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王攻捡走后》ES贰拾

12、第十二章

　　程枫得有好几年没这样丢过脸了，赶紧从钱包里抽出50欧递给老板，拉上黎岛就往门外去。

　　黎岛不干。扭着身子大声问老板这里是不是小辣椒中餐，见老板点头，他又扭回身子大声质问程枫之前默写的地址对不对，有没有记错。
　　活像一只聒噪着瞎扑棱的小鸟。

　　在程枫无奈的眼神中，他再次扭过去大喊：“石大海！我找石大海，石大海不在这里？”
　　“你找石大海噻？”听老板话里的意思这回是对上号了，至少知道这么个人，“你是啥子……私娃子？”
　　黎岛似懂非懂：“我来找我爸爸。”

　　程枫这才明白了——这一通扑腾，原来是千里寻亲。

　　餐厅老板打量黎岛一番，确认了石大海血脉痕迹后，便打开了话匣。

　　据餐厅老板说，石大海其实是小辣椒中餐的炒饭师傅，有着老板梦的炒饭师傅。他坚信小辣椒稳定的客源和可观的盈余与自己的手艺密不可分，干了几年之后，便向老板要求年终分红。索要不成，便一气之下离开了小辣椒中餐。
　　“去年年初就走了哇！另谋出路老子不拦，咋个能扯把子玩消失招呼没打一声？！搞啥子嘛？！正赶春节，生意最好的时候我差点翘辫子！”老板时至今日提起这件事还相当愤慨，当时就拉着少年吐沫横飞，“你是儿子，你评评理撒，就说你老汉儿做的这个事有没有道理该不该遭骂喃？”

　　看这架势，白食吃不成还很可能要父债子偿。

　　乍着膀子聒噪的鸟儿瞬间蔫了怂了，不自觉缩着身子往程枫身后躲。

　　程枫三两步走回前台，胳膊懒懒散散搭上去，面上笑着却让人很有压迫感：“老板，听这意思，我海哥在你这里少说也做了有七八年，万恶的洋人资本家还知道给老员工发点股票呢，你说是不是？”
　　“哎，法国佬怎么做事我是不了解嘛，但我们中国人，可是受孔圣人的教诲撒，要讲诚信嘛……”餐厅老板嘀嘀咕咕地低下头去，从柜台后方乒乒乓乓一阵，翻出个电话本，对照着抄了一串电话号码递给程枫，指了条明路：“勒个是小张的手机号码撒，张平。那阵石大海每个月从他那里进调料，关系不错撒。他们可能还有一点儿联系哈，你们要问找他问哈，多的我也不晓得啦。”

　　于是10分钟后，两人坐回了车里，手里多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餐厅外卖小广告。

　　到了安全的地方，黎岛想起来脸红了，支支吾吾：“……那个，我听我妈说的，认识的邻居也都说……”
　　程枫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说我爸自己当老板。可能他们是搞错了，可能……”黎岛声音小下去，他实在不愿意去想石大海跟家乡人吹牛这个可能。不光因为石大海是他爸，还因为他是他往后人生的依靠，是救他于水火的稻草。如果是根不牢靠的稻草，那会淹死人的。

　　“话都是传着传着就走样了，不奇怪。”程枫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觉得少年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得了便宜就翘尾巴的性格，正是他老爸的馈赠。
　　“不说这个，”程枫举了举手里的小广告，“电话，你打我打？”

　　“你……要不还是我打吧。”黎岛小声说。
　　程枫一挑眉毛：“打过去怎么说？我听听。”

　　黎岛清了清嗓子：“张叔叔你好，我是石大海的儿子，我叫黎岛。我想找一下我爸爸，请问……”
　　程枫叹气：“你就盼着这个张叔叔是个好人吧，不然没准过两天我就在黑市上看见你的肾了。总给别人可趁之机，傻不傻。”

　　“傻啊，要不怎么遇上你了？”黎岛气呼呼地反唇相讥，“那你打！”
　　程枫吃瘪：“你好凶啊。我又没说不打。”

　　不过两人这一番纠结压根没派上用场。电话没人接。一连打了3个，都没人接。
　　正要打第四个的时候，程枫手机里挤进来一个连名带姓的来电，黎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转而去看窗外。

　　电话是与程枫交好的一位中国同事打来的。这位同事姓龚名正，顶着个大义凛然的名字，张嘴却没正形：“Florent，你艳个遇还起不来床啦？明天还不来公司？”程枫的脏话刚骂出个声母，就又听他叠声哎了一串，“你别骂我啊，咱们老大让我这么问的。”
　　程枫：“……”

　　“你运气不太好啊伙基，前天墓穴那场野迪还不得去了半个小巴黎的疯子？咱们有同事也去了，看见你后来抱走了一个，然后就连夜请假了，不怪他们多想。”
　　程枫：“……”真他妈冤。

　　“你猜老大跟我说什么？”能听出来龚正边说嘴角边就裂到了耳朵根，并且尽管得到了程枫“我不猜你也别说”的回答，他还是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他说他至今还记得你学结构时候的惊人表现。”他切换法语，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来：“Florent的结构总是做得那么出色那么可靠，不过，他的私生活怎么这样摇摇欲坠？”
　　“操……”程枫骂完自己先笑了。

　　“老大让你明天准时到事务所来。明天有Concall，图书馆那个方案甲方爸爸有新要求了，要改。老大点名让你也跟着听。他说了，比学设计更重要的是学谈判，聪明的建筑师首先要做聪明的乙方……”刚正经没两句，电话那边的嘴角又裂开了，嘿嘿一笑，“多好的机会，你小子偷着乐吧！他妈的，怎么老大天天盯亲儿子似的盯着你。是因为你俩都姓F吗？Francis，Florence？”

　　“是呗，要不怎么他天天盯孙子似的盯你。”程枫笑着怼人，心里一阵烦躁。
　　在建筑这个行业里，前辈的厚爱是很有分量的，应当感激。他先前是感激的，但他最近发现，这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有时候也挺烦的。

　　“操，”龚正也爆了粗，“你是便宜就占啊！”
　　程枫不想跟他继续逗下去，及时搬出结束语：“我挂了。”

　　电话掐断，两个老阴阳人的对决也随之告一段落。车内安静下来，程枫便听到旁边黎岛窸窸窣窣地调整坐姿。

　　是在故意刷存在感，也因为跑车干坐着确实比小板凳还累人。

　　“那个，小黄鹂，明天开始我得回公司上班了。”程枫连忙摁下一键启动：“酒店今早退房了，我现在带你去找葛太吧，暂时住她那里。”

　　黎岛低着头没说话，眸子黯淡了几分。

　　怎么说呢，他觉得程枫不是什么好人，但接触下来，好像又不是小洪哥那种坏人。人家到底没把他怎么样，还被他敲了一笔。换算成人民币要3万多块，巨款。黎秀莲的全部积蓄也到不了3万。

　　钱给了，警察局去了，护照带着他补办了，小辣椒中餐也来了。答应他的，人家全做到了。
　　是他运气不好，没能找到石大海。难道一天见不到亲爹他就多咬着人家一天吗？拿未成年当枪使，一直瞄着人家吗？更何况还是把假枪。

　　他到底不是小洪哥，照猫画虎学来点表面功夫，只能凶一时，内里还是个又软又怂的乖仔。凡事不好太得寸进尺的，他得讲良心。

　　半晌，他抬起头来：“你……”
　　刚开口，写着电话号码的小广告飞来了腿上，接着就听见程枫轻飘飘一句：“联系方式你先自己收好。”

　　他喉结一动，把那句“你送我去附近酒店吧”生生咽了下去。眼睛里闪过凶光，他抬手拽程枫胳膊：“你、去、哪、我、就、去、哪！”

　　程枫一愣，下意识地挣脱：“别胡闹，我开车呢。”

　　平心而论，程枫觉得自己很够意思了。
　　萍水相逢的关系而已，就算是他动了歪心思在先，能弥补的也都弥补了，答应他的也都去做了。找不找的到，关他什么事？

　　然而油门踩着，方向盘还是擦着掌心往公寓的方向转。
　　他压根也没想跑。
　　图什么？哪来的善心大发？闲的？他很困惑。

　　车停路边，他叹了口气，没看旁边的少年，只说：“下车。”
　　就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黎岛纹丝不动，转着脑袋往窗外看：“这是哪？！”
　　程枫言简意赅： “我家。”

　　“你先下。”黎岛命令他，生怕自己前脚下车，这狗男人落了锁一脚油门逃了。
　　程枫无奈：“行，你坐着，等我下去给您拉车门。”

　　黎岛这才赶紧解了安全带，跟上程枫的行动，活像个内嵌了磁铁的小尾巴，很快回吸到程枫身后，跟着他闪进一扇深栗色的华丽大门。

　　“二层。”程枫说。

　　门里是挑高的中庭，楼梯贴着墙面盘旋而上，铁艺扶手很漂亮，脚底下铺着老旧但还算柔软的红毯。

　　“我刚搬过来没多久，巴黎矜贵的老破小，没电梯没空调……”程枫话说一半，觉得屁股后面突然空了，一回头，见小尾巴正站在别人家门口的地垫上仰脸傻乎乎地看着他，只好又走下几阶去拽人：“这边二层是国内的三层，我说习惯了，不好意思。”

　　进门，极简的顶灯照亮了这个虽小但五脏还算漂亮的迷你公寓。
　　沙发、书架、绘图桌、大衣柜、床。屋里只有一扇门，应该是卫生间。屋里弥漫着与主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淡香。

　　黎岛一脚迈入，突然想起卢浮宫广场上的那个怀抱，竟觉得心安。

　　“一直没来及收拾。”程枫说，“搬得仓促，离公司近就选了……”
　　黎岛两手紧贴着裤线：“喔。”

　　“小黄鹂，书包是被我弄丢的，我有责任善后，不会不管的。但你现在也看到了，我这里又小又挤就一张床……” 程枫叹了口气，“确实不方便，才让你去葛太那里，知道了吧？”

　　黎岛突然一阵鼻酸，点点头轻声说：“你家床还挺宽的。”
　　“啊……”程枫一愣，“还行吧，1米5。”

　　“1米5可以睡两个人。”黎岛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羞赧，“白天说你人渣，我开玩笑的。”

　　“啊……？”程枫听明白了，震惊之余顿生抗拒。
　　你妈的，这不是给我出道德考题给我人性的试炼吗？！还他妈一考一宿！

　　得亏人心隔肚皮，黎岛听不见男人心内的咆哮，一派天真地道歉：“对不起啊。”
　　“啊……”程枫勾出个虚弱的笑容，“您客气……”

　　我他妈不能进监狱，我他妈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