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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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程枫递过笔和纸让在花名册和保证书上签字的时候，黎岛就蔫了。他担心这两样东西在将来成为自己吃白食的呈堂供证，担心眼前这个英俊男人将来告他。
“怎么了帅哥？”程枫见他皱眉迟迟不肯落笔，给他指着花名册上仅剩的空格，帮他圆谎：“是不是这里？黄女士这里……哦不好意思黄先生，同事工作疏忽，可能是在电脑录入的时候点选错了性别。”
其实这位黄阿姨是出发前两天临时脱团的，名单没来及改。
黎岛一听又精神了。小洪哥说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现在这便宜都喂到嘴边了，谁能不占？这怪不得他。
他刷刷两笔，单划去黄姓女士名字里的“迎春”二字，然后大摇大摆地写上自己的名字“黎岛”——毕竟一个男的被人叫“迎春”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他又实在很要脸。
A4纸交还到程枫手里，他还不忘配上一个小洪哥的蔑视眼神：“你们做事不行呀，名字也没给我写对！”
笔在手背上打了个转，程枫笑容可掬地开了黄腔：“帅哥言重了。都是男的，骂人可以别说不行。”等低头看清花名册上的签字就喷了：“黄黎——鸟？”
知道他会编，不知道能编这么离谱。比黄迎春还他妈离谱。黄迎春虽然有强烈的性别指向，好歹是个正经名。黄黎鸟？这都不是人了。
“什么鸟，你瞎啦？岛——是岛！小岛的岛！”黎岛又臊又气，脸泛了红。
程枫猛地握住虎口上飞转的笔，笔头轻点黎岛的鼻尖：“我瞎？不是你字赖啊？明明是小鸟的鸟。”
“你！注意你的态度，小心我投诉！”黎岛脸更红了。
看看，人是多容易忘形，一个打算吃白食的，不找个暗角眯着还敢提投诉，到时候谁诉谁还得另说。
好在程枫不跟他计较，勾他的书包带，把人往怀里拽：“行了小黄鹂，咱们得赶紧上车了。婶婶们都等着喝热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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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清一色的老阿姨无声揭穿了某人蹭团的拙劣谎言。
黎岛调头想跑，被身后的程枫拎住后衣领按到门边第一排靠窗的座位上。
程枫拎起保温调戏他：“小黄鹂来点儿？”
“是岛！岛！“黎岛气得转过头去看窗外。
程枫好整以暇地继续拎壶往车后方走，一面给老阿姨们分发热茶，一面捏着随身麦礼貌介绍司机、自己，以及三天的行程安排。
“现在我们驱车前往巴黎市区，市区集中了所有我们将要游览的景观……呃，景点，可以说是法国的一张精美文化名片。辛苦各位舟车劳碌，我们先在中餐馆用个便饭，饭后前往酒店办理入住，在酒店稍作休息后开始我们今天下午的游览……”
后座的两位阿姨讨论起了孙子孙女和退休金，黎岛也走了神。虽然程枫的解说低沉悦耳，但窗外的景致太让人心惊肉跳——
道路两边泛滥成灾的涂鸦和喷绘不断后退又不断涌入视线，它们层层叠叠，像是墙面上的溃烂脓疮。车开了小10分钟，路上一个金发碧眼鹰钩鼻没见着，实际风景让黎岛觉得自己其实正在走进非洲。
来之前，他查到过很多关于法国有色人种的负面新闻，抢劫强.奸，无恶不作。这会儿一看简直要吓死了，就是厉害如小洪哥也得吓个半死！
于是他在心里对自己的撒谎行径重新做了评估——无伤大雅。如果到了市里能顺利找到他爸石大海，可能就只是白蹭一趟车的事，真的无伤大雅。这车算上他也没坐满呢！
随着车往城市中心开，两侧风景渐渐对味起来。街道蜿蜒，白墙明窗，窗沿上堆着鲜花绿植，路人不管是不是金发碧眼，至少都穿得挺像样。很久以前他从黎秀莲那看到过石大海在国外的照片，就是这样的。
他小心翼翼拉开书包拉链——这是他以前上学时背的书包，他已经很久没去学校了。书包实在很旧了，但他没钱买新的，只能在打工的超市里捡了个明星徽章别在开线的小破洞上，以遮掩囊中羞涩。
在书包的夹层里，他小心翼翼翻出从黎秀莲的条格本上撕下来的手写地址，纸页也很有年头了，早已发黄发脆，然而上面竟沾了新鲜的水痕，钢笔墨迹遇水氤氲，糊没了一半。
黎岛暗暗骂了句脏话，心想自己脑子有病才非得背上那瓶矿泉水，小巴转渡轮转大巴，背了一路到机场，被安检人员二话不说丢进垃圾桶。
一口没喝上，还把这么重要的地址给糊了。
程枫讲解结束，在黎岛眉头紧锁试图解析字迹的空当悄悄落座在他旁边，斜一眼他手里的纸条，若有所思：“怎么，要去这里？13区？”
黎岛手一抖，下意识地赶紧对折往包里收：“啊？不不，没有啊……”
程枫一把拽住了他的腕子，肩膀挤过来，身上的酒气和淡香也随他动作一并侵略过来。
“好看。”不过他看的不是纸条，是黎岛的手指和留长后修成方形并被黑白色甲油胶层层覆盖的指甲，“太阳底下一看还是透光的，你挺会玩啊？”
程枫侧过头看他，脸一下子很近很近，一噘嘴就能亲上的近。
但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黎岛似乎也没能明白对方微扬的嘴角和眼睛里的期盼。他只是不自在极了。这种不自在当然是源于程枫，但主要是因为程枫竟然注意到了他没来及抠掉的甲油胶。
他想甩开程枫的手，没成功。于是喉结上下滚动着，脖子绷紧着，上半身贴住椅背往窗户方向斜，跟身边的男人拉开一点距离：“我，我不喜欢这个，是因为我妈……”
黎秀莲那个美甲店的一多半的展示图都是黎岛的爪子。
“不用解释，我懂，我懂。”程枫笑笑，跟着就往回揽他。
“懂个屁。”黎岛气恼，“你搂我干什么。”
“让你别贴着玻璃。我带的上一个团，那个人在车上倚着玻璃睡觉，结果玻璃自爆了。就坐你这位置，不信你看看，这块是不是比其他的都透亮。”
少年将信将疑，真就转着脑袋看。
程枫借机把人彻底揽到怀里：“别怕，有我呢，真炸了我护着你。”
黎岛试图挣脱：“谁害怕了？用不着你，我换个地方坐。”
程枫胳膊发力箍住他，瞎话信手拈来：“换哪去？车尾？带上一个团时后面吐了俩，你要去坐啊？”
黎岛不吱声了，脸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别扭地偎了一会儿，小声问：“巴黎13区，在哪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远吗？”
何止是不远，要去的中餐馆就在13区。但程枫回答：“不太远。”
“喔。”少年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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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区是巴黎的华人聚居区，体态厚重而立面整洁的法式建筑旁兀自立着金黄翘檐、涂饰繁复的五彩牌楼。牌楼里是错落的繁体字招牌，典当行、发型屋、事务所、奶茶店、大饭店……如果忽略夹杂其中的泰文韩文和小字英文，这里和S岛拆了一半的老街倒很有几分相像。穿过牌楼走上几步，从肠粉到油泼面到冷锅串串，从米醋到老干妈到桂皮大料，中超中医中式推拿，应有尽有。
午餐就安排在街上一个名字很有年代感的中餐馆里——福满楼。
说是楼，但好像只有一层。进门线香味道扑鼻，供着关公。绕过关公是一道狭长的铺了红毯的晦暗过道，过道两边是镜子和雕花镂空的木质屏风。走到前面过道变宽了，从两个快一人高的青花瓷花瓶摆放的地方拐进去，就来到了餐厅的大堂。
大堂周围是四人小桌，中间垫高了一块，用上了清漆的木桩围了起来，里面是三个大圆桌，帝王黄带祥云纹样的台布罩着，上面再搭一块方形的白色桌巾，再上面压着能旋转的玻璃板。茶水餐具在食客们来之前就已经摆好了。
程枫先拽黎岛坐下，摁着他的肩膀指挥婶婶们入座开餐，然后顺手拿过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份餐具拆了塑封推到少年跟前，提茶水倒进杯碗，挨着个儿地给他烫餐具。
“小黄鹂饿坏了吧？想吃什么？”说着就自顾自地从腊烧拼盘里夹了明炉烧鸭和蜜汁叉烧，看盘子还有空余，又加了一个半脱骨的凤爪搭上。
本来黎岛看到讲粤语普通话的老板和服务员觉得亲切，吃饭的心思就没了一半，只想着掏地址去问路，是因为被摁着才一直没动。这会儿突然一个鸡爪子怼到鼻子底下，吓他一个激灵，更是没了胃口。
他指着鸡爪子，连自己用筷子扒拉掉的勇气都没有：“谁让你给我夹这个，赶紧把它弄走！”心里怕得要命，语气却也凶得要命，“看得出模样的我都不吃！！！”
“嘘，别喊。”程枫把凤爪放自己嘴里，“这招牌菜啊，怎么不吃？”
黎岛心想，要是有一个人当着你的面把另一个人的手指头掰断，凹成人类骨头无法实现的造型，你也就不吃这类东西了。这都是托小洪哥的福。
“我……”黎岛睫毛忽闪两下，突然小洪哥附体，“要你管？！”然后扭头用眼神招呼服务员。
那边服务员放下抹布走过来却被程枫张嘴截胡：“麻烦拿一双筷子，谢谢。”打发掉旁人，他又低头压低声音跟黎岛咬耳朵：“先吃饭，别乱看，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到底少年不谙世事，又信了他的邪，立马也紧张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人？”
程枫卖关子，快速扫一眼身旁两侧，声音又低了低：“先吃饭，吃完给你说……”
这一招欲言又止效果好极了。黎岛更紧张了，闷头将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空，抹抹嘴仰脸看着程枫：“你说。”
程枫端碗先给少年盛了汤，然后才拉椅子紧挨着他身侧坐下，面色云淡风轻：“哦，也没什么。就是□□嘛……喝点汤，他家汤头是祖传的秘方。”
黎岛心里一沉，哪还顾得上喝汤，立刻又联想到小洪哥和鸡爪子：“……□□？哪种□□？”
他是想问会不会跟小洪哥一样，随机揪人一揍就是一年那种。他最怕这种无缘无故的敌对和仇恨。
“不太清楚。”程枫耸肩，随后贴上少年的耳朵：“我就知道，上个月这里死了人。帮|派火拼。”
“死……死了人？”
“嗯。就一进门那个过道那块，据说当时屏风上都是血。好几天擦不掉。”程枫圈着少年脖子，在他胸口用手比划出开枪的动作，“嘭！——地一声。”
黎岛小脸煞白，心跳快得要吐出来：“那，警察不管的……吗？”
“管啊。警察来了又怎么样，人早就死透了嘛是不是？”程枫叹口气，目光感慨，“欧洲这些大城市啊，乱得很。你刚来这边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也不知道——”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然后笑了，“不过小黄鹂，你来这边旅游参观，不是常住定居，没必要知道这些。而且咱们接下来要去的都是安全的地方。万一有什么不安全，只要我在，肯定护着你，我吃亏也不让你吃亏。”
黎岛心里又一沉，心说可我不是游览参观，就是常住定居怎么办？于是他更坚信自己应该抱住眼前这条大腿。得多打听打听再行动，以免找到石大海之前就客死他乡。可他随后又想，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恨，难道还有无缘无故的爱吗？无缘无故的恨好理解，小洪哥嘛，每次揍完他都神清气爽……那无缘无故的爱呢？
“……可你为什么要保护我？”黎岛问。
程枫眨眨眼，回答从善如流：“小黄鹂交了钱报了团，就是爷是上帝，我保护你，义不容辞啊。”
黎岛被汤呛得一阵咳嗽，咳红了脸，抻过来几张餐巾纸挡住口鼻，低头应答：“……咳，喔喔，对。”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