过神，十六岁的高中生从未见过这种手段，一时半会儿很难平静心情。
　　“那我们现在是……报警抓白清扬吗？”

　　程思群刚问完，自己就想把这句给咽回去。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这些摄像头和白清扬有关。
　　最多能靠摄像头举报房东，然后由公安出面和房东周旋……现在根本不是跟不知来头的房东纠缠的时候。

　　俞偲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神情格外难看，两人都不再说话。

　　“就算找到这些摄像头，也根本没有办法。还是应该一开始就去找白清扬。”程思群自暴自弃地往沙发上一坐，抱怨道，“浪费这么多时间，现在又该怎么办？”
　　俞偲沉默地用白布将嫌疑物品通通遮住，低声道：“但他看到了。”
　　“什么？”
　　“白清扬应该看到我把摄像头找出来的样子了。”俞偲扯了扯唇角，“可能会觉得很蠢，甚至可能是和徐宛一起在看。如果是后者的话，至少我可以向徐宛证明一些东西。”
　　程思群只觉莫名其妙：“你凭什么觉得他会让徐宛知道这些摄像头的存在？”

　　“换位思考。”俞偲开了厨房的水龙头，洗干净手，“假如我是他，我会这样做。”

　　“你都没和白清扬正面接触过，这还能展开幻想？”程思群一时无语，破罐子破摔地掏出手机，“算了，时间都浪费没了，我还是给我爸打电话，赌一把总比跟你在这拆家来得好……”

　　可没等他拨出电话，俞偲的手机已经先一步响了。
　　来电号码是一串陌生的数字，俞偲有所预感，迅速地摁下了接听键。

　　一片狼藉的家里，只有电话中传来白清扬低沉的笑声。
　　他笑得很轻，压迫力却很强，俞偲挺直脊背站在客厅中扫视四周，打断了他的笑：“这次是从哪里看到了我们？”
　　“好吧，好吧，我低估你了。”白清扬说，“你倒算得上有毅力，白宛值得你这么执着吗？”
　　俞偲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徐宛在哪？”
　　“……我只是夸你一句，你就这么得寸进尺，这就是白宛离家之后的眼光吗？”

　　白清扬懒洋洋地嗯了一阵，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在玩弄他们的情绪。
　　许久，他恍然大悟似的，忽而问：“你一定没看我发给你的照片吧？”
　　俞偲不置可否。
　　“如果看过那些照片，你怎么会继续把白宛那样的坏小孩当作等待救援的公主呢？”

　　连程思群都不自觉地深蹙起眉。

　　俞偲的手已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但白清扬依旧只顾着自言自语：“还是说，其实你就是单纯的英雄病，对象是谁都可以，反正让你忘乎生死地救一下，你就能得意得不得了——而这就是白宛对你而言的全部价值？”

　　他的尾调有些上扬，语气却笃定得好像这就是事实。
　　程思群忍无可忍地踱来踱去，好几次都想抢走俞偲的手机破口大骂。但俞偲个子远比他高，这种冲动的行为一看就没有付诸实践的可能。

　　“你就不生气吗？”程思群气得脸色通红，焦躁地跺了几下脚，最后的理智也仅限于压低声音，不让电话另一边的白清扬看到他们内讧。

　　可俞偲只是静静地扫他一眼，除了紧握着的拳头，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怒色。

　　白清扬的嘲笑戛然而止。

　　又过几秒，白清扬问：“郁宁那家伙和你联系上了？”
　　俞偲静默片刻，反问：“徐宛在哪？”
　　“难怪你要引我给你打电话，原来是在帮他定位这个手机号……有意思。”白清扬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可是定位到我，就能定位白宛吗？我可没和他一起，而且就凭郁宁那点伎俩，也根本不可能定位到我。”
　　俞偲却比他更笃定：“他现在还在你身边。”

　　这一次沉默的变成了白清扬。

　　半晌，通话被挂断了。

　　-

　　“郁宁是谁？你还认识黑客？你们什么时候沟通的，我怎么没见你联系过别人？”

　　程思群快步跟上俞偲，两人飞速锁上徐宛的家门，俞偲本就腿长，程思群近一米八的个子都险险有些追不上。
　　他有些看不穿这个男人，若说他是傻逼，他又一直表现得非常沉着，刚才的一通电话甚至比白清扬还要沉得住气，程思群难得对俞偲有些刮目相看。
　　可要说俞偲是什么聪明人，聪明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爱人都弄丢，直到现在还得依靠他家的交通工具来找人。

　　电梯抵达一楼，俞偲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刘伯正守在楼外，见他们出来，神情才放松了些。

　　“是巧合，我不认识黑客。”
　　“那你怎么知道他和徐宛一起？”
　　“猜的。”
　　“……也行，那我们现在去哪？你真定位到白清扬了？”
　　“去找我师弟。”

　　俞偲止住脚步，向他俩鞠了一躬：“接下来的路，我自己打车过去吧。”

　　程思群脸色一变：“我们都还没帮上忙……”
　　“你和华总是亲戚吧？”俞偲拍拍他的肩，扯着唇角微笑，“金融领域的企业，惹上白家难免有些麻烦。”

　　程思群止了声。

　　刘伯目光深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遍，忽然问：“您说白家，而不是白清扬，是因为您准备去找白家现在的话事人吗？”

　　俞偲没有反驳。程思群的神色更急了些，他下意识攥住刘伯的衣摆，急声道：“我也要去！”
　　“少爷。”刘伯按住他的肩，不赞同地摇摇头。
　　“他一个人去，万一惹了白老头，那不是自毁前程吗？”程思群记性颇好，至少能记得俞偲的专业和就职公司，毕竟华飞岚没少在他跟前夸奖俞偲。

　　金融这一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白家扎根日久，其一手遮天的程度，甚至能偶尔地干涉一些更高层面的决策，要为难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更是轻而易举。
　　而俞偲已经读到了金融专业的博士阶段，除非出国，或者放弃在金融领域的多年耕耘……怎么看都不现实。

　　“俞先生，”刘伯默然望着他，将眼前的年轻人打量很久，“您对小主人，究竟是怎样看的？——我说的是徐先生。”
　　俞偲看了一眼网约车的进度，如实答复：“我们在交往。”
　　“您有想过将这段关系交往到什么程度吗？”

　　俞偲仰起头，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
　　他的笑容有些疲倦，又有些羞赧，像是单纯出于礼貌，又像夹带了一点对这个问题的羞愧。

　　“我觉得，我可能……”俞偲努力地琢磨了一会儿用词，迎着刘伯炙热的目光，轻声道，“我可能，想要陪他更久一点，久到让他彻底忘记像白清扬那样的人……应该是这样想的。”
　　刘伯望他许久：“徐先生从三年前，就坦诚说过自己爱您。”
　　俞偲怔忡半晌，愣愣地眨了眨眼。
　　又过很久，他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变大，眼眸弯作牙月，和徐宛笑起来的习惯如出一辙。

　　“我想，我也是一样的。”

　　-

　　白清扬的表情看上去格外不妙。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唯恐被他迁怒。
　　只有躺在床上，被胶布贴住嘴的徐宛满眼带笑，神情傲慢，一如既往。

　　白清扬挂断了那通惹他发火的电话，沉着脸色走回房间，目光在徐宛身上停留片刻，他抬抬下巴，一名黑衣保镖果断上前撕开了徐宛嘴上的胶布。
　　没有手软，只是刺啦一声，徐宛疼得不行，眼泪压也压不住往外涌。
　　可笑容还是半点没少。

　　“他在你身上藏了什么？监听器？还是定位器？”白清扬焦躁地踱步走来，伸手扒弄徐宛的衣物，被徐宛狠狠踹了一脚，才勉强找回一点理智，“……他一个穷学生，不可能搞到这些东西。那他怎么知道我和你一起？”
　　徐宛得意地睥睨着他，冷笑说：“你总是小看别人，觉得别人都和你一样废物，没了钱就跟没了四肢。”
　　“难道你不是一样吗？”白清扬眯眼看他，“白宛少爷，你不比任何人都离不开钱？”
　　徐宛耸耸肩，神情更为不屑：“因为我天生就这么娇贵，白峥就怕我吃苦。”

　　白清扬的表情蓦然一变，他猛地瞪大眼，一把掀翻了床上的徐宛。
　　不及徐宛反应，白清扬已经攥住他本就被束缚着的手腕，抬膝压着徐宛挣扎的双腿，暴怒无比地瞪视着他。

　　“你敢骂我？”白清扬喃喃着，扬起手，暴躁地甩给徐宛一记耳光。
　　原本还有些微愣的徐宛陡然反应过来，腰上猛一用力，恶狠狠撞上了白清扬的额头，白清扬脚下不稳，被他撞得连退好几步。

　　徐宛浑身颤抖着，分毫不让地回瞪白清扬。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抡开胳膊狠狠地打一架。

　　保镖急忙制住徐宛，以防他真的伤到白清扬。
　　但白清扬后知后觉摸了摸额头，微肿，他又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

　　笑声如同风箱里破碎的怪响，干涩而喑哑，难听得直让徐宛皱眉。

　　白清扬坐回床边，看着被保镖七手八脚压制得无法动弹的徐宛，笑容更加愉悦。

　　“你不怕我了。”白清扬看上去相当惊喜，“真厉害，就像你那个男友一样，你们都不怕我。”

　　徐宛咽了一口唾沫，轻微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那一撞，估计破相了，太丑。

　　“不对。你怕我。”白清扬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掐住徐宛的脸，迫使他无法合拢嘴，“……你们都会怕我，哈，我想到了。”
　　徐宛竭力摆脱他的桎梏，然而一时无果，只能恨恨地瞪着他，等他揭晓谜底。
　　果然，白清扬再次摸出了一只U盘。
　　就像刚才向他展示家里的摄像头时那样，白清扬把U盘插进了电脑，再一次点进里边的文件夹。

　　徐宛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

　　他的确和白清扬一起看到了俞偲在家寻找摄像头的实时录像。
　　也听到了白清扬和俞偲的全部通话。

　　他深爱着的恋人，在白清扬这疯子面前一点也没有怯场。
　　无论是行动力，还是细致程度，以及对峙时的态度，俞偲都狠狠地压了白清扬一头，他的表现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所以他也不想输。
　　他不想拖俞偲的后腿，他不想在白清扬眼前露怯。

　　但白清扬微笑着，点开了文件夹里的第一张图片。

　　图片里，两具年轻的身体拥抱着，双唇相触，亲昵无比。
　　摄像头的像素不低，至少足够看清两位主人公的面孔。

　　“你的男友，似乎是南方人？”白清扬饶有兴致地欣赏他表情的变化，思索着，报出一串地名，“……真希望他的家人，也能如我一样开明，真诚地祝福你们这对眷侣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