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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康满星站在电梯里,用公文夹挡住半边脸,打了一个河马一样的哈欠。她起来是已经八点四十五,嚼着口香糖就飞奔出门。看一眼打卡机上的时间,八点五十九分四十三秒。
      路上她用湿纸巾抹了一把脸,此刻很担心眼角挂着什么分泌物,凑近电梯厢的钢板内壁——没有眼屎,但是两只好大的黑眼圈。

      “早啊。”她喘着粗气出现在财务小组临时办公室门前。
      “早。”马德兴躲在挡板后吃包子,问,“副组长,最近休息的不好吧?你可是我们组里的半边天啊,千万别塌。”
      “天塌了还有敦实的顶着。”康满星瞟了一眼他横向发展的肚子,“是吧,组长大人。”
      “他这个组长是名誉的,你这个副组长是常务的。我们都明白,谁是实权人物。”乔晓湘咯咯地笑。
      康满星干笑两声:“你们两个,就给我下套好了,成心累死我。”
      “哪儿有?”马德兴大呼冤枉。包子的味道挡不住,猪肉大葱略带油腻的香气直钻入康满星的鼻子,搅得她肠胃都纠结在一起。

      “康姐好!”杨巍连一个立正,站得笔直。
      “你真早啊,”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工程力学的女生。”
      带着嘲弄的长长的一个“早”字,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变化的轻蔑。

      “哎,我都险些忘了,满星你原来是学工程力学的呢。”乔晓湘撕开一袋雀巢三合一,“还是项经理的师妹,对吧。”
      “一大早就查户口啊。”康满星把背包甩在座位上,肚子瘪瘪。她坐下来,按住胃,气沉丹田,打算用瑜伽呼吸来分散饥饿感。
      “是项经理提起的哦。”乔晓湘又撕开一袋。她杯里的咖啡直通太平洋,永不干涸。康满星总担心她晚上兴奋得睡不着,到自己宿舍卧谈不休。

      “我来吧。”项北拿起她面前的杯子,“正好我要去泡茶。”
      “这,这怎么好意思。”乔晓湘连忙摆手。
      “正好我去熟悉一下环境。”

      “对,给他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康满星假笑,“当初我们几乎就是和尚系,没这个机会。”
      “对,和尚系。”项北饶有意味的盯着她看,“女生都是大熊猫。”

      众人恍然,看着康满星的黑眼眶大乐。

      康满星气鼓鼓地站在茶水间里,默念着:“制怒,制怒。你还要在这公司做下去,不能给同事落一个小气的印象。让某些尖酸刻薄的人丢脸去吧,反正他过些日子拍拍屁股就走人。”
      “起晚了吧。”被腹诽的某人放下杯子,环抱双手倚在门边,“昨天半夜可是兴奋得很啊。”
      “我哪儿兴奋了?”
      “打电话自报家门的时候。真不巧,我最近住在常风那里。”

      “自报家门?”康满星仔细想,自己似乎只打了一个电话给常风,大喊了一声“猪”。
      忽然明白,对方骂自己是猪。
      “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但不要太过分,OK?”她警告,“老兄,我们是在工作,好不好?不要把大学的恩怨带过来,小心我去你们公司投诉你。”

      “我还没有投诉你半夜扰民。你总捂着肚子干什么?气沉丹田?打算冲过来来个狮吼功?”项北打完水,扔一包饼干在桌子上,“吃早饭了么?懒猪。”
      “这么好心?……”康满星疑惑地拿起饼干,“你没搞错吧。还是下毒了?”
      “有毒,吃了肠穿肚烂。”
      “有毒?我看你是有病。”康满星吐舌头,拌个鬼脸。这师兄人还不错,但他的人品都是间歇性温泉,无规律爆发。比川剧的变脸还难预测。

      项北真的有病。
      长期加班,饮食不规律,事务所中很多同事都有不同程度的胃炎。他预备了小包装的饼干糖果在身边,坚决遵循少时多餐的原则。即便如此,一个二十六七的大男人,带了女孩子一样的零嘴在身边,终究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他向来将自己的收藏稳妥地放在抽屉最下层,但早晨看到康满星吸着鼻子忍饥挨饿,忍不住罔顾了自己的面子一把。

      多疑的女人慢吞吞向回走,还翻来覆去研究着,那袋饼干是否过期了。

      “天达科技是天达总公司新设的子公司,而IT行业有相对的税收优惠。”章远解释天达现时的运作方式。
      项北不断就各类数据的计算提出问题,不停笔地在工作笔记上记录着。
      康满星一头雾水,听得迷迷糊糊,支着脸颊,继续研究章远的下巴。干净、没有胡碴、方正坚毅。
      “你也记一下,”项北伸手,点点她空白的本子,“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修改程序呢。”
      “其实,项师兄你是程序高手啊。我们都很敬仰呢。”康满星揶揄着,按照自己的印象,把刚才冗长的公式列在本子上,什么什么啊,材料计价、折旧、费用分摊……哪个在括号里,哪个在括号外。
      “写错了。”项北盯着她,伸手在她的记事本上一划,刷刷写出正确的。
      “你们师兄妹通力合作,一定事半功倍。”章远笑着,“我安排满星这组轻松一下,歪打正着了。”
      “先见之明么。”康满星笑。

      项北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章远,蹙眉,“这个公式更重要。”他在她本子上写。
      康满星拿过来一看,四个字:冯的下巴。
      心事蓦然被揭穿,有一种赤裸裸站在大庭广众前的羞愤。她恼怒地望着项北,咬牙切齿地说:“谢谢师兄,我早知道了。”

      项北得意地笑了一笑,又无奈地摇头。

      “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不知不觉谈了一上午,章远建议,“食堂小灶,我请。”
      “抠门。”康满星蹙眉,“副总您攒老婆本呢?”
      章远笑笑,并不介意,回身招呼其他组员。

      项北和她并肩,低声说:“酸。”
      “八卦,关你什么事。”康满星也小声道。

      “哎,你看,这两个人这就不理我们了。”马德兴叫着,“真是师兄妹啊,就是不一样。”
      “对哦,不要咬耳朵。”乔晓湘咯咯笑着,跑过来搀住康满星,“这,就是你总夸奖的师兄吧。”

      “才不是!你看他像么?”她飞快地反驳。
      项北默然。

      章远走上来打圆场。“我们去二楼,去喝粥。”
      “老大,你越来越抠门了。刚才还说小炒。”康满星哀叹。
      “小杨说项北也有胃炎,总要照顾一下我们两个病号吧。”

      “我还好,老毛病了,不严重。”项北说,“炒菜也可以。”
      “可章总你好些了么?”乔晓湘问,“去年不是还住院了?”
      “哪里是住院,去报个道就回来了。”马德兴附和。

      “我也是老毛病了。”章远笑,“大学就带出来了。”
      “啊,是您创业的时候吧。”乔晓湘崇拜万分,“听说大三的时候您就有几项专利了。”
      “是啊,身体也拖垮了。好在总喝鲫鱼糯米粥,据说是个治胃炎的偏方,项经理也可以试试看。我前些年真没犯过。”

      “你们学校食堂还有这个?”项北笑。
      “没有,是……一个朋友……,”章远微笑,“她推荐的。”

      众人落座。
      项北轻声对康满星说:“是你献殷勤的时候了,回家熬粥去吧。”
      她侧着头,不认识一样看着他:“你是去研究税务,不是三国吧。”
      “嗯?”
      “诸葛亮的八卦都被你拿来了。”

      这一个月来,第一次准时五点下班。康满星走出大楼,茫然:“诶,不加班,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呢。”
      “是啊,去逛街好不好,夏装都甩卖了。”乔晓湘跟在身后。
      “现在?九月末,去捞箱底吧。”康满星伸个懒腰,“冬装都快上市了,还夏装甩卖。不如……”

      两个女子互相望了一眼。
      “超市发。”
      “家乐福。”

      康满星买了一箱光明酸奶,一根黄瓜,望过去,乔晓湘依然蹙眉站在水产专柜前。
      “怎么了?”拍拍她的后背,“想吃鱼?我们去沸腾180啊?”
      “啊,”乔晓湘吓了一跳,“不……我看看……”
      “很好看么?”康满星瞪大眼睛,“都是黑不溜秋的。”她恍然,促狭地笑,“想买鲫鱼把,糯米在你左前方哦。”她哈哈大笑着躲开,生怕有人将手中的渔网扔过来。

      切两片黄瓜敷了眼睛,康满星躺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乱指。
      某台的电视剧,男女主人公故作高深,说着不着遍及的弱智台词,不知道他们天南海北的,到底是在谈情说爱,还是地下党员在对接头暗号。

      换台,音乐台,是陶子纤细柔韧的声线:“青春过了一半,还没有找到另一半……”
      这不是在刺激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么?康满星皱眉,换台。
      “二氧化碳期货即将问世,欧洲气候交易所官员周四表示,该交易所将在未来60天内上市二氧化碳期货合约,取消欧洲的环境衍生品在交易所交易……”
      “中国最近加大了打击金融贪污受贿的力度。星期二郑州市和珠海市处决了四名银行从业人
      员……”

      “不要听财经新闻啦!听歌,听歌!”乔晓湘在厨房里高喊,“哎,满星,那个透明罐子里面的,是盐还是味精啊?”
      康满星脸上肌肉抽搐一下,喊回去:“白糖!”她忽然很怀疑,明天需不需要为章远预备一些酵母片。

      乔晓湘对章远的崇拜昭然若揭,不用看,鼻子都能闻出来。她说到章远的时候是甜香的,说到他身边的女子时,是醋酸的。还曾经明明暗暗打探过康满星对章远的印象,因为全公司里,她是章远最器重的女员工。

      “年轻真好,勇往直前。”康满星叹气,掀起一片黄瓜,将电视换回音乐台。
      是燕子的主打歌:
      我的爱明明还在转身了才明白
      该把幸福找回来而不是各自缅怀
      ……
      你走路姿态 微笑的神态
      潜意识曾错过的真爱

      “你走路姿态,微笑的神态……”康满星抓起沙发上的靠垫,紧紧抱在怀中。忽然想起冯萧来,而不是曾经的男朋友。

      她只有过一个所谓男友。大学毕业后,一直以女儿乖巧不谈恋爱为自豪的康爸康妈忽然发现,满星也是社会新鲜人了,忙忙碌碌工作下去,很容易就变成老姑娘。于是赶忙拜托满星在北京的姨妈介绍青年才俊给她认识。
      出乎意料的,康满星没有反驳。她没有表姐蔡满心那样一根筋,为了一份爱情只身跑到南方去。
      她自认为冯萧走了以后,自己变得很现实。尤其是对“青春过了一半,还没有找到另一半”的女孩子,婚姻比爱情更紧迫。
      无非牵手拥抱,看两场电影后,对方积极的想接吻,被康满星一把推开。

      “嫁给我,我们全家就要移民去加拿大了。”痴情男满脸深情,“到时候,你自然就是加拿大公民了。”
      “对不起,我比较想去津巴布韦。”康满星厌恶地甩开附在自己腰间的手,呸,什么年代了,还拿着出国当诱饵,去钓泥鳅吧,她才不奉陪。

      这个人就这样匆匆走入康满星的生活,又匆匆消失。没留下太多痕迹,只不过自此以后,康满星对所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热心敬谢不敏。

      而冯萧,本以为已经忘记的人,因为项北的出现,再次活跃在记忆中。
      没有办法,谁让他当年和项北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又是球场上的黄金搭档呢。看到项北,康满星总想问上一句,冯萧现在好不好。
      他和他的太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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