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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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有过逆流而上的经历？
那种被激流冲得头昏脑胀，好像随时要被浪涛撕碎卷走的感觉。
好像在一条无止境的道路上挣扎。
——看不到希望，没有喘息的机会。
昔日江南霹雳堂分堂有一位副堂主雷江游，喜欢在水中练功。
他观察红鲤鱼逆流而上得到启发，自创了一套逆水而上的泅泳术，可以在水中锻炼内息和内功。
戚少商曾经问他：“练这个有什么用呢？在岸上一样可以练内功。”
那时戚少商还是爱策马江畔、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雷江游说：“凡事不能光看着有什么用。在岸上虽然一样练功，在激流中心境可是完全不一样，尤其是逆流而行的时候。”
戚少商又问：“那为什么不随波逐流，偏要逆流而行呢？”
雷江游道：“逆流而行，才能见你是否心中有执着的信念，有化不利为有利的心态。”
戚少商想了想，就跟雷江游学起了逆水泅泳术。
很快他就青出于蓝，可以一口气在水流最急的浅滩中潜水逆游直上三百丈。
戚少商天分很高，无论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他的少年时代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虽然出身没落世家，自小就闯荡江湖，却因为天资聪颖一直很受器重。
他也不负人所望，终究创出了一番事业。
对他来说，以前几乎没有尝到过重大打击的滋味。
只有经过了那一场逃亡之后，他才开始反省。
好在他虽消沉过一阵，却并不自暴自弃。
一旦反思，必定透心彻骨。
无情却不一样。
无情一直非常清楚失败和打击的滋味。
他的惨绿少年时光就是在不断的摔倒和失败中度过。他今天的一切成就，都是他无数次的失败和反思累积出来的。
所以他从来都不惧怕打击，也不惧怕困难。
明知困难，偏爱知难而进。
悬江楼下，是汉江水流最急的一段浅滩，再往下游，水中暗礁密布，船只也极少从这里通过。
现在戚少商在水底，只能凭着内力运起玄功艰难地稳住身体，不被激流冲走。
这里比他当年练泅泳时的水流更急，而且他只剩下了一只手臂。
——这只手现在紧紧箍着无情的腰。
以戚少商的内力，在水中支撑半炷香时间的气息不成问题，但无情无论如何支撑不了那么久。
所以在他们落水之前，戚少商已经点了无情的几处穴道，封住他的气息。
——无情现在是处在一种“假死”状态。
若不及时上岸，无情可能就再不会醒来。
在客栈里，他们一起商定的这个计划。
当时无情微笑着端起酒杯递给戚少商，戚少商却眉头深深紧锁。
因为戚少商知道无情这是以性命相托。
若他此时稍一松手，无情必死无疑。
所以他一定不能松手。
——死也不松手！
水底一片墨黑，水流猛烈地撞击着头部，他却恍惚觉得眼前一片奇光异色，琉璃华彩，渐渐又化为洁白冷清的月色。
好像时光倒流，那些曾经的壮思逸飞/鲜衣怒马/血溅残阳一幕幕飞快地从身边飞过。
最后却停留在了安顺栈前白衣如霜的那一笑。
戚少商慢慢头脑清醒了起来，也找回了力气，不知不觉已经泅水而上。
只要过了这一段急流，上游就是深水缓流处。
他心里不断默念着：
快！快！快！
他终于上了岸，把怀中的无情轻轻放下，解开他的穴道。
月光下，只见无情脸色煞青，嘴唇发乌，气若游丝。
戚少商在他耳边唤了几声，不见他醒来。
戚少商心里慌了，乱了，情急之下扯开无情领口，一掌拍在他肩头，把一股真气猛地灌入他体内，竟震得无情身子痉挛地抽动两下，嘴里涌出一口血来。
无情这一口血吐出，反倒使得气息疏通，面色逐渐好转，人也醒了过来。
他微微睁眼，对戚少商说：“我没事……我们快走。”
戚少商背起无情，回头看对岸一队火把已经往下游追了过去。
他转身，拔足远去。
以戚少商的轻功，即使是追踪术天下第一的追命，再想回头来追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避开官道，绕开村镇，进入江陵县北边的山林。
戚少商只觉无情的头靠在肩上，冰凉的发丝擦着他的脸，虽然圈在他颈上的手并未松开，却是气息虚弱，人似已昏睡过去。
密林中露出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庙墙依然森严完好。
戚少商进入庙中，挑了一处干净蔽风的角落，将无情放下。
时正深秋，夜露深沉，寒霜满天。
戚少商这一路运功飞奔，身上衣服已经干了一大半，但觉无情依然一身湿冷，又吹了些寒风，有些瑟瑟发抖。
戚少商心知无情不会愿意让人碰他身体，就在旁边生起一堆小火，同时一手扶着他的肩，慢慢地输入一些真气，助他抵御寒冷。
无情缓缓睁开眼看着他，没有说话，清水一样的瞳子映着温暖的火光，火光跳动，似乎给他寒玉般的脸颊增添了一丝血色。
他又慢慢闭上眼，似乎很累、很倦了，斜靠着墙睡去。
戚少商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却飘忽游离落在无情自领口露出的颈上。
刚才上岸时，戚少商解开他的衣领，助他疏通呼吸，竟一直也没扣上。
那一截冰白修长的颈子，浅浅勾出柔和的颈窝，看上去有点寒，有点寂寞，再往下的领口隐隐露出细致的锁骨尖，像两把秀气又犀利的小刀。
他不觉发了一会儿呆。
（我这算是真的动了心吧？）
（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真的喜欢上一个男人？）
（却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
（我可是在一厢情愿？）
（……我到底在瞎想些什么？）
无情双膝稍屈，微微蜷缩着身体，头抵着坚硬的墙壁，看起来不是很舒服。
他这个样子让人很想好好地把他抱起来，找一片柔软的干草轻轻放下。
（反正他现在也没力气反对，是吧？）
这个动作对于铁手追命冷血来说都是很轻松的，但戚少商却没办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把他从墙角里抱起来。
他不禁伸手抚摸自己的左袖，目光有些忧郁。
他又看了无情一会，叹了口气，靠着他坐下来，替他遮住由窗口斜吹进来的风。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