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故人》时姈

8、当朝新后

　　阿卡那日走后，很久没再露面。

　　起先我还惦记着要问他那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时间一长，我竟再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后来有一日，我如常坐在店里，忽然听到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以为是阿卡终于又来找我玩了，于是身形虽未动，眼光却一直看向门口，期待着向从前一样，阿卡突然出现，喊我去比马。

　　但这一次，来的竟是他！

　　是那日无赖滋事时，欲有动作却被阿卡抢先了的他！

　　而我不知道的是，那日我和阿卡走后，他曾望着我们离去的背影，暗自伤神。

　　他今天穿的和那天差不多，看得出并不是随服，虽不那么庄重，但细节里处处透露出讲究，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而且，他穿的也不像是楼兰的服饰，我们楼兰讲究对称，可他衣服上的图案另成章法。

　　我摸不清他来的目的，打算按兵不动，把他先当做客人处理。

　　可他好像并不这么想，他直冲冲地向我走来，开口便问，“愿意同我溜一圈马吗？”

　　哦，这下我可以肯定了，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我。

　　那天他起身的目的是帮我解困，那天看我离去之所以伤心是因为晚了一步。

　　所以今天他直奔主题，没有耽误一秒钟。

　　我才发现他不只骑了一匹马，后头还跟了一匹马，通身血红，艳丽无比，哪怕曾经见多识广的我，也从未见过那样的好看的马。

　　或许真的是那批马太过吸引人，我竟真的点头同意了他的邀约。

　　我只见过他一次，这是第二次，也是我们之间头一回对话，我甚至不清楚他的底细，不知道他是好是坏，但是我真的答应了他。

　　直到骑上那匹血红宝马，和他一前一后踏在大街上，我还是自觉有一半的自己不甚清醒。

　　他看出了我的隐匿担忧，找了一处城郊空地停了下来，落马，转身，抬头望着还坐在马上的我，以一种尊敬又虔诚的目光，似在安抚我，让我别害怕，让我相信，他可能真的不是坏人。

　　许是看出了我的神态渐渐放松了下来，他也稍稍松了口气，继而温柔地问我，“我给你变个戏法好吗？”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二次对话，是他第二次发起的问话。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却用眼神默认他继续。

　　他摊开双手，掌心向着我，又突然合掌，再张开，手里握着一把短刀，他将短刀抛向空中，一个原地空翻，又将短刀插入沙里，直至消失不见。

　　奇怪的是，从始至终，我都没觉得他可能会行刺我，虽然这一场看上去很像，虽然他确实有那样的机会。

　　可是他用行动告诉我，他不会伤害我。而我，竟然从一上来就很相信他。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他看我的眼神只余下诚挚，“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麻烦，就算我不能帮你解决，也一定力保你安然无恙。”

　　“你可以不信我，但要相信自己的心。”

　　“或者说，你已经开始信我了，不是吗？”

　　他一步一步手握主动，把话讲完了，也把态度表明了。我竟突然好奇，是哪一国的风土养出了他这样直白、甚至带点唐突的男儿？

　　而后又突然想起，我还没有对他开过口。

　　“我叫安然。”

　　想了想，好像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

　　“宝泉聚当家人的女儿，怕是整个楼兰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知道，所以我不能装作不知道，我想对你诚恳一点。”

　　“我叫艾沙，来自邻国，很高兴来楼兰做客，更高兴认识了你。”

　　“对于我，你如果有任何想问的，随时都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真是个坦荡又热情的男子啊。

　　而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就是我不当公主了，好像反而比当公主那会更出名了。

　　他看我慢慢卸下心房，又对我提了一个建议。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你从来没去过。”

　　我不禁笑了，这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里是楼兰，是我的地盘，还会有他知道而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这一下，可能是好胜心促使我答应了他，我想看看他到时候懊悔的模样。

　　没想到，他花头真是多，竟还要我先蒙起眼睛。

　　“这样才新鲜，不然中途知道目的地，不就不好玩了吗？”

　　罢了，听他的吧，反正在楼兰，他左右奈何不了我。

　　一路上，他骑着自己的马，又腾出手牵着我的马，我坐在马背上，颠颠簸簸，起起伏伏，心里倒是平静，耳边全是平时熟悉的声音，想来他并没有拐骗我的意思。

　　再后来，他好像下了马，和不知道什么人小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是厚重木板转动发出的声响，再然后......

　　“我们到了！”他兴奋地对我说，隔着眼罩，我都能感应到他的炙热眼光，急欲想看我惊喜的目光。

　　我慢慢摘下眼罩，我的天哪！

　　是真的惊了！

　　但是惊吓！不是惊喜！

　　他竟然带我进了王宫！

　　没人懂我此时内心的风起云涌，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的地方，这里还有我的父王，这里的一切装饰摆设也和从前并没有两样。

　　这个艾莎到底是什么人？他如何可以进来王宫？

　　大概是我的打量吓到了他，他急忙朝我解释，“这里是楼兰的王宫，通常女孩子都喜欢做梦，都想进王宫玩一玩，我只当.....对不起，是我考虑欠妥，不该把你当做寻常的姑娘。”

　　不是的，不是这个原因，我的情绪波动和他说的没有关系，可我要如何告诉他？

　　我甚至分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是开心？亦或是难过？

　　“你若不喜欢，我们立刻就走好不好？我马上带你离宫。”艾莎变得急切，他不想我不开心。

　　我仍在自己的情绪世界里起伏，拿不定主意。艾莎刚欲来牵我手，直接带我走，却听到有人来通报。

　　“禀报大人，王后已在寝宫等候，请大人速速前往。”

　　来报的是个新人，并不认得我。

　　他所说的王后是当朝新后，并不是我的母后。

　　啊……我差点以为已经快要遗忘的事啊，顷刻间全部浮现脑海中。

　　只是物是人非，只是时光不在。

　　只是我，原来如此怀念那段旧时光，还有我已过世的母后，和难相见的父王。

　　原来不是现在过的好，就代表忘记了过去。

　　过去只是被刻意埋在记忆深处，你潜意识里不想去触碰，以此粉饰太平罢了。

　　就像被艾莎埋入沙里的刀，它总是存在的。

　　一直都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