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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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无情和戚少商去县衙看了应天擒的尸体。
戚少商一看尸体的双手，就知道死者是应天擒无疑。
应天擒已死去几日，虽然撒了药物，尸身也已经开始散发腐臭。
无情仔仔细细在尸体上查看了一番，甚至凑近观察了颈根断头处的切口。
陆泰冲在一边说：“已经验过尸体了，尸身没有其他的伤口。”
无情擦了双手，对着尸体默念：“应捕头，你若在天有灵，就请助我们抓住真凶。成某在此为你送行，这一杯敬你，黄泉路上好走。”
他将一杯酒撒在尸身周围，然后对一边看管尸体的衙役说：“可以让他入土为安了。”
离开县衙，陆泰冲自告奋勇先去悬江楼探路。
戚少商和无情回到客栈，店小二送来一张字条，说是一个自称小满的年青人留下的。
无情打开字条看了看，将字条递给戚少商。
“‘摄心失’的改进在于‘涅海花’，此物曾在我家掌柜手中，两年前赠于江南湖州李笑言先生。若得此物，与‘摄心失’合炼七七四十九日，即可化为无色无味之毒，且效力增百倍，普通人吸入烟气可染。我家掌柜近日已渡江南下，请二位公子勿念。”
戚少商看完，问道：“湖州小李庄庄主‘谈笑益言’李笑言？应天擒半月前下江南调查的就是小李庄珍宝失窃，以及全庄灭门的惨案吧？这‘涅海花’又是什么东西？”
无情道：“‘涅海花’是一种火山奇石，是小李庄失窃珍宝中的一件。”
戚少商道：“温先生倒是潇洒，随便丢下店子走人，留下这么个大摊子。”
无情本来低着头，似在沉吟，此时却抬头对着戚少商笑道：“戚兄，今天我也请你喝酒。”
他笑起来很清，很俊，还有点俏。
好像一天的阴霾散尽，天空清朗乍现，让人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在戚少商记忆中，无情只在初次相见时对他笑过。
不知为什么，戚少商又失了失神，好像想到了很多事情。
不过他也马上笑道：“看来大捕头心里已经有头绪了。”
无情一边转动轮椅一边回头说：“还有一些事尚不明了，不过，你若不领我的情，今夜的悬江楼之宴，恐怕没有你的好酒好菜。”
悬江楼是江陵县郊的一处名胜酒楼，因建在微微探出的江崖边上，如同悬在汉江之上而得名。
悬江楼四周风景优美，崖下是汉江水最湍急的一段。盛夏时节，激流带来凉风习习，不论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爱来这里纳凉。此时虽已是深秋，楼中依然灯红酒绿，人来人往。
暮色黄昏中，悬江楼顶来了三位客人。
其中一人凭栏独立，看江入大荒流；一人静坐榻上，似在低头沉思；另一人依柱而立，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楼中酒客。
小余遇袭受了内伤未愈，留在客栈中休息。
无情没有带轮椅上楼顶，只带来了一只看似不大的匣子。
他打开匣子，拆拆叠叠拼拼凑凑了几下，匣子就变成了一架筝。
筝比普通的筝略小，却更加精巧。且普通的筝都是十三弦，而无情的筝却有十八弦。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相见筝，无情的筝。
他右手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筝弦，弦动，流出几个清澈透心的音符。
接着，他左手轻轻揉弦，右手一挑一拨一勾一弄。
不疾不徐，悠然自得。
筝声淙淙吟吟如山泉，却又与一般的筝声不尽相同。
——无情的筝声不仅有筝的清越悠扬，还有琴的古朴沉郁。
曲调也并不拘于筝曲，而好像是弹奏者的随心所至。
开声平平，似为《清净普陀山》，接着又转为《燕歌行》和《关山月》，而后又似带有塞外民风，内蕴豪迈苍凉。
不仅陆泰冲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楼边临风远眺的戚少商也转过身。
戚少商本来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人，普通的丝竹乡音入不了他的耳朵，此时他却觉得这筝声犹如一道流水，连绵不断地流入、填满心间，又如深渊引流，让他想要把心底的情绪都倾泻出来。
——这筝声不论谁听，都有似曾相识，推心置腹的亲切。
戚少商不禁回想到了曾经在赤练山连云寨，一众兄弟幕天席地，把酒邀月，击缶而歌的情景。
他不由得轻轻哼起那时大家爱唱的一首歌。
那本是赤练山附近流传的一首民歌，被他听来改了歌词，在寨中唱过几次之后，每次寨中兄弟聚会饮酒，兴之所至，大家总爱高歌这一曲。
如今他又唱起来，却只有他一人的声音而已。
——同来放歌人不在，心境如何似去年。
他本轻轻哼唱着，声音渐渐越唱越高昂。
他的声音初时有些暗哑，有些厚重，却越唱越清亮，越来越激越。
那本是一首民歌，却被他唱出了军歌的气势；那像是一首战歌，却又带着情歌的深情。
似乎在激昂中蕴了七分伤感，又在豪迈中带了三分柔情。
他唱的什么呢？
他好像心里久已改编、自拟了这一阙词：
赤炼丹霞气吞山，豪气连云震边关。
独坐一隅问天下，飞沙万里人未还。
青龙不现剑为痴，昔人已没水犹寒。
一丘一壑风流尽，万紫千红春意短。
情至海深情若无，心比天高心愈淡。
终生未许狂到老，断崖尽处见晴川。
最初是歌声和着筝音而起，渐渐地却是筝音伴着歌声起伏，最后歌声恰与筝音复调协律，双韵交织。
戚少商很久不曾抒怀高歌，这一歌，让他觉得心中一下子舒畅起来。
——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水，律和声。
无情的声音很好听，如冰破玉碎，但他却从不唱歌，也少吟诗。
他一直觉得只有像他的三师弟追命那样洒脱的人，才适合豪酒放歌。
对他而言，则是杜鹃啼鸣必泣血，鸿鹄一歌死将近。
——若歌，则必凄厉卓绝。
何况他无意言志咏言。
他觉得歌之吟之，于他也无益。
如果可以，他宁愿做凌空一声长啸，让天下恶人闻风丧胆。
但他也知道音韵可以调节情绪，化解浮躁，甚至可以成为有利的武器。
所以他弹筝抚琴，吹笛吹箫，早已把声音也当成了一件明器。
明器无情，人却有情。
他似乎早已把感情都倾注在他的“明器”上，化无情物为有情物。
正如音乐，若弹奏者是无情之人，乐音也只是单纯的“声音”而已，甚至可能是杂音、噪音、魔音。
有情之人的一挑指，一抚抹，一根弦动，一个音符，也牵动了听者的千丝情谊，万屡相思。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
