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前任的召回口令》楚山咕

25、标题

　　徐宛识趣地没有追问，也没有提自己和华飞岚偶遇的事。
　　他宁可没有见到华飞岚，这样也不至于满脑子都是华飞岚嘴里有关俞偲和“姐姐”的幻想。

　　傅庭安刚给自己的便宜弟弟改完数学题，便被徐宛的电话打断了后续安排。
　　电话对面的徐宛嘤嘤呜呜，听不出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傅庭安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没怎么。”徐宛说，“就是心里窝火。”

　　撒谎。

　　天色将近全黑，傅庭安晚饭也来不及吃，打车赶到徐宛家里，便瞧见黑咕隆咚的客厅里只有沙发一角幽幽亮着冷光。
　　徐宛缩在那里，手里捧着Pad，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傅庭安打开客厅的灯，姜黄色的灯光倾泻一地，徐宛却蓦然缩起脖子，将头埋进臂膊之间。
　　傅庭安把他的胳膊拉开，露出徐宛眼圈发红、泪痕斑驳的脸，片刻，徐宛瓮声瓮气说：“灯光刺眼。”
　　“怎么回事？”傅庭安将Pad挪走，抽了两张纸巾过去，“程家人欺负你？”
　　徐宛摇头：“没有。”
　　傅庭安便把注意力放到Pad的搜索页面上：“你在看什么？”

　　Pad还未熄屏，尽管徐宛第一反应便想扣倒Pad，但傅庭安还是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将搜索词条的关键词收入眼帘。

　　——“华氏集团”、“信德典当”、“华非雾”。

　　“就是做噩梦了，没哭。”徐宛关上Pad，叹一声，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嬉笑说，“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积极主动来找我呢，这么担心我呀？”
　　“少贫嘴。”傅庭安接连不断地给他递纸巾，直递到徐宛哀叫纸巾盒见底才肯停下，“你和俞偲吵架了？”
　　“怎么会，他敢惹我？”
　　“那你搜信德典当做什么，他正好在那儿实习。”

　　徐宛的笑容凝固半晌，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连你也知道他在那里实习啊。”

　　“他是我师兄，组里都有汇总。”傅庭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迟疑问，“他没告诉你？”
　　徐宛哼笑：“我也不关心这个。他爱去哪实习关我什么事？”

　　傅庭安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地凝视他。
　　片刻，傅庭安在手机上搜出“华非雾”，在一众八卦资讯里浏览为数不多的有用讯息。
　　徐宛的房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傅庭安毫无感情的阅读声：“华非雾，华氏大小姐，十六岁就读于Y国S大商学院……你为什么搜她？”
　　徐宛抽了一下鼻子，问：“你再搜白宛试试？”

　　傅庭安：“……”
　　傅庭安一向风平浪静的眸光终于掀起一丝波澜：“你确定？”
　　徐宛抱着胳膊扭头面壁：“坏消息就不用告诉我了。”

　　但傅庭安只是轻声告诉他：“搜不到。”

　　白宛也好、白二公子也好，在互联网上都是查无此人。
　　反而搜索“徐宛”倒还有一点在A大官网发现他的可能，毕竟徐宛在课外的文娱项目里向来表现不俗。

　　“俞偲怎么惹你了？”
　　“没有，我真没事。别担心啦，正好你来了，吃晚饭了吗？点麻辣烫怎么样？”

　　傅庭安点进通话界面：“那我直接问他。”
　　徐宛连忙抢过他的手机，眼见着傅庭安已经点进了俞偲的联系页面，只差一个按键就能把电话拨出去，只觉惊魂未定，好一会儿都缓不过神。
　　傅庭安再问：“你说做噩梦，梦到什么了？”

　　这一次徐宛没有再回避，傅庭安察觉到他冰冷的手脚，扯过一旁的沙发毯给人裹上。许久，终于听到徐宛从毯子里闷声闷气开口说：“梦到我真喜欢上他了。”

　　“……”

　　“但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女的。”

　　傅庭安低眼沉默良久，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抚徐宛，但朝夕共处，连他也很难把俞偲视作男同。
　　若不是他们都知道俞偲在和徐宛恋爱，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俞偲的取向是同性。

　　“然后梦到了白清扬，梦到白清扬让俞偲和我断绝往来。”
　　“俞偲起初没答应，但他就找不到工作了。”

　　傅庭安道：“这只是梦，俞偲能力很强，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嗯。”徐宛说，“最后华非雾说，她很有能力，她不怕白清扬，她可以给俞偲工作。”

　　傅庭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你会搜‘白宛’。”

　　因为你在潜意识里，认为“白宛”比“徐宛”更具优势，更能和华非雾同台竞争。
　　因为你相信富二代白宛，比医科生徐宛更有价值。

　　客厅里的姜黄色灯光如同浓稠的汤，它照亮每一处静谧的角落，连一丝一点的阴影都无可匿藏。
　　灰尘也都格外显眼，逸散在风里、飘落在地上，傅庭安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徐宛，只能安静地注视着徐宛将自己包裹成球。

　　又过很久，久到徐宛肚子里发出一声抗议。

　　徐宛噗地笑出来，玩笑似的擦擦眼角：“我靠，好饿。不说了，赶紧点外卖。”
　　但傅庭安仍然凝视他。

　　“徐宛，如果真的爱上了，就向他坦白吧。”
　　“不用太悲观，可能他早就动真心了。”

　　-

　　徐宛又坠入了一场悠长而缠绵的梦。

　　梦里母亲温柔地拉着小提琴，父亲用大手抚摩他的头发，在悠扬的乐声中将他高举过头顶。
　　爱犬缀在他的左右，它娇憨而忠诚，每当他伸出手，都能触碰到它温暖的头颅。
　　待到宾客齐聚，一张又一张殷勤的面孔挤在他的身边，他心知这些人皆非良善，可他们在此时此刻无一不是好人。

　　“白少可真是我见过最乖巧的孩子！”
　　“天哪，这么漂亮的孩子真是少见。”
　　“据说白少学习从不用人督促，也用不着什么家教，真是自律的好孩子啊。”

　　澄净的酒液在高脚杯里荡了又荡，徐宛便眼见着母亲喝下它，再将自己拥进柔软的怀抱。

　　“我们宛宛，是全天下最聪明、最懂事的乖孩子。”

　　父亲也说：“我做的所有，都是为了给宛宛创造条件。我们的儿子值得最好的一切。”

　　“妈妈永远最爱宛宛。”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爸爸唯一的心肝宝贝。”

　　-

　　高脚杯砰然炸碎，小狗应声倒地。
　　他溯着干涸的血迹往无人处走，只听见走廊里回荡着的女人的哭叫，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而父亲与那疯癫的尖叫声只有一墙之隔，却坚定地拦住他，逼他转身，和陌生的来客会面。

　　“那是骆阿姨，和你的哥哥。”

　　哥哥手里拎着小狗折断的脖颈，露出森白牙齿，对他微笑。

　　“我叫白清扬。”
　　“‘有美人兮，清扬婉兮’，所以我是清扬，你是小宛。”
　　“我不喜欢弟弟，就辛苦你当妹妹吧。”

　　“小宛妹妹，为什么不接受哥哥的礼物呢？”

　　他向他展示满衣柜夸张的公主裙，和一整间粉色装潢的卧室。
　　女性化的一切都被加诸于身，更甚于从前那些谄媚的、讨好的同龄人们，也开始效仿哥哥，称他为“大小姐”。

　　“你喜欢男人吗。”哥哥说，“是天生就喜欢吗？还是由哥哥发掘了你的潜能？”

　　“小宛，你看，你果然更适合当个女人啊。”

　　-

　　徐宛猛地睁开眼，黑暗的卧室里寂静无声，唯独右手边传来一道热量，断断续续地，喷在他的手背上。

　　月光悄悄潜入进来，映亮身边人的发丝。
　　俞偲在地上盘腿坐着，交叉双臂睡在他的身边，呼吸滚烫，徐宛留意到他身上还穿着没有换下的正装。

　　傅庭安早已不知去向，但徐宛猜想俞偲就是他叫来的。
　　或许是他的动作太大，短短几秒间，俞偲本就较浅的睡眠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茫茫然和徐宛对视。

　　“……你醒了。”俞偲试探着开口，“嗯……我今天加班的事……”
　　徐宛咳嗽两声，嗓子隐隐有些痛：“没事啊，你忙嘛。”

　　“不是，是我没想到经理单叫我一个人过去……我以为大家都会挨个进去，不是故意瞒你的。”

　　房间里又陷入寂静。

　　俞偲疑心是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太过昏暗，他看不见徐宛神情，只能紧张地问：“你在生气吗？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没生气。”徐宛打断他的道歉，哽了半晌，“我有事想和你说。”
　　“正好我也有事，你先说。”
　　徐宛怔忡一会儿，反道：“你先。”

　　俞偲便笨拙地挠了挠头，坦白道：“家里给我打电话了，下周就是除夕，我准备提前几天，坐火车回去。”

　　徐宛懵懵地回过神：“快春节了啊。”
　　“你过年……怎么办？”
　　徐宛低垂着头，无意识地抠着指甲：“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做的吧。”

　　俞偲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犹豫一阵，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那你一个人在家，要提前备好年货，那两天街上都不开门的。”
　　“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过年。”
　　“……要好好吃饭。”
　　“少废话了你。”

　　夜色中，俞偲的眼眸似是格外明亮。
　　但徐宛看不真切，他只是糊里糊涂地意识到又是一年除夕，似乎很重要，又似乎和他毫无关系。

　　“徐宛。”俞偲说，“除夕那天，我给你打视频电话吧。”

　　“……嗯？大过年的，还是专心陪家里人吧，我们等过完年再聊也可以啦！”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打给你，会检查你有没有认真过年。”
　　俞偲将他的双手塞进被窝，自顾自地命令说，“现在，乖乖睡觉。”
　　“我要说的还没说呢？”
　　“你要说什么？”

　　徐宛握住他的手，将手指填满俞偲的指隙。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如何，徐宛壮着胆子，将呼吸克制得与往常无异。
　　他故作平静地道：“上来睡吧，地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