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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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后第五个戊日，桑柘翠溪春鸟惊林，社鼓阵阵酒客醺醺，蓑衣鹤振翅越江，清泉水消融激响。
卖水桥边绿岸如汀，戴帽行人匆匆，比肩而行，谈笑间皆是来年好丰收。薄雨湿青衫，雾霭烟氤氲，茅草棚房把新叶顶了起来，枝叶懒懒地靠在棚顶，偷看檐下笑语欢声。
卫子寒和宋林樾当头，并马而来，衡湫随着魏青等人坐着马车间，言笑宴宴。
微雨笼罩烟霞山层峦，祈福神树参天的枝叶上，烟雾缭绕宛如瑶池碧树，手边系着红绸的乡亲在树下占卜祈祷，清响的碎红从山腰蔓延至山脚，好风凭借力，漾起满山红晕。
绿树村口架起了花拱门，色彩明艳的鲜花零星点缀其上，开出一派清新的浪漫。村民夹道相迎，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口中整齐有序地喊着：“春社祈谷，秋社报神，春华秋实，五谷丰登。”
按着绿树村的习俗，春社日进村要先喝一大碗合春酒，那酒是用迎春花酿的，喝起来唇齿留香。行途道中，会路过一个木架棚院，棚院旁有一牛车，厚厚的茅草能躺下好些人，你只需在上面拿起一撮茅草往棚上抛，大喊一声“赛高”[1]，便已是向灶神传递了新年祈愿。
衡湫没和乡亲们说与她同行的人是京城来按察使，被问起来也只道是朋友，乡里也不好奇，都当他们是和李鸿念一般来农家乐的，习以为常之，并不拘束，热情地拉起他们围着社鼓跳丰收舞，遥祈丰收。
日渐西沉，时近傍晚，仪式终于到了尾声，村头前地小块空前摆了流水宴，蒸羊宰牛，白樽清酒，合春酒上了一坛又一坛，清爽的蜜花香夹着醇厚的酒味，荡漾成一片风和景明。
席间，卫子寒过来了，他今日当的是闲差，没有配刀，换了以往黑灰色的袍子，罩了一件燕颔蓝直襟，显得整个人气质清和，他俯身在衡湫耳侧低声说话。
“大人，事情安排妥当了。”
衡湫掀了眼帘，脸上神色不变：“蓝鹊如何了？”
“被告到县衙去了。”
“叫你的人盯好，别让她出事了。”衡湫端了杯合春酒，细细闻酒香，半晌，“韩罗启程了？”
卫子寒又说：“今日辰时刚刚启程。”
“还以为他不敢来了。”衡湫翻了翻手腕，“……既然是春社日祭酒，那么这杯酒，今日就敬韩罗了。”
汩汩的清酒没地，顷刻间没了踪迹，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暗痕。
“也不知道他喝不喝得上……”
衡湫的腕骨露出一抹白，再抬头时，与对面的魏青对上视线。
魏青身侧刚巧也站了个小吏，低声侧耳说话。
两人视线碰了一下，各怀心思，笑容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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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到申时才散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等回到驿馆时，魏青见天色已晚，便主动留了衡湫做客。
衡湫忙了一天，也是累了，便不推辞，由魏青的侍女引入厢房。
夜半几声蛙鸣醉，衡湫是被饿醒的，她躺在床上后悔了一阵，早知道今日就是累趴下，也得抗住回官衙了再趴下，住在别人的院子里，半夜起来吃东西怪为难的。
衡湫忍了一会儿，到底是挨不住，从床上翻身跳了下来。
隔着漏窗望出去，天色不算晚，至少对衡湫说不算晚。
然而还没等她抽开目光，庭院中疏叶交缠的光影里，忽然瞥见了一个月影朦胧的身影，她踮着脚探头出去打量了一会儿，便看出那人是宋林樾。
衡湫看到是他，便觉得不好，上回做人质的事情在她心上还有阴影，从那时起她便感觉宋林樾不好对付，至少，这个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干净。
她在里间张望了半晌，惊觉宋林樾是站在了她的门前不动，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悄跑去开了门。
宋林樾听到声响，转过身来。
衡湫的目光在夜色里明亮，她悄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林樾举起手中的食盒，配合她似的，也小声说话：“今日见你在席上没吃什么东西，风颂给我备了些宵夜，想分你一点。”
衡湫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又确实是饿，想着直接同意又好像不是很有骨气，便磨蹭着问：“那怎么站在这里？”
“我看屋中灯还没熄，以为是没睡，便等等。”宋林樾抬手指了指透过她厢房流出来的烛光。
方才衡湫是在暖阁上睡的，她在写东西，写着写着便睡着了，没来得及吹蜡。
衡湫半个脑袋探出门来，有点尴尬地解释道：“……我方才睡着了。”
宋林樾察觉到自己是有些唐突了，打算告辞，但又看她把眼神直勾勾地放在他的食盒上，试探着问：“那还要吃吗？”
“……做的什么？”
“芙蓉鲜虾粥。”
衡湫的眼睛顿时亮了，左顾右盼了一会了，见没人，邀请他进来。
宋林樾很细心，知道她的手还没好全，特地准备了勺子，粥是刚热过，温度正好，衡湫矜持地试了两口，见宋林樾没在看她，便大口地吃了起来。
“住得还习惯？”宋林樾走到暖阁的书案前。
“有点认床，但也能睡。”衡湫舀了最上面的一层，轻轻吹，“你不吃吗？”
“……卜儿蔡婆上，诗云[2]。”宋林樾轻轻摇头，从书案上抽了张纸，“在写什么？”
“啊……”衡湫记起来了，她睡前就是在写这东西，但因为手的原因，写得很慢，好半天就写了几个字还歪歪扭扭，今日忙了一日，写得更累了，就睡着了。
“有点折子戏想写……”衡湫囫囵道。
宋林樾道：“很着急吗？你手还没好。”
想来是看清她的字迹了。
“用左手写的……”
确实着急，这出戏可是唱给韩罗听的。
这是系统颁发的突发任务奖励，但系统说了，为了不扰乱古代文化秩序，只能送给她电子版的，也就是只能让衡湫在脑子里查看，不能送她实体书。无法，衡湫只得翻抄一遍，好教那些梨园小生看得明白。
宋林樾复用纸镇压好，问：“可以帮你吗？你说我写。”
衡湫忽然抬了头，眨了两下眼睛：“……挺长的。”
“那吃好了？”
衡湫忙吞了两口：“还没，但我可以边吃边说。”
宋林樾没再说什么，挽了袖子，端起笔。
见他开始，衡湫便调出系统来念，好在虽然宋林樾在时联系不上小系统，但兑换的东西还是能查阅到的。
她吃得慢，眼睛跟着宋林樾的字在走。
那字似乎比上一次收到的书信写得要狂放些，落笔间暗藏锋芒，但你换个角度看，原先的那抹凌厉又好似并未出现过，像他的人一般，衡湫没由来地想。
目光安静了一会儿，渐渐偏斜，入目处，只见那暖黄色烛光下的手指修长有力，端笔的模样是别有韵味的利落出挑，衣摆随着笔端晃动，倒映薄影，给人静水流深的隽永感，衡湫看了没一会儿，忽然走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这个位置不好，粥也不吃了，端着清茶坐到书案的另一边，双手交叠，趴在了案上，让宋林樾从她的目光中走开，顿顿地说：“你这字写得比上次检讨书要好看些。”
检讨书三个字让宋林樾笔尖一顿，心间忽然痒了下，但很快又平复下来，低低解释：“那是因为写得认真。”
衡湫没听清，只能抬起眼睛看他：“嗯？”
宋林樾垂下眼眸和她对视了一秒，又移开：“该下一句了。”
月色清朗，皎洁入户，窗前两道身影被月光拉长，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挨在了一起，隐秘无声。
夜半似乎是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到院里，不喧闹，听得人舒服。
“该下一……”
宋林樾住了口，对面的姑娘已经枕在案上睡着了……
天边的月光水洗似的亮得很，隔着水雾溜进屋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抹倩影，温柔而勾人。
宋林樾心间一动，屈指轻轻地拨了拨，目光却不敢看，只觉得心口像那次抚过褶皱时一般，清波荡漾。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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