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龙吟》风聆

16、（十六）

　　黄昏时，无情和戚少商上了龙骨山。
　　这一路上依旧是戚少商背着无情。
　　无情虽然可以自己施展轻功，但很难撑久。而且他受过内伤，又战强敌，消耗了元气，需要养精蓄锐。
　　背着人走山路对于常人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对于戚少商来说并不怎么觉得累。
　　——何况背的是无情。
　　无情本来就不比一个柔弱女子重，甚至还要轻。
　　无情最初还很认真地给戚少商讲“六仪落魂阵”的基本布阵规律，之后就一直很安静/安详地伏在戚少商背上休息，好像已经安心接受了戚少商的“照顾”。
　　听着耳畔无情平稳的呼吸，感觉到他的身子贴在背上，戚少商倒是越走气越顺，竟有点希望山洞能更远一些。
　　（昨夜背着他的时候因为逃离追兵，又一心担忧他的伤势，还没有这样舒服的感觉。）

　　一旦明确了自己心里对无情有了特别的想法，戚少商反而不知该如何跟无情说话。
　　他应该向无情表明心意吗？
　　他不知道，想到这个问题他有些犹豫。
　　一路上他不由自主地想照顾他，好好待他，但所有温柔的语言到了嘴边却又变生硬。
　　他怕心意表露出来，却遭到冷遇。
　　戚少商并不在乎无情同为男儿身，他不陈腐拘守。
　　但他却害怕被人拒绝的感觉，哪怕是婉拒。
　　——尤其在他还没从情绪的低谷走出来的时候。
　　所以他尽量不去向人索求什么，也不刻意去讨好谁。
　　——如无所求，也就不怕被拒绝。
　　他本以为经过那一场劫难，他已经无欲无求，但他渐渐发觉他错了。
　　他内心中依然有野心，有情欲，有期盼，也需要寄托。
　　而无情呢？
　　无情的脸上一向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无情是何等玲珑心思的人，他会丝毫没有察觉吗？
　　还是他已经觉察到了，却在有意回避？
　　每次无情拿眼睛看戚少商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沦陷其中的感觉，无端地有些心惶惶。
　　——想靠近，又不敢太靠近。
　　若他真的无情，他的眼睛又怎会让人生情，让人迷惑？
　　对这些问题，戚少商心中还没有答案。
　　于是他暂且安于现状，享受这一时的沉默。

　　二人趁着暮色潜入凤箫洞宫中。
　　无情细察了一下那石阵的外貌，道：“九宫化六仪，依三奇而布，‘阳遁顺仪奇逆布，阴遁逆仪奇顺行’，乙奇对戊、己二仪，丙奇对庚、辛二仪，丁奇对壬、癸二仪，三奇一般化为光、水、气，光以金克，水需土掩，气由火开，六仪幻象万千，不可错一招。到时候，我说开，则用内力破之，我说闭，则运气护身。”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万一出了差错，你不要管我，用‘一元神功’护心，依戊、己、庚、辛、壬、癸对应的九宫方位逆行冲出去，或可成功。”
　　戚少商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你别想。”
　　无情道：“我只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戚少商说着解下外衣的腰带，将无情拦腰与自己绑在一起，然后说：“我们进去吧。”
　　耳边无情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等一等。”
　　他将戚少商左边的袖子挽起系好，才说：“阵中的一草一木都不可触碰，任何声音都不可轻信。右数第二个缺口进。”

　　一进石阵，耳边立刻有阴风阵阵，风声时而如情人耳语，时而如兽啸禽唳。
　　眼前的石林仿佛成了一片森林，无边无际。
　　而且那些怪石竟似在移动旋转，使得通道时时变幻。
　　戚少商依照无情的指点小心翼翼地挪步，躲开空中不时飞来的异物。
　　突然间，只觉右脚踏上一块石板，数十枚飞弹从过道两边同时袭来。
　　戚少商如何躲？
　　他不能躲，没有躲。
　　他侧手挥剑。
　　剑气如浪，正面的飞弹撞上浪头纷纷破碎。
　　与此同时，背面袭来的十几枚飞弹也被两枚飞蝗石击中，相撞，尽落。
　　——无情右手搭着戚少商的肩，左手同时挥袖发出了飞蝗石。
　　一手挥剑，一手暗器，如同一个人双手齐发，却比一人的两只手更巧。
　　——普通人有两手却并不能一心二用。
　　戚少商正欲抬脚往前，眼前一块巨石迎面砸过来，脚下却已退无可退。他下意识得想要向旁边躲，却听见无情大喊一声：“开！”
　　戚少商立即运起内功迎面一剑刺去，剑气袭向那巨石。
　　只听得哗啦一声，巨石散开，化为烟雾，消失在空中。
　　再看过去，只有一面铜镜落在地上，已碎。
　　无情冷冷道：“‘镜华缘神术’，西南白族的障眼法。”

　　一路幻象重重，时而有巨石滚落，时而是飞沙旋风。
　　再往深处走，耳边渐渐传来隆隆雷声，如大雨欲来，山洪将泄。
　　头顶闪电如游龙穿梭，映得四面怪石白森森的。
　　无情忽道：“小心。”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骤然落下•炸开。
　　轰！
　　白光灼眼！
　　白花花地一闪，一时让人视野模糊。
　　白光消散，四周是一片火海茫茫。
　　透过火海，戚少商听到的是杀声连天，看到的却是连云寨血流成河。
　　身后的黑暗中传来“追”“杀”叫声不断。
　　他知道这是幻象，运起“一元神功”，额上仍觉冷汗微微渗出。
　　不知无情眼中看到的又是怎样景象。
　　是他在幼年时目睹的火海吗？
　　戚少商只觉得无情环在颈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为了克制抖动而越来越紧。
　　他伸手握住无情的手，暗暗输入一股真气，渐渐觉得抖动平息下来。
　　静了一会，听见无情低声沉吟：“‘六乙加辛龙逃走，六辛加乙虎猖狂’，乙奇加辛仪，则当以丙奇加己仪逆之……”
　　接着他吸了一口气，道：“戚兄，你先向左行三步，再向右行六步，然后用内力打破前面的障碍，缺口一现马上冲出去。”
　　戚少商点头，向左三步，向右六步，只见面前一块岩石通体透明，如灼灼燃烧的火炭。
　　他一掌劈出，岩石马上被劈出一个裂口，然后足尖一点，纵身从裂口中跳了出去。
　　所有的幻象倏然消失，眼前只有黑漆漆的山洞和前方隐隐的火光。

　　戚少商长舒一口气，解开束身衣带将无情放下。
　　只见无情脸色发白，额上一层汗珠，坐下后却只是用手扶着腰。
　　戚少商问道：“你怎样？”
　　无情看了他一眼，竟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刚才系的太紧了。”
　　戚少商呆了一呆。
　　无情骨骼纤细，腰也太瘦，以至于刚才他把无情跟自己系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没系牢，不禁多使了一分力。
　　平时他穿着宽大的衣袍并不怎么能看出来，但戚少商想到前日他揽着无情的腰时，竟然一手就能将他圈在臂间。那感觉就像是只要一使劲，就能把他的腰折断了似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想伸手去搂一搂他的腰。
　　这一系列念头在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戚少商又觉得自己心思不轨。

　　无情抬头又瞟了他一眼，轻轻咳了一声。
　　戚少商顿时有点心虚，于是讪讪地干笑了两下：“大捕头的手劲也不小，刚才差点没把在下的脖子勒折了。”
　　无情不答他，向四处望了一下，说：“我们必须找到祁慕连藏官银和炼制毒药的密室。”
　　说完他双手一拍地，径自向洞内飘过去。
　　戚少商心中叹了口气，也跟着掠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阳遁顺仪奇逆布， 阴遁逆仪奇顺行”，“六乙加辛龙逃走， 六辛加乙虎猖狂”，是网上搜的某奇门遁甲诗歌里的句子。其余纯属作者的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