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振兴攻略》溺子戏

65、第 65 章

　　趁着月色，宋林樾带着人往城东去。

　　府邸不大，但格外清新雅致，一方清池，池底黑红色的鲤鱼清晰可见，戏尾追逐，影布石上，明灭可见，一侧的石板小路边栽了不少芦竹，蜿蜒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丝蒿翠蔓，蒙络摇缀。

　　小巧的回廊间出落成一个风格朴意的四方凉亭，向池边拓出一个垂钓台，一侧的洗墨砚台边还挂着两顶蓑笠，映水翕忽。

　　衡湫的影子跟着竹叶参差，在水光中粼粼：“事到如今，你们还未把西阖军火走私的真是情况报给皇上吗？”

　　“王贺至今尚未招认，他承认自己走私军器倒是承认得快，但牵扯到袁疑若的却是半句未曾开口，而且当初他离开京城，金蝉脱壳，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想证明他是王贺，很难……”月光落在宋林樾的脸上，勾勒出他的五官，棱角分明。

　　“这确实难办了……”衡湫的声音沉了沉。

　　西转进了厢房，檐角的灯笼暖黄，两人暂时坐在偏厅的暖阁边，待侍女上了茶，衡湫将江之蔺的两封信拿出来，放在宋林樾面前：“我手中有两份信函，或许可以充当物证。你可还记得当年名满天下的锻造大师季无生？”

　　“利锋出剑鞘，万里静无生，家父的长|枪便是出自季师傅之手。”

　　“季无生隐居西阖，袁疑若三顾茅庐请他出山，想让他帮忙制造一批玄铁重器。”衡湫将那份图纸拿出来，“这是袁疑若想让季无生帮忙打造的武器示意图，并非原稿，而是季无生看过之后临下来的，你看看或许会觉得眼熟。”

　　宋林樾将图纸接过去，顿时便看出了来历：“这是……高丽使用的那批弓|弩，我前几日在军匠那里看过他们拆卸，虽有出入，但确实极为相似！”

　　衡湫点了点头：“这就是你们在交战地碰上的那一批，袁疑若在西阖做的就是这个生意。”

　　宋林樾捏着图纸的一角，指节泛白，目光里幽冥如火：“将士沙场百战死，到头来，竟是死在自己人手上……”

　　“季无生察觉袁疑若初心不轨，他与当年的中书侍郎江彻是好友，便将此事用密函告知。”衡湫知道宋林樾的心情，所以才会把这些证据交给他，“此一封是江彻临终遗笔，目的是言表当年我父亲为何会突然想出任临淮知府一事，另一封是季无生亲笔，欲证明袁疑若在西阖的种种不轨，余下皆是二人往来的信函。”

　　衡湫看着宋林樾的目光炯炯，郑重其事：“如今全交给你了。”

　　宋林樾还以目光深深。

　　感觉自己的使命已完成，衡湫望着天边露出的皎洁月亮，呼了一口气：“万事具备了……”

　　夜月深明，院中寂静，可听到流水潺潺。

　　将人送至卧房门口，宋林樾忽然问：“江公子千里从京城去临淮，就是为了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吗？”

　　衡湫想到了那个清皎的背影：“是。”

　　宋林樾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那你们……”

　　“我们？”衡湫侧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宋林樾抿了抿唇，轻轻地摇头：“夜深了，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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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过了小满后，天愈发热了起来，蝉在树上嘶鸣，叫得人烦躁。

　　知道宋林樾这宅子里有冰室之后，衡湫便每日坐在冰室门口，偶尔给府中的侍女帮工还有小安做雪糕吃。

　　这是衡湫第三次被宋林樾从门口赶走。

　　宋林樾走在她身后，挡住她回头的视线：“整日待在那里，寒气入体，容易身体虚弱。”

　　衡湫捧着这几日解馋用的话本子，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点点头说：“寒气入体？那我就可以是拥有冰灵根的豪门女修。”

　　宋林樾哭笑不得，娴熟地回问：“最近又在看什么？”

　　“修仙故事的话本子。”衡湫将封面翻过来给他看，“感兴趣吗？风颂和小安在集市上给我买的，说是好不容易抢到的绝版。”

　　宋林樾看着封面上《术系修仙后我成了豪门女修》的小篆字，闭了闭眼，说起正事：“最近袁疑若总邀你到府中做客？”

　　“嗯。”衡湫点头，“他一直在套我的话，想知道江先生有没有把当年的事透露给我，而且他好像查到了王贺消失那天的行踪……”

　　“还是少去为好。”宋林樾眉心微蹙，“我这边有查到一些衡夫人的消息，人应该还在京城，很大可能就藏在袁府，只是具体位置，尚不清楚。”

　　“小安上次进去了，但也没找到我娘的下落，看来袁府里应该是密室了。”

　　宋林樾神色稍敛：“他想从你这里得到消息，便不会太快露出底牌，衡夫人的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袁弥在西阖找袁家的钱库呢，想来也快回来了，只怕到时候，袁疑若会更加着急。”

　　宋林樾不太放心地道：“若是你还想找衡夫人线索，也就这两日，过了这段时间就别再去了，他既已经起疑，你便要多加小心，当心露出破绽。”

　　衡湫乖乖地应了：“对了，昨日皇上派人送了帖子，说是端午要办官宴，六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参加，这不是重点，意外的是这帖子也送到了袁疑若府上。”

　　这件事宋林樾也听说了。

　　宋林樾凯旋已久，却一直未得到封赏，原因就在朝堂。

　　朝堂利益牵涉各世家贵族，首当其冲的便是以太子为首的宋家，和以安王为首的袁氏。

　　袁疑若失势禁足，宋林樾胜仗，局势一边倒的倾向严重，皇上拟定的对宋林樾的封赏，几次被内阁驳回，礼部还多次在朝堂之上以违反礼制驳斥。

　　几日下来，皇上也是身心俱疲，以至于龙体欠安。

　　安王刚解了禁，正是表现的时候，既是给皇上出了主意又是嘘寒问暖地守在榻侧，颇有父慈子孝的意味，再加上安王的母妃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在这种时候，最是得皇上青眼。

　　袁氏一党见皇上对安王有回环的意图，便在宋林樾一事上松了口，皇上适时又进了一步，给袁疑若下了端午官宴的帖子，算是解了袁疑若的禁足，袁家只好同意给宋林樾封了个二品的镇国大将军。

　　“小宋将军被欺负了呀。”衡湫努了努嘴，片刻后又道，“看看，我猜对了吧？”

　　宋林樾笑了起来，刚想说什么，侍女忽然走了过来，低声道：“大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宋林衡便已经从门洞处走了进来：“自从归京后，便时常不见你归家，原来是躲在这了，爹让我来把你抓回去，今日封赏了，怎么着也该回家里吃个饭……”

　　宋林衡白袍翩翩地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直到看到衡湫才愣了一下。

　　“这位是……”

　　衡湫微一俯身行礼：“在下衡湫，见过宋公子。”

　　宋林衡沉思了片刻，恍然：“前临淮知府啊，久闻大名，应该是上个月才奉旨进的京吧，不过你怎会在这里……”

　　“大哥！”宋林樾忽然叫了声，然后拉着宋林衡的手臂往外走，直到确定衡湫听不到之后，才停下来，说：“衡姑娘在我们府上暂住。”

　　宋林衡弯了弯唇：“不是我们府上吧……”

　　“我带她过来的……”宋林樾冷静道。

　　“以往没见你同哪位姑娘走得这般近过……”宋林衡纳罕，“对了，上次我还奇怪，钟叔说你把一个姑娘带到军营去了，我不信，一直想问你来着，只不过你三天两头不着家。”

　　宋林衡说着，打量着自家弟弟的神色，试探着问：“不会就是这个姑娘吧……”

　　“……”

　　宋林衡恍然：“我说临淮怎么突然送了这么多军粮，原来是这样……”

　　他之前还以为是西阖走的粮食，借道了临淮，看来不是啊。

　　宋林樾没有否认，只是不放心地道：“大哥，你不要多说话。”

　　宋林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道：“知道了。”

　　衡湫看着两人走过去，知道宋林樾是在解释她的身份，便没有打扰，果然，没过一会儿，宋林衡就回来了，只不过，眉宇中神采飞扬的模样，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宋林衡走近后，邀请衡湫落座：“衡大人，军粮一事，真是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宋公子不必这般客气，战场安危关乎大宋存亡，衡湫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衡湫谦虚道。

　　宋林衡比宋林樾的性子更温和些，随和道：“衡大人为人，我一介书生也是佩服的，如今奉旨进京，想来以后是要在京城定居了？”

　　“应该是如此。”衡湫说着，忽然想起，宋林衡和江之蔺是旧友，便道：“宋公子才名在外，笔力拓万军，自薄一介书生折煞我了。”

　　“衡大人居然听过我？”宋林衡笑了笑，“也是，听闻如今临淮知府是江之蔺，听过我也正常。”

　　“的确是从江公子口中听说的，知道两位公子是大宋文坛双壁。”

　　“一听你这话，就知不是他讲的，他呀，只会说我是宿敌。”宋林衡笑容更甚，“我们受教同一位夫子，不论文论还是策论，水平风格皆大为相似，旁人势同水火还能一教高下，他啊，我们太像了……”

　　“之前临淮出的榷茶之法，我一看，便知是他的手笔，同翰林的好友一道吃过茶后，相互一对，果然！”

　　衡湫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说开了。

　　江之蔺曾说过，他是不想衡湫来京城的，所以就算他来临淮前的目的是为了还衡湫自由，那么在知道她对袁疑若的态度之后，这份初衷就已经变了。

　　就他而言，衡湫待在临淮才是最安全的，他要帮她，却不要顶替她……

　　衡湫确实政绩卓越，但临淮毕竟地域特殊，没个合适的接班人，知府的位置轻易动不得，江之蔺在临淮行踪隐秘，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就算外出，也是乔装过后，不曾想有一天，竟是出卖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命运啊……

　　衡湫有些无奈：“江公子很有才华，在临淮时帮过我许多，临淮交给他，我确实安心。”

　　宋林衡浅浅地笑着：“不知衡大人是哪里人士？”

　　“京城人，家父原是太史令衡麓。”

　　宋林衡惊讶：“你是衡太史的女儿！”

　　衡湫笑了：“宋公子竟然也听过我。”

　　“自然是听过，当年在太学，夫子每日上课，一进来便是叹气，说兰室出了个小我们六岁的大诗人，整日暗示我们要努力呢。”

　　衡湫竟是不知自己还有个“别人班的学生”人设，有点哭笑不得：“当时年纪小，童言无忌，几句打油诗罢了，后来去了临淮什么都忘了，那些年的书算是白念了……”

　　衡府的事宋林衡也是听过一点，闻言道：“人生无常，过去莫牵怀，人生如梦，一樽还江月。”

　　“宋公子所言极是。”

　　“这般算来，衡姑娘几乎与林樾同岁，就是不知衡姑娘可有定亲？”

　　与此同时。

　　宋林樾提着糕点从外面回来，心里有点奇怪，不知自家大哥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为糖糕的，竟是要所有种类都买。

　　穿过回廊，宋林樾正要往厢房的院子去，忽然听到路旁草丛的动静——

　　他立马警觉，冷声道：“谁？”

　　只见那草丛静了静，片刻又动了动，然后伸出一双手拨开了草叶，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来。

　　宋林樾蹙了眉：“温小姐？”

　　温思嘉略显尴尬地从草丛里出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屑，解释道：“我是……跟着你大哥来的。”

　　“你……”

　　温思嘉抿了抿唇，摆了摆手：“你千万别告诉他……”

　　宋林樾也说不清对这个姑娘的感觉，只知这人是袁疑若送进他们府里来的，还要送进大哥房里……

　　但大哥显然对她的态度不一般，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你跟着我吧。”

　　温思嘉点了点头，跟着宋林樾往院子的方向去。

　　刚走到门洞边，里面便有清悦的声音传来，夹着夏天清脆的鸟叫。

　　“还未有定亲……”

　　宋林樾脚步顿了下来，脑子里空了一拍。

　　温思嘉没想到他会忽然停下来，不留神撞上了他后背，惹得茶杯掉了下来，一瞬间吸引了里面人的注意。

　　宋林衡先抬头看过来，然后，就看到温思嘉露出来的半个脑袋，旋即起了身：“有机会下次到府上做客。”

　　衡湫有些意外：“好。”

　　宋林衡抬步就往外去，看到温思嘉乖乖地站着，把人叫到了一边，原本想说很多话，但看到她鼓起来的腮帮子，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来叫林樾回家吃饭，你怎么跑过来了？”

　　温思嘉努努嘴：“呃……我也是来叫你回去吃饭的。”

　　宋林衡叹了个气，又问：“自己来的？”

　　温思嘉猛点头：“嗯！”

　　宋林衡无奈半晌：“去外面马车上等我。”

　　温思嘉听话地抱着茶杯就跑了。

　　院子的门洞边，宋林樾刚回过神来，正准备往里走，衡湫忽然带着小安出来了。

　　看到他，衡湫先开了口：“袁疑若邀我今日到府中做客，今日小宋将军升迁，恭喜，只不过礼物要下次补上了。”

　　宋林樾一愣：“……好。”

　　衡湫奇怪地歪了歪头，想问怎么了，但宋林樾已经让开了。

　　“衡湫——”

　　她回过头去，发现他还站在那里，于是用口型问：“怎么了？”

　　宋林樾抿了抿唇，半晌：“没事了，回来再说……”

　　“等我啊。”衡湫点了点头，用口型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