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龙吟》风聆

19、（十九）

　　祁慕连剑落，跌倒，无情也凭着微弱的火光飞身跃上洞中央的座椅，伸手拍右边的扶手，洞中灯火随即亮起。
　　地上零零散散躺着七、八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洞厅一角，戚少商也力尽倒地。
　　箫声虽然停息，杀手已不会听从箫声攻击，但依然有人持刀上前，向着戚少商砍下来。
　　戚少商躺在地上，勉勉强强地想要举起手中的剑去挡那把势不可挡的刀。
　　突然间“叮”的一声响，刀应声落地。
　　白影一闪，像一片云落在他身前。
　　接着，那白影又忽地离地而起，浮在半空中。
　　——竟然真的浮在空中！
　　不仅浮在空中，而且翩翩旋转，长衫的下摆软软地垂下，宽大白袖在空中上下飞舞，如同鸟儿的双翅。
　　朦胧中，戚少商觉得好像看见了一只巨大的白凤。

　　白影浮在空中片刻，终于落下。
　　四周，剩下的二三十名杀手都已经倒地而亡，每人喉咙上插着一把飞刀或者眉间被打入一枚飞蝗石。
　　戚少商感觉到手心一凉，有点熟悉的温度。
　　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几根冰凉的手指搭在脉搏上。

　　洞厅另一角，祁慕连捂着手臂站了起来。
　　他右手臂和左肋中了“三点尽露”。
　　——若不是在黑暗中，无情难认方位，他现在就不只是受伤而已。
　　他看了一眼无情，只见无情并没看他。
　　他向洞中央的座椅靠过去，想要去摸机关。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祁慕连转身，看见的竟然是姜先琳。
　　——姜先琳居然在他身后。
　　叫声就是姜先琳发出的。
　　她发出这声惊叫，随即身子软软地倒下。
　　她胸前中了暗器，暗器有毒。
　　而发出暗器的人，竟是小清。
　　——暗器打的是祁慕连，而挡住暗器的是姜先琳。
　　在她倒下去的一刹那，洞中暗处似乎传来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
　　祁慕连随手打出一块飞石，小清“啊”地一声倒地，口中涌出鲜血，手中落下一支判官笔大小的竹筒。
　　祁慕连俯身看一眼姜先琳胸口的几粒飞菱，立刻飞身掠过去，一手卡住小清的脖子问道：“‘沧海一粟’这种暗器怎么会在你手中？你到底是谁？”
　　倒在地上的小清艰难地想要用手挣开他的手，清丽的脸上沾了血，满是恨意和煞气，已不是那乖巧玲珑的小丫鬟。
　　她用一双清澈怨毒的目光看着祁慕连，慢慢地说：“你……还记得……夏方仪是怎么死的吗？”
　　祁慕连心中一惊，狠狠道：“你是他什么人？”
　　小清气喘不上来，只能咬着牙缓缓地说道：“我的……真名是……夏方菁……夏方仪……是我爹……他虽然从来没有……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但我却……不能不为他……报仇……”
　　——夏方仪同是楚相玉的心腹，却不知什么时候销声匿迹，原来竟是被祁慕连所杀。
　　祁慕连冷冷道：“你这几年跟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伺机报仇？”
　　夏方菁嘴角露出一丝嘲笑：“你以为……我真的……很崇拜你？……我无时不刻……不想杀了你……只是……只是你一直很警惕……我没有机会……可惜……可惜……今天还是没能……亲手杀了你……”
　　她的眼中有些许的悲哀。
　　祁慕连狠狠地一使劲，听见她颈骨断裂的声音，身子一僵，明亮的双眼渐渐闭上。

　　祁慕连走过去看着躺在地上的姜先琳，低低地说了一句：“你不要怪我对你无情。”
　　他抬头，只见青影一闪，一人已来到姜先琳身边。
　　唐三采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下，用手臂挽起她的头。
　　他本是跟着祁慕连和姜先琳进来，一直躲在暗处的岩石上，即使看见祁慕连和姜先琳过招，他也沉住气没有出手。
　　——他一向能沉住气。
　　本来姜先琳昏倒在洞中，不会有危险，可是他没料到的是姜先琳醒了过来，而且正好看见小清手中“沧海一粟”暗器催发。
　　她竟然不顾一切地飞身掠过，替祁慕连挡住了那几枚飞菱。
　　——她竟然还是护着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姜先琳一双收尽清辉的眼睛已经失去光彩，面无血色，印堂发黑。
　　她口中仍在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对谁说：“对……不起……我还是……不能……不……忍心……”
　　她话音未落，芳魂已逝。
　　唐三采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但那笑容却异常古怪，似乎比哭泣还要痛苦许多。
　　笑着的脸上，却有一条泪痕沿着脸颊流下。
　　说不清是笑还是哭。
　　祁慕连看着他道：“唐兄，节哀顺变吧。当下之急，是赶紧解决掉戚少商和无情两个，不然谁也得不到这‘凤箫’。”

　　唐三采还在喃喃地对怀中的姜先琳说话：“你说过我是最懂你的人，是不是？我为你泄露了唐门的家传毒药，被逐出唐门，你杀人，我善后，你说我们在人前要装作不和，关键时刻才好联手，也我答应了。反正啊，你说什么，我都没有拒绝过是不是。我本想拿到箫，交给唐奶奶，就可以重回唐门，你我再不必在江湖上漂泊，也不用担心仇家报复……可如今回不回唐门，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又低头，用一种如同情人蜜语的温柔语调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忍心看他死。以前我一直没有下手，是怕你伤心。现在你先去了，我把你最爱的人也送去陪你，可好？”
　　他说着抬起头，看着祁慕连。
　　祁慕连顿时变色，后退一步，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
　　唐三采右手一挥，一阵绿色的旋风从四方八方聚集。
　　——青翠带着鹅黄的绿。
　　绿的竟然艳丽，竟然耀眼。
　　绿风中似乎夹杂着无数柳叶翻飞。
　　——像一场温柔的江南春梦。
　　梦一旦醒了，人还在不在？
　　祁慕连足尖一点跃起，想要躲开那阵旋风，无奈那风像是从四面八方、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地袭击过来，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躲，都被旋风卷住。
　　只听一阵窸窣的衣衫划破和闷哼之声，祁慕连从空中跌下，落地，手臂动了一下，再没能爬起来。

　　唐三采抱起姜先琳的尸体，向洞外走去。
　　无情坐在戚少商身前，看着他走过去，一直盯着他的手。但他没有再看一眼无情和戚少商。
　　他依然在喃喃自语着：“琳儿，我们回去吧……回去吧……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石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