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不是人》叶家女

49、她又不见了

　　站在不远处的林妈妈开始惊恐，慌张，然后红了眼，泪水开始崩溃决堤，她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低声喊着：“是你……是你……”
　　她朝米鹿迈开脚步，米鹿远远朝她一笑，再看一眼林深的背影，转身一跃，轻盈地跳过了绿化带，冲进了旁边的树林中，消失不见。
　　林妈妈一惊，追过来大叫：“小鹿——小鹿——”
　　闻声，林深脸色骤变，欧薇已经被救护员送上了车，他回头看见了自己泪流满面的妈妈，米鹿不见了。
　　“小鹿——小鹿你别走——”林妈妈近乎崩溃地大喊，“你回来起码看我一眼！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不是说过你想做我女儿吗？你出来见见我啊——”
　　林深犹如被雷击，瞬间脑子里的画面清晰起来。
　　“考试要迟到了！快起床——”
　　掀开他被子，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的人，是米鹿。
　　“……林深你以后绝对要做医生，我生病在家就能看，多好！”
　　跟他撒娇的人，是米鹿。
　　“哎呦，乖乖！不哭不哭哦，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只要你回头，我都会在你身后的呀！”
　　温柔鼓励他的人，还是米鹿。
　　“……哎呀，林医生——我头疼，我不舒服！你别看书了，你看看我嘛——”
　　是她。
　　“不好了林医生！这水味道怪怪的！不行你试试！”
　　是她。
　　“林医生！林妈妈做的菜好像有问题！你快尝一口看看有没有毒！”
　　都是她！
　　“林医生救命啊！有人在梦里追杀我！你快到梦里来救我！”
　　一直都是她——
　　眼前又浮现起两年后的重遇，樱花树下抱着大橘猫的女孩子，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林深同学你好啊，我叫米鹿！”
　　他是混蛋，是人渣！当时为什么会认不出她来？！
　　“鹿……鹿……”
　　明明就在嘴边的名字，刻在心里的名字，他为什么到今天才叫出口来。
　　“鹿鹿……鹿鹿——”
　　她又不见了，林深在路边转啊转，找啊找，林妈妈扑上来抓着他衣服喊：“深深！那个真的是小鹿吗？她真的回来了吗？！她没死对吗？！深深你回答我啊——”
　　他回答不了，回答不上来，他只知道，她又不见了。
　　“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绿化带太高，林深跳不过去，他顺着马路，一直跑，一路狂奔。
　　“鹿鹿——”
　　树梢枝头，米鹿和胖橘静静地立在最高处，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瞬间打湿她的脸颊，她的身体瘪了下去。
　　眼泪还在流，纸人轻飘飘地从树梢飘下，落地变成了一张半透明的纸。
　　胖橘跳下来，走到她身边，看着半透明的纸人，眼神黯然：“喵。”
　　她只是哭，默默地，无声地哭。
　　欧薇被推进了手术室，林深找到天黑都没找到米鹿，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医院，却没有踏进去的勇气。
　　两年前的那一幕不断地在脑海里重演，他的脚犹如生了根，无法再踏前半步。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转头看见了眼睛红红的林妈妈，她扬起手里一个半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欧明杰的那枚戒指。
　　林妈妈努力挤出一丝笑说：“警察已经查清楚了欧明杰的死，他们知道欧薇的情况，让我把这个带给她，希望能帮到她……”
　　听完，林深一语不发，低垂着头。
　　林妈妈看着他犹如生了根的双腿，明白了他心思，她深吸一口气说：“深深，你忘了小鹿临走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吗？”
　　临走？最后一句？
　　林深有些迷糊，他想起两年前跟米鹿在校门口目送她离开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林深，你以后，一定要当个大医生！”
　　还有白天，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林深，你一定要救回薇薇姐……你以后，一定要当个大医生。”
　　林深喃喃地重复：“一定要……当个大医生。”
　　林妈妈欣慰地一笑：“我以为你忘了呢。”
　　说完她自己却哽咽了，捂着嘴别开了脸。
　　林深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攥紧双拳，毅然抬腿迈步，踏进了医院，朝手术室走去。
　　看着他笔挺的背影，林妈妈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又哭又笑，眼泪怎么都擦不干。
　　母子俩等在手术室门前，医生出来嘱咐说，欧薇求生意识很薄弱，林深托医生把戒指送进手术室，这大概是唯一能唤起她求生意识的东西了。
　　远处墙上的电视在播放新闻，四年前交通肇事逃逸案真相大白，死者欧明杰系被谋杀，凶手廖冬莲在福利院拐卖儿童一案中已经被杀。
　　医生带着装在密封袋里的戒指进了手术室，欧明杰也跟着飘了进去，没人看见他，医生们都在争分夺秒地抢救手术台上的伤者。
　　而伤者，欧薇，躺在手术台上，紧闭着双眼，医生把戒指放在了她枕边，欧明杰的手也抚上她额头。
　　“薇薇，别睡了，你要起来，起来啊。”
　　恍惚间，欧薇张开了眼，坐起来，从手术台上下来了。
　　看见欧明杰的那一瞬间，她的泪汹涌而出，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明杰！我是不是在做梦？！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欧明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是我，你不是在做梦。”
　　他示意她回头，欧薇看见手术台上的自己，吓得往他怀里缩了缩，震惊地问：“我是……我是死了吗？”
　　欧明杰微笑摇了摇头，指着还在跳动的心跳仪：“你还活着，薇薇，别放弃，你要活下去，好吗？”
　　欧薇的泪又掉下来了：“可是……没有你的日子，好难过……”
　　“那林深呢？”
　　欧薇怔住。
　　“你看着他一蹶不振的时候，你有多痛心，还记得吗？他现在就在手术室外，他振作起来，你怎么反而放弃了呢？”
　　欧薇愣住许久，缓缓抬眼看欧明杰，哽咽着：“我……没脸见他……明杰，你知道吗？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林深……”
　　这真的让欧明杰措手不及，讶异地问：“为什么？”
　　“因为……”欧薇哽咽得颤抖，“两年前……是我害得他从此一蹶不振的……”
　　顿时，欧明杰愣住。
　　**
　　身体风干了很久之后，米鹿的身体还是半透明的，她在树下坐了好久。
　　胖橘走过来：“喵呜。”
　　米鹿许久才说话：“我知道……小橘子，我想……”
　　“喵？”
　　米鹿抬头看着深邃的夜空：“我想在走之前，再去一个地方看看。”
　　胖橘没再说话，不管她要干什么，它都会义无反顾地帮她。
　　米鹿起身，在夜色中，迎着夜风往前走。
　　夜渐深，行人渐少，直到没有人，剩下一只阿飘，带着一只猫，拖着半透明的身体，缓缓走在路上。
　　她的身体终于逐渐不再透明，风景也逐渐熟悉。
　　米鹿还记得两年前那天，在南都大学校门口跟林深分别后，她就到马路对面坐上了公车，林深那家伙，还傻傻地跟着公车走了一段距离，直到公车加速他追不上才肯停下。
　　她没有直接回学校，坐公车就在前面那个站下，林深生日快到了，她想着看能不能给林深买到生日礼物。
　　一个人不知不觉也逛到晚了，匆匆去赶公车，过马路的时候，她明明看清楚了是绿灯，可才走出去没两步，一辆车子飞驰而来，把她撞得飞上半空，再重重摔下来。
　　临死的感觉反而特别灵敏，她看见车里的女人下车，战战兢兢地走了两小步，双手捂住了半张脸，看了她一眼，慌得转身就冲回了车里，然后车子从身边呼啸而过。
　　米鹿能感觉到内脏流的血都在往喉咙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路边很快有人来了，发现了她，她听见路人在打急救电话，最后的意识还在想，她要是死了，林深该伤心成什么样啊……
　　米鹿停了下来。
　　就是脚下这个位置，她就在这儿，离开人世的，就是在这个地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还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我要是死了，林深该伤心成什么样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突然听到林深的声音，米鹿瑟缩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回头望了一眼，赶紧又缩回来。
　　真的是林深！他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林深被刺痛了，这个时候她还躲着他！
　　他迈开大步走去，米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避无可避，连忙转身喊：“你别过来！”
　　林深定住，眼眶都红了，声音有一份压抑的低沉暗哑：“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在努力保持冷静：“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鹿瑟缩着，不敢看他：“什、什么怎么回事？”
　　她在装傻。
　　林深深吸一口气，几乎要把手里的手机捏碎：“你，到底……是人还是——”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不想说，不想承认。
　　米鹿垂着眼，没说话，这反应几乎可以说是默认了。
　　林深一瞬间没了过去的勇气，万一她真的……
　　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再离开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