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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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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采的身影消失之后,躺在地上的祁慕连爬了起来。
他料定唐三采伤心欲绝,无心细看他究竟是否已死,所以倒地装死。
无情八风不动地坐着,冷冷道:“你竟然还活着。”
祁慕连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他终有一天会对付我,早已有了预防。这身‘金蝉软甲’专防唐门柳叶镖,一时护住要害还是没问题。”
他不走近无情,只是盯着他看,然后道:“若我没猜错,大捕头身上的暗器恐怕是已经用完了吧?”
——若是无情身上暗器未尽,断不会看着他掐死夏方菁还无动于衷。
无情依然不动声色:“你不妨试试看。”
祁慕连摸了摸下巴,轻笑一声:“我猜戚大寨主恐怕也已经失血过多,失去行动能力了吧。我很想知道智能天纵的无情大捕头如何能在这个时候还这么镇定。”
无情没有了暗器就没有了威胁,力气恐怕都不比一个普通的樵夫。
不过祁慕连并不急着冲过去。
他知道无情保命的绝招不只一种。
他看着无情,就像一只豹子盯着猎物,等待时机。
他又开口:“你们能趁虚而入,找到这里,看来是早有准备。我倒想知道无情大捕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怀疑的。”
无情道:“我来江陵之前。”
祁慕连饶有兴趣道:“哦?不知我是如何露出破绽的。”
无情道:“你煞费苦心,但依然留下了很多破绽。我只是翻了翻过去的卷宗,就知道这件案子里,你的嫌疑最大。”
他停了一下,接下去慢慢地说:“杀死应天擒的人会砍去他的头颅,却没有砍掉他的手,让人发现他手中紧握着的布条,还有他怀中的官银,太显然都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线索,为的是引人来查。然而,在已经死去的人手里放东西,死人不会再握紧,所以这一定是凶手事先设计好的。凶手能做到这一点,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是应天擒认识的人,而且是与六扇门有关的人,这样他才能让应天擒这个捕头对写着‘凤箫’二字的布条产生如此兴趣。
“应天擒与徐五治互相认识,而他们除了同在京城,没有其他的交集。杀他们的人也同时认识他们两个,那么此人一定经常在京城活动。一个与六扇门关系密切,经常在京城活动的人,又与应天擒同时在江陵,这所有的迹象,都让我马上怀疑到你。这段时间,没有其他京城六扇门的人被派去江陵附近,而你这么快在荒无人烟的偏僻角落发现应天擒的尸体,这件事本身也太巧。”
祁慕连道:“精彩。如果神侯府个个都像大捕头这般心思,外人哪里还有机会。”
无情冷然道:“小余其实也已经起了疑心,是他告诉我你这两年一直频频在江陵附近活动,甚至会经常主动揽下到江陵来查案的活儿。而且,他说你在这之前的两个月内与应天擒关系密切。他虽然看起来并不聪明,但是心很细,感觉敏锐,他并不清楚这些迹象说明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把这些事联系起来。
“我因此翻看了你所负责的案件记录报告,其中有许多重犯意外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太让人生疑,这不由得我不怀疑失踪的人可能都被集中到一处。
“真正让我确认这些怀疑的,是在检查了应天擒的尸体之后。”
祁慕连道:“哦?他的尸体上还有什么?”
无情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冰棱滴水:“你之所以割下他的头颅,只是在掩盖一件事:他所中之毒。‘摄心失’中所含的温家‘三春晖’本是一种慢性毒药,不致命,但服用超过一个月会让人乱性,人死后印堂和双颊会呈紫红色。应天擒虽然为人粗放,但平时对入口之物很小心,‘摄心失’不是无色无味,如果一次投药他必然察觉,所以你从一个多月之前就开始对他下毒,每次只下微量毒药。能长期对他投毒的只能是与他熟识的人,他身边并无亲戚家属,所以让人了解这一点后,必然会怀疑到你。”
“只是你并不知道,同时长期服用唐门‘七芯葵’和温家‘三春晖’的人,整个颈骨会变成红色,而我恰巧知道这个事实。那天我仔细看了一下应天擒断头处的颈骨,就确定了这一点。”
祁慕连冷哼一声道:“哼,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
无情吸了一口气,似乎有点疲倦,但依然清晰地说下去:“应天擒是半月前才下江南调查湖州小李庄惨案,你不可能是为了这件案子而对他下毒。若我没推测错的话,是因为应天擒查到了两年前梅家庄惨案的疑点,你怕他一直追查下去,会怀疑到你身上。
“两年前梅家庄惨案之后,苏州河边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当时人并没有把女尸与梅家庄惨案联系起来,但验尸记录中提到过尸体颈骨微微变红的事实。那具女尸想必就是梅鹤子的女儿梅疏清,而你接近她,是在她身上试毒。梅家庄是你用凤箫杀人的第一桩案子,你用她来测试下多少‘摄心失’能让人彻底被摄心失魂,利用完她之后杀了她,割下她的头颅。
“也是因为梅家庄的惨案,才使得正在湖州扇子湖隐居开酒肆的温谢秋温先生被迫离开,因为他知道你的底细。”
祁慕连冷言道:“温老儿一直对我耿耿于怀,却又不能动我。”
无情道:“我猜,他与你师父祁红杉是很好的知交吧。”
祁慕连又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哼,他们的关系可比知交还亲密。”
无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红衫居士’祁红杉隐居云南,只有两个徒弟,但是他曾与大理郡主段湘连相恋,而段湘连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你。他既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父亲。他死后,温谢秋大抵是因为故人的情分才对你的胡作非为不闻不问,只是尽力避开。”
祁慕连微微色变道:“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看来我今天不杀你,还不知道有多少底细会被你挖出来。”
无情缓缓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很多事,我还知道你之所以要对梅鹤子赶尽杀绝,是因为他也曾侍奉过楚相玉,他曾经蒙冤下狱的事就和楚相玉有关。我猜,因为他知道你的底细,又或者他手上有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你才下此杀手。”
“你这两年来犯下几桩类似的惨案,被杀的人都与‘绝灭王’楚相玉有关,大抵都是以前当过楚相玉手下的人。你究竟是为的什么?只是为了杀人灭口吗?还是在寻找一样东西?比如……其实那份手谕根本不在你手里,你也一直在寻找它。”
无情话音刚落,祁慕连骤然色变道:“你……你还知道些什么?”
无情淡淡道:“我知道的大致如此了。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不过,看你的反应,大约的确是事实了。你与蔡京勾结是假,想自立为王是真,所以你才迫切的想要那两份证物。而蔡京其实也一直提防你,江陵知县萧望青就是他安设在江陵的眼线,名义上与你合作,实际也是监视你在江陵的活动。”
祁慕连仰天大笑几声道:“无情啊无情,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智力,我若不早点杀了你,就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法子来算计我了。”
“哈,萧望青算什么,蔡京算什么,皇帝老儿又算什么,等我炼好了‘摄心失魂散’,成千上万的军队也要听我指挥,谁的江山都得拱手相让。”
他仰天大笑着,却突然间跃起。
与此同时,无情也同时发动了他的暗器。
他的确手中没有暗器了。
所以他张嘴,一枚暗器从口中射出,打向祁慕连印堂。
——“吐艳”!
祁慕连却已有准备,身子向下一偏,躲开那枚暗器,依然向着无情扑过来。
他的手就要接触到无情的脖子。
他几乎可以听到无情细瘦的颈骨在他手中折裂的声音。
——四大名捕之首终于要死在他手上。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他就血脉沸腾。
然而无情却突然在他眼前消失。
人已不见!
他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他眼中一片金红灰褐酱紫蓝,如同一头扎进了一家染坊。
他下意识地挥掌出去,手却已经不听使唤。
因为他的脑子已经麻木了。
他身子轰然倒地,七窍流血,双眼望天,眼中尽是不相信的神色。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让他不敢相信的东西?
在他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看见的是一只拳头。
这只拳头迎面一拳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如同雷霆万钧。
——戚少商。
原来戚少商一直躺在地上,气息微弱,却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暗暗在调节内息,恢复元气。
在无情去握他的手的时候,他没有睁眼,却轻轻回握了一下无情的手。
这轻轻一握手,二人就心意相通。
刚才无情一直在对着祁慕连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就是要等待给予致命一击的机会。
而那一枚“吐艳”也只是佯攻。
真正的攻击,来自无情身后的戚少商。
以为无情没有了暗器,就无计可施。
或者以为打倒了戚少商,他就不会突然跳起来反击。
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这样的自以为是,而功败垂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